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桥见到另一个出租车司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那时被打的那个出租车司机正躺在床上打着点滴，见于桥进去明显有些吃惊。
“他们为什么会打你？”于桥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瞪了那个老板几眼而已，我不知道他们那样就会打我。”出租车司机看上去很是懊恼。
“是不是有人给了你钱，让你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了？”
于桥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嘴里所说出的话，可是，从当时的场面联系起来的话，一切似乎又都是这样的。
凶手先是用短信吓住了葛大光，然后将电源破坏了，再配合窗外的凉风让他更加害怕，紧接着当葛大光看到自己的车子被全部破坏了的时候，他生气极了，看到两辆出租车恰好朝着这个方向开来，他选择了前面一辆载了客人的出租车，而让手下狠狠揍了一顿后面那个瞪自己的出租车司机。
显然他不笨，可是凶手比他更加聪明，他绝想不到凶手开的车竟然是前面那辆，而不是后面的空车。
出租车司机的沉默显然是默认了于桥之前推测的真实性，于是他又掏出了手机来，然后给司机看了看彭玉玲的照片，问：“是不是这个人给你钱让你跟着他的？当时他可能戴着墨镜和一条红色的围巾，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她？”
司机眯着眼睛看了有一会儿，这才叹了一口气。
“我想应该是的，当时她给了我一千元，让我一直跟着那辆车，但不要关掉空车的灯。她说自己和那个司机是夫妻，她怀疑她老公有外遇，让我跟着他，到时候他们去开房的时候让我打她电话。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我见他在帝都酒楼不远处搭了一个女人，然后停在了那里，没多久帝都宾馆里面的灯就全灭了，他很快发动车子，看到那个老头打几个大汉的时候，我就很气愤地瞪了他几眼，没想到那六个被他打的人一下子就朝着我这边过来了，而老头却上了他的车，之后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凶手料定了葛大光会气得打人，并且还知道后面跟着他的司机会很愤怒地瞪他？
于桥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手实在太可怕了。
“她给了一个电话？”于桥问。
“是的，她给了我一个电话的。”说着，出租车司机掏出手机来，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号码。
于桥才一看到号码便觉得面熟，再与之前记在笔记本上的号码一比对，才发现那个号码竟是第二个给葛大光发短信的号码。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刚刚就应该打那两个电话的，于是他马上拨了那两个号码，结果让他有些意外。
第一个号码是无法接通，第二个则是无人接听。
于桥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问：“那你能说出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车牌和长相吗？”
窗外的雪花依旧在下着，整个视野模模糊糊的，空气的能见度不高，陈六依旧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看上去心情并不很好，当他们赶到到金苹果网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泥鳅他们在网吧外面站着，双手至于胸前来回搓着，嘴里不断对着掌心哈着气，见于桥他们下了车，连忙迎了上去。
“那孩子叫野狗，他爸早死了，她妈是清洁工，以前上网老是找人要钱的，没想到昨天他却请了全网吧的人免费上通宵，并且还抽上了蓝嘴芙蓉王……”泥鳅说。
“他现在在里面？”于桥问。
“是的，88号，在左手边最里面的一排，”三毛说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继续道：“不过你们得小心点，在这里上通宵的人都比较横，打人是常有的事儿。”
网吧内乌烟瘴气的，让人作恶，各类细小的游戏声充斥着整片空间，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个通宵者就像是吸食了******一样，带着耳机在做着各种疯狂的动作。更为让人心寒的是一眼望去几乎全是少年。
前台设置在进门处，一个染着棕黄色头发的少年正坐在那里，双眼紧盯着身前的屏幕，见于桥他们二人走了进去，马上抬头吆喝了一声：“通宵还是小时？先交钱再上机。”
“我们找人。”于桥对着少年颔首一笑，然后径直朝着三毛所说的位置走去。
此时人已经不多了，入座的估计也就四分之一的人而已，所以里面空气不单很臭，而且还显得特别冰冷，让人觉得有些像是突然被塞入了冷柜里面。
一路走来，于桥发现这些通宵者大多是在游戏，或是看电影，少数几个正在聚精会神地聊天，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傻笑来。
很快他们就已经来到了88号位置，此时坐在那里的少年正蹲在沙发上看着激情大片，空气里隐约还可以听到他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的声音，右手搭在了裤裆外面，却并未发现身后已经站了两个人。
“你是野狗？”没等于桥发话，陈六先伸手碰了碰野狗的头。
野狗当然也戴着耳机，他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对着屏幕大声叫了一声：“别吵。”
