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经济的由来和发展
到底有没有新经济？什么叫新经济？对此意见分歧很大。下面是公认说话很保守的人—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格林斯潘对这个问题的意见。现在包括美国的参议员们在内的很多人都挑战他，说他不断地暗示要加息，这对新经济打击很大，对纳斯达克股市打击很大。就此格林斯潘有他自己的看法，并在1998年他就已经谈到过新经济了。
他说，有没有新经济呢？如果新经济是因为我们的经济中每天有新的东西产生，那我们早已经是新经济了，而且永远是新经济，因为美国经济中总是不断有新的东西产生。那么有没有一种新经济可以维持经济的持续增长，可以避免过去传统经济带来的一些麻烦呢？他认为是没有的。
格林斯潘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新经济主要还只是一幅宏观图景。事实上新经济这个概念最早不是从技术特征中来的，也不是从网络来的，而是从一组宏观数据来的。这组数据在战后看来很不寻常，其主要特征是：经济增长，通胀率下降，失业率也下降。这个特征不容易理解，因为原来流行的理论是：如果通货膨胀率下降，失业率就会上升；反之亦然。这是多少年来被验证的一个规律。但是美国经济不但出现了这样一个新的特征，而且保持了100多个月的持续增长，年度经济增长率非常少见地达到了3%~4%。所谓的“新经济”，开始指的就是这个反传统特征的宏观图景，而并没有多少具体的解释。
对于新经济，我们很多人只看到宏观数据、高科技这类表面特征，就此《商业周刊》里的一段话讲得很好：“仅靠手机和互联网账户本身不能使全球经济发展更为活跃，还需要对核心机构和部门实施巨大的改革，将技术转化为快速增长的生产力。这意味着增加金融市场资助革新的动力，提高公司和劳动力市场的灵活度，加快取消管制的步伐，扩大竞争。”这段话对于我们理解新经济，会有一定的校正作用。新经济不单单表现为到底有多少人上网；新经济不是技术本身；互联网本身也不能使全球的经济发展更迅速、 更活跃，还要对核心机构和部门实施巨大的改革。将技术快速转化为生产力，这才是真正的要害。总之，传统经济结构运行到一定的时候，肯定会有麻烦，怎么解决这个麻烦，只好靠大规模的改革去解决它。美国的办法，一个是管制改革，一个是企业重组。
新经济的主要特征
信息网络、知识经济和全球化，构成了新经济的主要特征。
它们各自的意义是：
信息网络—由数字技术支撑的交互式网络，构成了信息生产和传输、经济组织和交往的新基础。
知识经济—大规模应用知识，提高自然资源的利用率，或发现新的资源替代。
全球化—市场范围和规模前所未有地扩展。
新经济模式是否可在全球推广
美国领头，欧洲正在大步跟上。亚洲受到金融危机的拖累，但也开始积极反应，特别是韩国、中国香港及台湾地区、新加坡，印度也有非常不俗的表现。看来全球范围内谁也做不到置之不理。但是，新经济并不是单一的技术现象，可以简单移植或购买，它引起各国经济增长核心部分的变革，并由变革的程度来决定新经济发展的水平。“数字化差距”将对各国经济表现有重大影响，如何缩小国际间的数字化差距，已经成为国际性的热门话题。
中国面临的机会和挑战
新经济能够给中国带来多大机会，能够帮助中国经济解决多少问题，值得认真思考。先来讨论中国面临的问题。
中国经济面临的问题
中国经济有长期问题和短期问题。开发人力资本，提高自然资源利用效率并不断寻找替代，这是中国经济长期要解决的问题。通货紧缩、投资不足和失业压力则是短期要解决的问题。
