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轩整整闷了一天，怎么也弄不明白唐素绫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于这种“指婚”，她没有感到一丝高兴，淡然的神色中反而暗藏着些许无奈。
她想去问问清楚，却发现唐素绫独自离开仁义山庄回到紫凝境。
一进入半山崖的小楼，紫轩便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沈浪娶我？”
“没有为什么。”望了她一会，唐素绫合上了幽远深沉的双眸，轻声反问道：“你认为我安排这桩婚事，是为了向那三个姓冷的，甚至于向整个武林，宣告我在仁义山庄的地位？”
“没错！”紫轩大方的承认了心中所想。
没有为自己辩驳，唐素绫只是拿出当时沈浪让百灵送来的喜帖。“如果他不是真心想要你，是没有任何人能逼他的。上次婚礼不是我要去破坏，而是他希望我去破坏，这次他却没有反对，也没有不满。我是不是用你们在宣示我的霸权，那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而且我清楚你们两个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你对我和沈浪的所为，其实是对沈天君和碧海青的补偿，对吧！”紫轩毫不避讳，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为什么？”
“是不是补偿我也不清楚，但是他娶你是作为男人必须要付的责任。”唐素绫的手扶着桌子，沉重地喘了口气。
紫轩看她这般表情，知道当年的事一定让她满心伤痛，先前质问的口气都转成了柔和。“或者我不该问……”
“不，你应该知道。”唐素绫垂下头思量了片刻，平静地说道：“你跟我来……”
幽暗没有一丝光芒的山洞，耳边只有飞瀑急泻的水声，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人容易忘记一切，特别是“时间”！
……
冷香，弥漫在山洞内。
冷？冷的不是香，而是人心。
她，唐素绫的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所以她不应该有情，更不可能爱人。
沈天君，一直是她和碧海青都在逃避的问题。碧海青希望由沈天君自己选择，所以总是有意无意为她制造独处的机会。而沈天君却因为不忍心伤害她，才一直没有把话说明，可她心里清楚，如果再拖拖拉拉下去，只会让三个人在这种困局中越陷越深。既然碧海青和沈天君都无法主动，那就让她反客为主，找时机把事情都讲清楚……
才刚想到这里，突然眼前一亮，下意识的抬起头，原来有人点燃了火折子站在她面前。
“真是厉害。”唐素绫这句赞赏倒是真的，这个山洞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她躲在黑暗里就是不想被人扰乱心神，结果还是被他找到。“你的眼睛是比猫还好用。”
“多谢你的赞赏。”明知是贬义的话，他嘴上仍挂着一抹笑，眼中还有几许兴味、几许戏谑，“没想到你也喜欢青儿提炼的这种冷香。”不是他眼睛厉害，而是寻香而来。
“或者你不知道，青莲冷凝香是青儿为我提炼的。”闻香识美人？唐素绫自嘲地一笑，原来在这黑暗的空间中，她已在莫名其妙中成了碧海青的替身。
“你有必要总是躲着我吗？”这几天她对他简直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说话更是惜字如金，每每都四不过三。
怔了怔，仰首与他对视，“这是我的地方，我爱在哪都与你无关。”
沈天君莞尔一笑，正经地说道：“其实……我是想说，如果你觉得我住在这不妥当，我可以到外面无忧谷去，反正那也有一间草舍，免得——”
“不必！”唐素绫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要不要住到外面去，那不在我考虑范围内，我只是不希望青儿胡思乱想……”见到沈天君唇畔的一丝笑意，渐渐延伸到了眼里，她这才恍然自己上当了。“……其实我不想躲你，我、你、青儿都被困在一个死局里，可这个局其原本活的……我对你是有些情意，但是我也很清楚的知道……”淡然地笑了笑，纤纤素指指向他的心房，“……那里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也不愿意再纠缠下去，只要我抽身，死局就会变活。青儿不用刻意避开你，我也不用躲着你，你也不用怕会伤害到谁。”
“我……以后你我就不用躲躲闪闪……”沈天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干练的女人他见过不少，可是对情感都能分明处理的却是第一次。“……也别总是冷着一张脸对我，行吗？”
唐素绫轻轻点点头。“只要你真心对待青儿，我也可以叫你一声大哥。”
“好，那大哥带你出去镇上吃顿好的。”沈天君开怀一笑，旋即又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这深山里除了野果就是清泉，咱们又不是猴子。”
唐素绫被他的话逗笑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着他笑得如此真。
