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沈寒良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趴在他床边睡着了。那个人抬起手臂把我碰醒:
“我睡了好久吧?你也该好好去睡会了。”
我握着他手掌,执意的不肯走。
“为什么要去挡那一枪?”那是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
他刚醒过来,还有些虚弱:“只是怕你会伤心。失去他,你会很难过吧。”
我惊讶他会这么回答,嘴上却不肯说实话:“不,失去你我才会伤心。”话说完我枕着他手掌,继续趴在他床边。
“小丫头,听话去睡觉。”
“我不,我要在这陪着你。”
这个人,曾经是我年少的时候唯一有些鲜亮的一抹记忆,是我遇到困境之时,一言不发帮我解决的朋友,是陪伴在我身边,始终温暖安全的存在,现在他受伤了,我不想离开。
“不肯走的话,我挪一挪,你躺在旁边,只是,这次没有胳膊给你当枕头了。”
我听了他的话笑了,在他移开的位置上掀开被子躺着。熟悉的松针清香,是他没醒的时候我帮他喷的香水,那是让我觉得安心的味道。
每天在医院陪他,沈寒良怪我因为他耽误正事,不去上班,我反倒觉得,在他受这么重的伤之后,没有比照顾他更大的正事了。
不在医院的时候,我就呆在他家里,用他的厨房帮他炖鱼汤。他那里用具食材一应俱全,连食谱都有。
我听他的劝告去上班,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能全天过来。星期六我在他家炖了鱼汤,又让司机把我送医院,提着保温盒进了走廊的时候,看见白子嘉进了他的病房。
一定是来道歉的,所以我等在房门外,不想去打扰。
“兄弟,对不起,害你吃了子弹。”
“子嘉哪里的话,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
我没有刻意去听,只是医院特护的套间,坐在外面实在没什么隔音可言。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白子嘉语气里充满疑惑。
“子嘉,你在监狱里的时候,委托我帮你找子兰。我没有找到她,可是后来慢慢打听到了她女儿的消息。”
“什么?”白子嘉脱口而出,其中的惊讶不言而喻。坐在房门外的我,听到这话的惊奇丝毫不逊于里面的人。
“她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常常去看她。给她买礼物,带她出去玩,还给她拍了很多照片。不过一直跟她说是看了她在电视上的节目才喜欢她的,所以她从来都不记得。”
沈寒良见过我?在我很小的时候?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工作在美国,不方便带她在身边,所以只是给了孤儿院很多钱,嘱咐那里的阿姨好好照顾她。工作人员定期会给我寄来照片,还会让她给我打电话,骗她说是看了她节目喜欢她的好心人。”
小的时候孤儿院阿姨确实每过一段时间就让我拍照,也常常让我讲电话。可是我对他的声音,却没有一点印象。我原本以为十六岁才认识的沈寒良,他竟然早就知道我?相处这么久了,他竟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我一心想在美国安顿好了再来接她,所以事情一拖再拖,一直拖了好几年。后来我回国再来看她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被人带走了。”
他说的是我十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我已经跟着简则成离开。
“子嘉,其实那个时候你已经出狱了。可是你那些年……你自己也知道,枪林弹雨,没有一天安生日子。我打听过,那个简则成,他家境不错,我以为小洁跟着他,会比跟着你过的好。”
“沈寒良你这个混蛋。”听到这白子嘉动怒了。
听到躺着的人被揪起衣领,又扔在床上的声音。我忍不住想要冲进去,不管怎么说,沈寒良的枪伤才刚刚好转。
“你听我说,我派人打听过。简则成送她上最好的学校,给她安排各类课程,也向来舍得给她花钱。那个时候,我以为她遇上了个不错的监护人,只想着等她长大些再告诉你。”
是,简则成是从来不曾亏待我,在外人眼里,他给我锦衣玉食,最上乘的待遇,最优渥的生活。
“这些年我一直暗暗关注她,她成绩虽然不是最好,但是学了很多门艺术课。十六岁就读了大学,而且是国内最好的金融学院。这种生活,那时候的你能给她么?你是她亲舅舅,可是那会你帮派火并,朝不保夕,让她跟着你,你能给她什么?”
