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一下子失声了。
这一阵可怕的沉默让关南有一瞬间感觉到了绝望,是一种暗无天日的绝望,父母的目光就在她头顶,他们和她一样在等待,关南对着电话,连呼吸都忘记了。
几秒之后那边再度开口,是一贯温和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只这一句话,就让关南哽咽了。她报了医院的地址,他在那边嘱咐了一句:“乖乖待着,等我过去。”
谢天谢地,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她把电话挂了,才终于有勇气直视父母。
对于林静夫妻来说,电话那头男人的反应说不上是一百分,但也暂时没有拿负分,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相对无言,几分钟之后关山拉着林静起身,“让他们年轻人先聊,我们晚点再过来。”
林静这次没有反对,只一再嘱咐她:“有事就按铃,你的状况不算好,等会你小阿姨过来之后记得先吃东西,晚上我过来陪你。”
关南抹掉眼泪,朝林静伸出手,“妈妈。”
她这会才觉得分外委屈,急需安慰。
林静俯身抱了抱她,亲了亲她的头顶,“不要怪妈妈,妈妈也是怕你被人欺负。”
关南猛摇头,差点又要掉眼泪,连声道:“我知道。”
他们走后没到十分钟,盛清让就来了,她没料到他会这么快,看到他时,她正被搀扶着走出洗手间。
盛清让站在门口,一看到她便走过来,从护士手中接过她,弯腰将她抱起轻轻放到病床上。
“9号病房关南,注意卧床,不要轻易下地走动。”护士收好器械,嘱咐了一句便出去了。
关南看着他帮她把桌板放好,垫好枕头扶着她坐好,然后才开口对她说:“刚刚上楼碰到你家佣人了,饭菜还热着,先吃。”
关南像个小孩子一样巴巴的盯着他瞧,“一起吃嘛。”
盛清让没有说什么,打开食盒给她盛了一碗汤,勺起一勺吹了吹放到她口边。
关南吃不下去,他的神色让她心慌。
从进门起,她就没有在他脸上瞧出‘高兴’的神情来。
她不吃,盛清让就放下了碗,盯着她:“先吃饭。”
是命令句,语气虽然很平淡,没有不耐烦,但是关南不敢再任性,乖乖低头喝汤吃饭。
食之无味。
她吃得很慢,这期间盛清让也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离开半步,有电话响起他也是掐掉。
这太不对劲。
像是在等宣布成绩的小学生,格外煎熬。
好不容易吃过了东西,盛清让起身收起她面前的东西,又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关南接过杯子,没有喝。
“怎么还到医院来了?有什么问题?”他想起在酒店时候的情景,关心道:“还出血吗?”
“我……”关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盛清让也没有多意外,只是站起身,“我去问一问医生。”
关南拉住他,央求道:“你别去了,在这陪我。”
盛清让回头看她,叹了口气似的,重新坐下。关南将手放进他手心,他的手很凉,莫名想起心理学上说,人在心慌的时候,手会因为血压降低,毛细血管收缩而变凉。
关南觉得自己的心,随着他手心的温度,也在渐渐冷却下来。
两人对视,盛清让先移开了视线。
关南似乎有些懂了,但还是想问:“你不高兴吗?”
对方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我爸妈刚刚走,他们等一下还会过来,你想好要怎么和他们说了吗?”
盛清让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点头,“恩,我会娶你。”
关南一怔。
他笑了,“我是担心你爸妈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毕竟我是个老男人,还带着个孩子。”
关南胸口微酸,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将头埋进他胸膛,声音很闷,“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对我好。”
“恩。”男人低声应着,手掌在她后背轻抚着,声音很温柔,“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肚子有点疼。”
“我去叫医生。”
关南不松手,“检查结果还要等一会才出来。”
盛清让抱了她一会,女人很快又睡着了,盛清让把她放平,又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才出病房。
他有些烦躁,莫名想抽烟,医院不让抽,他的烟也搁在车上,于是下了楼去车上拿烟,抽了一半觉得不顺,又掐了。
他没有多高兴,一来是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有准备。
他养得起,但是有些担心平平的态度。
而且到现在,他还是有些怀疑自己对关南的感情,他究竟有多喜欢她?
他现在喜欢关南,但是以后呢,他说不准,就像他以前也很喜欢平平的母亲一样,但是人会变的,五年以后,十年以后会是什么光景,谁也无法预料。
他在车里坐了好一会,才想起找手机,给他姐打电话。
盛佩听完了情况之后,先是给他一顿臭骂。
“不知道做措施吗!”
“当然知道。”
盛佩一愣,然后笑了,“这是天意啊,做了措施还能怀上,清让,你好生厉害。”
盛清让郁闷得要死,“姐,你别再笑话我了,我都快要烦死了。”
“确实很烦心,我能理解你,现在结婚生孩子确实有风险,平平的态度一直不明确,真的不是最好的时机。”
盛清让呼出一口气,慢慢说:“她父母比较保守,所以这一次应该是要结婚了。”
盛佩笑了,“结婚是好事啊,我可一直都在等着呢,赶紧订了日子,把事情定下来。”
“恩。”
“在哪个医院?我待会过去一趟,和她父母谈谈。”
盛清让报了地点,又说:“我先去接平平,他培训班下课了,顺便和他说一下这件事。”
“好好好。”
盛清让挂了电话就往平平的学校赶,走到一半手机忽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是关南,于是扩音接了。
“关南?睡醒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女声,带着点焦急,“盛清让?我是南南妈妈,南南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在哪里?”