那声音很大，不过，其余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戴着耳机的人几乎与外界是隔绝的。
陈六一把将野狗头上戴着的耳机给取了下来，然后扯住了他肩上的衣服，不耐烦地道：“跟我们走一趟，至于为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野狗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站起了身，然后从座位上退了出来，再抬头朝着前台那边看了看，见前台的少年点了点头，才有恃无恐地道：“你们想干什么？”
于桥瞟了野狗一眼，他恰好是与自己差不多的高度，而且脚上的鞋子看上去也符合当晚他们所发现的那些脚印。
“跟我们走就是的，废什么话。”陈六抓着他背后的衣服，几乎是推着让他向前走去。
刚开始还比较顺利，不过就在野狗离前台只有不到十米的时候，野狗突然大叫了起来：“救命啊，抢劫啦，快点报警呀！”
前台那个少年果然马上就从柜台里面冲了出来，紧接着另外几个通宵者也跟着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已经把于桥他们团团围住。
“在我们金苹果网吧里面可是容不得你们放肆的，放开野狗，然后叫我们一人一声爷爷，我们就放你们出去。”棕发少年说着，大家也都网吧内顿时充斥着讥笑声，一个个都前俯后仰地笑了起来。
“放开我。”野狗想挣脱陈六的手，却怎么都无法挣脱。
“放开他。”
“对，放开他，不然我们就对你们两个不客气了。”
大家跟着在起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了起来。
于桥忍不住笑了笑，将陈六推开了，慢慢地走到了那棕发少年跟前，然后在那少年面前点头笑了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就是这里的网管是吧？嗯，很好，很好，不过，你可知道网吧是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的？”
说着，于桥又转过了身来，对着野狗道：“你不是要报警嘛，报警啊，快呀，我正等着你们报警呢。”
他满脸堆笑，看得在场的那些少年们一个个不知所措起来，纷纷对望了几眼，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报警，你们都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们是什么人！”于桥掏出了自己身上的证件来，几乎将它贴在了棕发少年眼睛上。
没人知道事情竟然会如此发展，刚刚还气势汹汹地少年梦瞬间一窝蜂散开了，好些好从网吧跑了出去。
一阵凉风吹来，棕发少年的身子很明显颤抖了一下，空气里满是他吞咽口水发出的咕噜声。
于桥四下扫了一眼，喊道：“未成年一律给我滚回家，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还在这里鬼混的话，别怪我把你们通通抓去警察局蹲上一晚！”
于桥将车子停在了林业局门口，才一打开车门便有一股寒风迎面扑来，他看了看后面坐着的野狗，此时双手被反烤在了背后，却是一脸桀骜不驯的表情，头扬得老高。
“我说野狗，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你又得伤你妈的心了，蹲监狱和上网通宵可是两码事，你要想清楚了。”于桥说着对陈六打了一个手势，很快他就将野狗给押了出来。
暗黄的路灯光洒落在雪地上，看上去显得十分温馨。他们踩在雪地上的时候发出窸窣的响声，却并未打破夜那一如既往的沉寂。他们每哈出的一口气都在空气里化成了白烟，天气冷地就像是去年。
野狗低着头，依旧沉默不语。
“这里你应该不陌生吧？”于桥指了指身前那片连续发现了两具尸体的空间，道：“你前天晚上的钱就是在这里捡的吧？确切地说是从一名死者身上拿的，之后你还报了警，是吗？”
野狗并没有染发，头发老长，看上去是很久没有打理了一样，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破烂，在路灯光的映照下，他的脸色显得十分憔悴。
他没有否认，更没有直接承认，而是用那一如既往的沉默对于桥做着回答。
“当时你很紧张，是吧？你甚至还扣错了一个扣子，而且，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你的鞋印，所以，你没有必要再不承认这件事了。”于桥面带微笑。
野狗无力地叹了口气，顿时一脸垂丧。
“那些钱呢？你用完了？”于桥关切地问。
野狗终于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太敢用，可是我又不能不用。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但是我又害怕那个人来报仇。”
“所以你还是用了？”
“是的，但我只用了不到一千，而且和大家一起用的。我想如果我和大家一起用的话，他就不会只来找我报仇，不过我其实并不想和他们一起用，明明就是我捡到的，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用？”野狗的脸上写满了倔强。
这是一个叛逆期少年的正常心理，却多少还是让于桥有点陌生，虽然他曾经少年过，却终究并不是同一个年代的孩子，而且也是不一样的家境。
“你知道那钱其实你并不能用吗？”于桥无力地笑了笑，双手搭在了野狗的双肩上，然后看着野狗的双眼，道：“那是别人用命换来的，你要把那些钱还给别人。”
“可是……他已经死了。”野狗的脸色显得有些不乐意。
“但他还有家，有家人。我保证，只要你把钱交出来，这件事就可以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是钱不应该是这样来的，我想你妈妈也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是吗？”