所有的错从这一刻开始，如果他们没有离开紫凝境，或者之后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第一个“错”是她的贪心。
沈天君的提议对她来说根本就像诱惑，能和心上人快活的过一天，是她做梦都想实现的事。她告诉自己，只要一天就好，只要有这么一天，就够她回忆一辈子……可惜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想象中不同。
流水声？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唐素绫蓦然从梦中醒来，吃力地撑开双眼，眸子沉重的几乎刚一睁开就想闭上。
四周一片漆黑，只能凭借水声断定，此处应该是紫凝境飞瀑后的山洞。
她记得在和沈天君离开无忧谷后，就觉有人跟踪他们，突然两条人影倏地闪过，虽然心中早有应敌准备，但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掌将她劈晕，等醒来就已经身在这里。
旁边传来的喘息声，她知道应该是沈天君，正想伸手探探他在什么位置，却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至近。
“你最好不要动他，不然后果自负。”这干哑怪异的嗓音，就算不见其样，也知道他是魏清玄。
“你对他做了什么？”唐素绫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选择帮他，或者任由他痛苦。”魏清玄只留下了这个模糊的答案了。
唐素绫隐隐约约听到，有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的离开。
沈天君只觉得全身酸软，而且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在体内延伸。他咬紧了牙关，想以意志力忍受这一波一波的感觉，岂料欲望却沿着牙关蔓延到脑子里，使他整个人痉挛似的难受不已。
从石缝中取出她藏在那的火折子，总算让黑暗中出现了光亮，唐素绫不是傻子，看沈天君这副样子，就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个“错”是她无法自控。
明明知道心中决定会对不起碧海青，却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她是为了救人帮人，不是存心的。
她灭到手中那微弱的火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抛开了全部理智。
昏沉的沈天君在迷糊中闻到一股奇特的冷香，在记忆里这是属于碧海青的香味。跟着，一样凉凉的东西凑上他嘴边，虽然头脑依旧觉得混沌，但是全身觉得异常舒适，仿佛干裂的土地终于有水份浸润。
飞瀑外的冰冷月色下。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李月嫦向魏清玄问道。
“我做事还需要向你解释！”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在桃源居，沈天君和碧海青联手的那一战，已经让他看清自己的剑术不是没有破解之道，所以他不会给机会让这两人创出完整的剑法。当年风舞影对他的背叛，他要用连本带利找回来，沈天君和碧海青有情他看得出来，碧海青是风舞影唯一的亲人，唐素绫是风舞影最宠爱的弟子，要让一个人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身边最亲的人痛苦。
回望着隐于飞瀑后的山洞，李月嫦心中暗自笑道：碧海青、沈天君，是你们害我深陷爱恨情仇的孽海中，现在就让你们也试试爱到不能爱的滋味！
一个有心的算计，一个无心的欲望，再加上之后那处心积虑的报复，最终将事情推向难以挽回的局面。
……
谁是谁非？
事不合时，时不对事……
“为了救人，错不在你和沈天君啊。”紫轩轻声说道。举目四望，周围不着边际的漆黑，就像唐素绫心底那一潭沉沦的死水，无情的吞噬掉所有幸福与美好。
“错在我！”唐素绫无奈地长叹了一声，“青儿没有怨过我和沈天君在这里发生的事，她只是怪我们为什么事后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隐瞒。”苦苦一笑，她沉沉地继续说道：“当一切被揭露，当青儿知道我已经身怀有孕，她没有争、没有怨，甚至没有在沈天君面前滑落半滴泪水，只是静静地转身离开。”
紫轩憾然垂首，为什么缘总会变成孽？
碧海青和唐素绫在情这个字上都与人无争、顺命知命，为什么还不能逃开情殇？
“他对你有情也好，无爱也罢，但是他娶你是作为男人必须要付的责任……这句话是青儿留给我的，现在我留给你，嫁与不嫁你想清楚，不过我不希望你走我的后路。”
唐素绫独自离开了，只剩下紫轩在黑暗中思量着。
情？种因结果，有几多能琴瑟和鸣，有几多是朝花晚拾，又有几多成万劫不复？
李月嫦、柴玉关、唐素绫、王云梦……这些人为情沦落半身，结果也只证明了情为苦海，汹涌波涛注定难静。
天色渐亮，微弱晨光浸入山洞，紫轩发现山壁上好像密密麻麻的刻着些什么。
点燃火折子，跃身而起，才看清了山壁上刻的字，全是——“错”！
明知是错，亦然为之；纵使万劫，也不言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