盛清让顿了顿,莫名有些心慌,“我去接平平,刚走,等会就回去,怎么了?”
“南南是宫外孕,得马上手术。”
他脑子嗡的一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情况有些复杂,你赶紧过来吧,我们马上就安排做手术了。”
盛清让只觉得心里头突突的跳,眼前一阵发昏,立刻把车靠边停下。
还要问,那边却已经挂了电话。
立即调转车头往医院开。
他把车开得飞快,等红绿灯的时候手脚冰凉,完全无法思考,绿灯一跳他就冲出去,根本没有留意旁边抢灯的小车,一瞬间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安全气囊弹出来,他一阵耳鸣,手臂传来剧痛。
几分钟之后他从车内爬出来,车子被撞凹,基本不能再开,肇事车主从车里出来,慌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没事吧?我马上,马上打电话!”
他拿着手机,一下子想不起是要打110还是120,却见那边男人却抱着左手,往另一边去。
“喂喂喂。”他叫道,男人没有回头,他步伐不稳,但是走得极快,一下子就到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前,说了几句就直接上车了。
“靠,这是被撞傻了吧?”男人举着电话,目瞪口呆,“歪?幺二零吗?仙湖路口出了事故……对,有伤者,有个男人,手臂可能断了,头上也有血……我施救个鬼啊,他都跑了!你说我要不要去追?啊?我没喝醉,不是捣乱的!”
出租车从他身边开过,司机看了一眼事故现场,小心翼翼的问车后座的男人,“先生,您受伤了,真的是去妇幼不是去医院吗?”
盛清让头晕得厉害,用鼻子应了一声,手臂上的痛意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
车子很快就到了妇幼门口,司机好心地把他送到了手术楼,盛清让丢下钱下车,又是一阵晕眩,立即有护士及时来扶住他,“先生,我送你到急诊室。”
盛清让挣脱了,走进楼就看到盛佩,对方还在打电话,一脸焦虑,盛清让叫了一声,对方回头,大吃一惊。
“清让!你怎么了!”她和她的司机一起过来扶住他,“我的天哪,你出车祸了?快快快,去检查一下……”
“姐。”盛清让拦住她,“你见到关南了?”
“刚到,你怎么了?不是去接平平吗?”
盛清让来不及和她说,直接抓了个护士问,对方立即带着他们上楼,好不容易才找到关山夫妻,关南刚刚被推进手术室。
盛清让捂着手臂上前,焦急地问:“关南情况怎么样?”
关山夫妻脸上一脸疲色,林静一点都不想搭理他,关山看了林静一眼,才和他说:“要做手术取出胚芽。”
盛清让一阵心疼。
关山看他的表情,有些欣慰,拍拍他没受伤的手臂,道:“孩子没了以后再说,你先去包扎伤口吧。”
盛清让看了看手术室门口的灯,问:“手术要多久?”
“现在还不知道。”
盛佩走过来,要强行把他拉去处理伤口,刚走两步,盛清让就听到林静在背后骂关山,倒颇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盛清让听得清楚,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脚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他在妇幼直接进行了急救,情况并不严重,只是手臂骨折了,额头出了血,幸运的是并没有脑震荡和颅内出血。
他昏迷了五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平平的小脑袋在他床边一点一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
平平清醒,立刻跳起来,按照护士姐姐的吩咐,踮脚按了铃。
“爸爸,你终于醒了!”
“恩。”他的声音沙哑,有些艰难的开口:“你姑姑呢?”
“她去看南南了。”
盛清让的心都揪紧了,“南南手术做完了?”
平平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什么手术?”
盛清让没有回答,只是说:“我想喝水。”
“哦。”平平乖乖转身去给他倒水。
他喝水的当头护士进来了,给他做了检查,又吩咐他卧床休息,然后才离开。
盛清让让平平上床来睡,等他睡着之后悄悄拔了针头下床,到了门口才发现老朱在外候着。
对方看他起来了,急了,“先生,医生让你多休息的。”
盛清让摇摇头,说:“你帮我看着平平,我看一看关南。”
对方还想说什么,盛清让就已经走了。
他到关南的病房前的时候,盛佩刚和林静谈完。
她之前并没有见过林静,但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因为她和关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位夫人生得美,人很端庄,是真正的书香世家的女子,但是眉目间依旧能瞧出一丝疲惫。她提着食盒,看到她时并没有说什么,吩咐身后的佣人提食盒进去,然后才和她说:“盛夫人?我们借一步说话。”
她们走到了另一间空的病房,两人都没有找椅子坐下,林静朝她笑了笑,客气又疏离,“抱歉,这里没有什么茶水能招待了。”
“没关系,我是想来看看关南,手术做得怎么样了?”
对方并不想提,只说:“你也是女人,知道会遭什么样的罪。盛清让没有父母,长姐为母,我只能说你并没有做到一个作为长辈的职责。”
盛佩表情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