一
黑田带着残部逃回商都，来见他的顶头上司。当他走进旅团司令官办公室的时候，瘦精精的日军少将小滨角荣，正在阅读一本线装的中国古书。不等黑田开口，小滨把书放在桌子上，骂了一声“巴嘎！”抓起指挥刀走到黑田面前，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头上裹着绷带、伤臂吊在脖子上的下属，把他好一顿臭骂。说他败在一支兵的不是、民的不是的中国小部队手里，使大日本皇军蒙受了耻辱。末了，他给他留了一道选择题：要么剖腹自尽，向天皇谢罪；要么带伤上阵，立功赎罪。黑田选择了后者。小滨给他增派了两个骑兵团，要他立即重返战场，拿下土城子后，挥师西进，到中国军队防守比较薄弱的绥远中部去开辟新的战场。黑田领命后不敢怠慢，紧催着骑兵赶来，第二天下午，就率领四个团的步兵和骑兵，直奔土城子，重新攻占了那个古堡。战法很简单，派出了一个日军中队，从城墙下的一个被草木遮挡、不易引起人们注意的引水洞潜入城内，里应外合，一战取胜。接着，率兵西蹿，蹿入独立师一旅七团的防区，攻占了锡拉木伦河上游的军事重地八角庙，而后，沿河向南推进，把进攻的矛头指向绥中重镇四子王旗。
独立师收复兴和后，各部正在转入收复尚义、商都的战场，有了后顾之忧，独立师只好放慢了收复尚义、商都的节奏，从总预备队抽调了两个团，任命一旅副旅长徐三科担任前线总指挥，率兵开往锡拉木伦河上游，与驻守在那里的一旅七团共同对付黑田。徐三科率部到达前线后，接连打了几仗都没取胜，部队退到了锡拉木伦河中游的喇嘛庙。祁师长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徐三科怎么变成熊包啦？”
师长祁存哲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徐三科，怎么变成熊包啦？”
刘参谋长说：“别急，徐三科擅长打运动战，他在按计划行动。他接连败退，而部队损失却不大，这里头有名堂，我们等着听他的胜利喜讯就是了！”
祁师长说：“我还是不放心，徐三科谋事可以，但生性软弱降不住人。七团长吴大炮又是二杆子，万一他犯起倔来不听指挥，岂不坏了大事？这里就交给你啦，我亲自去一趟喇嘛庙，争取尽快消除那个后顾之忧。”
“好吧，路上您要注意安全！”刘参谋长说。
去喇嘛庙的路途，梁高沟深沼泽多，汽车无法行驶，祁师长带着由成大壮领队十个骑兵，骑着铁雪马上了路。
十二匹快马，披着霞光踏上了苍茫草原，向西北方向疾驰而来。
中午，到驻守在草原边缘的连队吃过午饭，祁师长带着的卫队继续赶路。马队走出了草原，走进了生长着灌木、蒿草和芨芨的荒原。越过两座土山，前方出现了一道山梁，山梁上遍布长满白刺或梭梭的沙丘，铁雪马似乎发现了什么动静，又好像嗅到了什么气味，突然，打着响鼻不肯前走了。祁师长举起望远镜朝山梁上看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命令成大壮派出了三个护兵前去侦察。
侦察组策马登上山梁，就要接近路旁的一个大沙丘时候，祁师长从望远镜中看到，沙丘上的白刺丛中有人影蠕动。他抖缰鸣枪催马前进。铁雪马得令起蹄奔向山梁，成大壮带着护兵加鞭催马，紧紧跟上，护卫着他向沙丘的另一侧冲去。当沙丘南侧响起枪声的时候，铁雪马已经载着祁师长冲到了沙丘附近，发现五六个伪军正在与侦察兵交火，相随而来的护兵散开队形，几支冲锋枪喷出火舌，从侧面和背后向敌人发起了猛攻。
铁雪马似乎不愿意在山梁顶上停留，它直竖着耳朵，警觉地看着山梁的阴坡，不停地挪蹄子、打响鼻。祁师长朝它看的方向看去，发现几个敌兵，正躲在灌木和荒草中，向他们背后迂回。于是，他边开枪边喊：“一组，注意背后！消灭那股敌人！”
几支冲锋枪调转枪口，朝阴坡上扫射。东边的沙丘上同时响起了枪声。枪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成大壮喊道：“二组，跟我来，保护师座，火速撤离山梁！”
听到口令，铁雪马奋蹄前冲，按照师长的驾驭令，沿着山脊向西疾奔。
冲下山梁，祁师长看见，有几个骑马的敌兵，沿着山坡，自北向南朝他们包抄过来了。前行了五六十步，面前出现了一条两丈来宽、一丈多深的雨水沟。南面不远处就是大路。铁雪马不等主人下令，纵身跃过了深沟。就在一跃而过的瞬间，祁师长看见了隐藏在沟口上的敌兵和战马。跟来的两个护兵，停在沟那边，阻击敌人。成大壮策马越过深沟，跟着师长在起伏不平、荆棘遍地的荒原上继续前行。
突然，南面传来枪声。五个骑着大洋马的日本兵，沿着大路斜插过来了，枪弹噗噗地钻进草丛，啾啾地从他们左右飞过。祁师长和成大壮边开枪还击，边催马向前，在遍生荆棘的荒原上向西行进。