于桥声情并茂，句句话都说得深入野狗的内心，很快野狗就满眼装满了泪水。
他啜泣了几声，然后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别忘了，我可是警察，警察就是要为人民服务的。”于桥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走到他身后，将他手上的手铐给打开了。
“从今天开始你会重新做人的，是吗？不要再让你妈妈为你担心了，她的生活并不容易。”于桥说着便掏出了钱包，然后给了野狗两百块钱。
野狗一脸惊讶，喃喃道：“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可是你需要它，不是吗？而且，我有点事想问你，当我把这里的事情弄清楚之后你就去把钱给拿回来，行吗？”
野狗点了点头，满脸诚意。
“前天晚上你是几点钟发现那具尸体的？”
“应该是三点多四点的样子，那时候我感觉到不舒服，然后就准备回家睡觉，经过这里的时候我发现了他，那时候我觉得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穷人，于是我就轻轻地走过去，然后准备找出他身上的钱包来，没想到我还没找到他钱包就已经发现了那两沓钱，由于害怕我就没有再继续找他的钱包了，再给他扣上扣子就跑了，然后我又轻轻离开，并且在那个电话亭打电话报了警。”野狗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电话亭。
“然后你马上离开了，并且将钱给藏了起来。”于桥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还记得当时有没有见到什么过往的人或车辆什么的么？”
“那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或车呢？那时候大家都在睡觉呢。”野狗尴尬地笑了笑。
“你从金苹果过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或别的什么的？”于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本以为从野狗这里可以获得些什么线索的，没想到竟然就只是确定了之前的那些猜想，并且幸运地获知了卢义失去的钱并没有被全部挥霍掉。
“那时候至少都是凌晨三点多了，出租车司机一般都在睡觉，他们工作早的通常也只是天亮前提前个把小时来等着而已，大过年的，六七点出门的人不会多的，提前个把小时也就是六点左右的样子，那时候怎么可能会有出租车什么的呢？”野狗满脸不解地看着于桥。
“出租车？”于桥的眉头的皱纹进一步加深，昏暗的灯光下有如数条无法逾越的沟壑，他突然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可思议地道：“我明白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日刘明山为泥鳅叫了一辆出租车，可是出租车并没有将泥鳅送到家里，只开了约莫一半的路程就没有再送了，而且立即快速折回。
他终于知道为何出租车司机会那样了，他本来是想去接刘明山的，没想到刘明山让泥鳅上了车！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将泥鳅送了一段路，然后将他放在路上不管，再回去载刘明山！
刘明山极有可能也在出租车上待了一段时间，却并没有像卢义那么幸运，可以留下一些出租车座位垫子上用的尼龙纤维。再结合葛大光最后上的就是出租车，此时这一切看上去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出租车司机就是凶手！即使最保守估计他也会清楚凶手是谁！
于桥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来，他想不明白，为何出租车司机很可能会是凶手？
而且他怀疑凶手不只是一个人，出租车司机可能只不过是凶手的一个帮凶。
死去的彭玉玲，未知的出租车司机，还有当日与邮递员碰倒后依旧头戴头盔的那两个人。
想着，他不禁摇了摇头，是的，他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究竟还藏着多少的人，这与他当初在心中认定的单人作案是相背离的。
野狗被安排去拿钱来的时候，只对于桥点了点头就跑开了，陈六至今还是一脸茫然，他根本就猜不出于桥那紧皱的眉头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他已经隐约感受到了这件事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就在这时，于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正是技术部打来的。
“于老大，你让我调查的两个号码有线索了，那两张卡都是拜年卡，匿名办理的，任何网点都可以买到，而且两张卡都是新卡，分别发了一条短信，经过移动公司的配合调查，我们发现那两条短信都是在帝都酒楼地带发出的，而且后面那张卡一个小时五十分钟之前，也就是八点三十九的时候曾给第一张卡打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为三十秒，现在我们只能找到第二张卡的信号了，第一张卡在电话挂掉之后便失去了联系，此时第二张卡的应该是在进入帝都酒楼那条路上约莫一百米的位置，第一张卡最后记录的位置是在第二张卡东北方向约莫三百米的位置……”
于桥再一次叹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敲了一下额头，恨恨地道：“我知道她当时扔掉的是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