白子嘉被他说的沉默,只是不住的叹气。
“她十八岁的时候,简则成送她出国留学,我担心她在国外一个人过不好,还特地飞去他们学校演讲,为的就是看看她。可是那次在英国的半个月,我才知道她过的一点都不快乐。”
我想起了我和沈寒良第一次见的时候,我提问完问题帮他解围,他从台上下来就拉着我的手逃走,那个时候我还疑惑,这个陌生人为什么奇怪的带着我跑。到现在才明白,他竟然是为了看我去的。
“从那以后,我开始很细心的调查简则成,我以为他对小洁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多方了解都发现没有。那个时候,我开始跟家里商量着把我调回国内,虽然东皇在美国的事业更重要,可是我想回国多了解情况。所以两年前,家父答应我调任中国区的总裁。”
“嗯,你回国的时候,我也算是相对稳定,基本上可以说是洗白成功,还是你劝我投资电影业,离开之前的是非圈。”白子嘉和他一起聊起了过去。
“对,我想总有一天要让你们相认,到时候,我希望你有一个好的身份。她在国外的两年,其实我也很多次去看过她,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而已。”
“兄弟,你跟哥哥说这些,我很感激,可是这些和你说的对不起我有什么关系?”白子嘉的疑惑,也同样是我的疑问,即便是隐瞒了早就找到我的真相,即便是知道我过的并不好,这和对不起白子嘉也没有任何关系啊。
“是,这些都没什么关系,可是后来查出了简则成的一些过去。他曾经在监狱里呆过五年。年纪,比你进去的时候还要小很多。”
沈寒良说的事情,我倒是不知道,简则成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是么。”白子嘉有些惊讶:“那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受过我的那些罪,监狱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问题就在这,简则成进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十六岁到二十一岁,他一直在监狱里。可你知道他是为什么进去的么?”
我听见里面有些踢开凳子的声音,像是白子嘉站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算。”
“子嘉,十六岁的简则成,曾经想在医院掐死一个孩子,后来被医院的人发现,孩子被抢救过来,他被提起公诉,送进了监狱。”
“你别跟我说,那个孩子就是小洁。”白子嘉语气里一半疑惑,一半又怕自己说的是事实。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小洁。”
“为什么?”
“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担心,简则成收养小洁并不是出于好意。毕竟他年少的时候是因为这个进的监狱。”
“有什么仇怨,值得他这么报复一个孩子?”
“不知道,听你后来跟我说简则成在她搬出来之后,在她找工作的时候多方刁难,最近又在机场劫持我们。我猜想小洁这些年,一定过的很不太平。”
我听到杯子狠狠拍在桌上的声音:
“所以说你就是个神经病,这么一个混蛋,你替他挡枪子?”
“子嘉,我不愿意你再进去。更何况,你明白小洁么?她对那个人的感情,很复杂。”
“怎么复杂,我看不出来,你就能看出来?”
“对,你没我看的清楚。你只是他舅舅,认为派人帮她打发掉简则成制造的麻烦就好。可是我喜欢她,我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坐在外面听了他们很久的对话,对话的内容全跟我有关,我却一点都不知道。沈寒良真是说的没错,他以前总跟我说,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总是轻信。现在看来,连他也在一直瞒着我。
瞒着我他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一直关注我,频繁的看过我。
瞒着我简则成曾经因为我的原因进过监狱,而如果不是他刚才跟白子嘉说,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简则成为什么这么恨我。
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我也跟着里面的讲述叹气。却听到白子嘉推开门出来:
“小洁,你怎么在这?”
“我……很早就来了,在听你们讲故事。”
“小洁……”白子嘉欲言又止。
我起身,站着门口对着里面的人:
“沈寒良,你总说我傻,现在我看自己,真是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