鬼子马队越来越近了。成大壮的马中弹栽倒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端起冲锋枪向冲过来的敌人扫射，两个鬼子先后落马。乘着他跳进草丛换弹夹的功夫，几个鬼子冲过去，扑向走在前面的祁师长。
祁师长冒着枪弹催马疾行，前面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干河谷，河岸陡峭直立，有四五丈高。铁雪马冲到岸边，纵身一跃，飞下了悬崖。
三个鬼子勒马停在悬崖边，朝河谷里开枪。突然，背后响起了嗒嗒嗒的枪声，成大壮端着冲锋枪呐喊着冲过来了。一个鬼子从马上栽落，受惊的马没跑出几步也倒在了地上。剩下两个鬼子慌忙驱马向北逃窜。
成大壮赶到悬崖边朝河谷里张望，他看见祁师长躺在沙滩上，铁雪马站在他的身旁。他喊了一声“糟了！”一屁股坐在了河岸上。他看见，南边有个骑马的护兵，正沿着河床飞驰而来。他看见铁雪马用嘴撕扯师长肩膀，他站起来朝南面的斜坡走去祁师长坐起来了。他记得，在砰砰的枪声中，铁雪马从悬崖上飞身而下，像踏着飞毯，向河谷底部飘落。头顶上响起了枪声，他身体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一冲，身子离开了马鞍，脑子里嗡的一声，耳边风声呼呼，眼前一片漆黑。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翻了个筋斗，飞速下坠，接着又好像被挂在了一只弹性十足的大钩子上，在呼呼的风声中飘落，轻轻落在了地上。他恢复了神志，觉得有只大手要扶他坐起。睁眼一看，自己躺在干河床的沙滩上，手枪还握在手里。铁雪马站在他的身边，用嘴撕扯他的肩膀，给了他一把力，他坐起来了。他听见了从山梁那边传来的枪声。他想站起来，看看自己受伤了没有，骑马赶来的护兵，帮了他一把。他在沙滩上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手脚都还灵便。在拍打身上的沙土的时候，发觉自己的上衣后襟湿乎乎的，还增添了好几个小破洞。
枪声渐渐停息了。横穿河谷大路上出现了一支人马。成大壮从斜坡上溜下来迎了上去。是警卫班的弟兄们押着两个俘虏、牵着缴获的战马赶来了。班长向师长报告，潜伏在山梁上下的敌军共有十七人，击毙、击伤、活捉了九个，缴获了五匹战马和七支枪，剩下几个日本兵乘马向北逃走了。
据被俘的伪军排长交待，他们是黑田派出来的侦察队。听他们的长官说，国军接连败退，已经引起了黑田二郎的怀疑。那个在土城子吃了败仗，一心想将功折罪的老鬼子，不相信他的对手会这么不经打。加上潜伏的内线突然失踪，得不到可靠情报，就派他们出来，刺探国军前线各部的行动动向，还要他们抓几个国军军官回去当“舌头”。他们兵分两路，几个汉奸化妆后去刺探军情去了，这一路是来抓舌头的。他们原打算隐蔽在沙丘一带守株待兔，没想到刚登上的山梁，就发现了奔驰而来的军人马队。更没想到，他们自己很快就当了“舌头”。
祁师长说：“把俘虏押回去，交给情报科仔细审问！”
祁存哲察看了一下两个伤兵的伤势，一个伤了脚踝，一个伤了胳膊，伤都不算太重。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大急救包，看着成大壮他们给伤兵重新包扎伤口。铁雪马一直站在他的身后。
扶他站起的那个护兵说，他在河谷里看见，铁雪马飞下悬崖的时候，师长的身体离开了马鞍，就在师长即将从马头上栽落的瞬间，铁雪马咬住了他的上衣后襟，才使师座没有悬空落地。
祁师长拍了拍铁雪马的鼻梁，感慨地说：“好伙计，你真是一匹宝驹！是谁教你学会这一招的？”
铁雪马打着响鼻，上下摆动着脑袋，似乎在作回答。
成大壮仰起头说：“是冯成杰营长一直在调教铁雪马。”
“那个愣小子！”祁师长笑了笑说。看着伤兵被扶上了马背，他挥手喊道，“上马，继续前进！”
二
这时节，愣小子冯成杰，正在青南县城的师部留守处处理军务。
近日，集团军拨给独立师的一批军火即将运抵留守处，师部未雨绸缪，给青南县城又增派了一个营的警卫部队，刘参谋长指派熟悉县城防务冯成杰赶回留守处，协助增派的部队，落实师部“外御内守”的设防部署。
冯成杰带着增派部队的何营长，绕着县城转了一天，选好了设防点。晚饭前，刘参谋长有急事也赶来了，听了他和增派部队营长的汇报，又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让冯成杰继续留在留守处，协助增派部队进一步完善落实防务布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