从两个方面看，非注意新经济不可。中国最大的问题是人口压力。我们的自然资源总数还可以，但人均拥有量就少得可怜，而且实现工业化所付出的环境代价也相当高。优势是有大量的劳动力，要靠体制和政策、教育和科技来充分利用我国的人力资源。解决这些长期面临的问题，新经济带来了机会。从短期看，目前中国面临着传统经济结构调整的极大困难，1997年认为已经软着陆了，经济呈很高的增长速度，同时降低了通胀率，好像中国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但接下来就是增长速度下滑，失业问题严重。为了提高增长速度，1998年提出了“保8”的口号，增长变成了一种压力。事实上我们的经济并没有想象的那种机制，可以真正实现软着陆。通货膨胀率一下降，经济增长速度也下降，失业率也上去了。官方统计的3.5%失业率是偏低的，这在全球也不算高，但没把大量的下岗职工包含在内。至少城市还有1200万下岗工人，农村没有充分就业的人口初步估计是1亿。几个数加起来，我们城市的失业率应在10%~15%，这个数字不算小。当然了，越是北方，越是苏联模式的老工业基地，越是国有经济比例大的地方，越麻烦。北大经济研究中心的“劳动力市场课题组”曾去调研过，东北很多地方的失业率高达40%。就此我们只能靠体制尽量去维持，不行了，银行就放一把钱。长江以南，特别是浙江，问题相对不大，因为结构不一样。
从中国经济结构的角度来看，我们必须抓住新经济，因为有很多问题在原有经济结构中调整，怎么也解决不了。新经济的名词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经济图景我们感兴趣。我们也希望经济增长比较快，通货膨胀率比较低，失业率比较低。但是如何达到这个目的？我的意思是，中国目前的状况使我们没有理由对新经济不加以重视，里面可能包含的机会，要去抓；至于抓到什么程度，抓了以后能在多大程度上解决问题，现在还是不知道。但要是不抓，肯定错过某种机会。所以第一个论点，我们没有理由对新经济没反应。
中国互联网的统计和预测
说中国的互联网已经有多大的经济含义，还为时太早。但它的成长速度不容忽略，几乎也和美国一样，也是每年成倍成倍地长。
80年代以来，作为互联网的基础结构，中国电信已经进行了很大的投资。中国的固线通信有1.1亿用户，是世界上可数的通信大国。包括其他的通信基础设施的建设，中国向信息产业发展的方向是对的，发展的速度也不慢。这使我们有可能利用新经济的某些条件，也为互联网的发展奠定了基础。1998年末，全国互联网用户只有210万，上网的计算机是75万台，全部互联网收入估计仅4亿美元（主要是接入和网上广告）。1999年，互联网用户增加到890万，上网计算机350万台，国内中文站点1.5万个，300家ISP，1000家ICP。互联网已经成为我国成长最迅速的经济部门。
我们通信的发展基本上也是如下的过程：最早是固线通信成长很快，固线速度下来以后，无线增长很快，然后无线当中的数据传输很快，然后是互联网的发展最快。当然我们是在这样一个人口大国，这样一个文化教育水平下发展信息网络的，我们会有我们的特征。
中国基础方面的进展是快的，现在对互联网需求增长的估计可能是保守的。估计2003年会到3000万户，现在完全可能做出5000万户的估计。当然这个数字的经济含义到底怎么样，我们还要讨论，只是成长速度不容忽视。预计在未来5年，中国互联网经济每年可以翻番（美国估计是39%，当然它的基数已经很大了）。
要是回头看看我国家电的普及速度，是世界上少有的。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几种主要家电产品的普及周期越来越短，现在很多东西的普及率已经达到了发达国家的水平。这首先归功于开放。先让外国厂商进来，然后中国公司很快就起来了，然后是竞争、销价、扩展市场，一下子就上去了。是不是根据中国家电普及的高速度可以预言，中国信息产品的普及速度也是可以很快的。
中国发展互联网经济的体制问题
对于我们的体制，过去我有很多批评。好像还容许批评，说明社会和政府对于打破垄断、引进竞争有共识。在这方面中国已经做了一些准备：
（1）1993年开放9项电信业务。当然开放得非常有限，只是对国有和集体开放，民营的不能从事。
（2）1994年成立了联通。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措施，就是想打破中国电信的独家垄断。
（3）1997年中国电信（香港）在海外上市。这是和国际市场接轨非常重要的一步，外资持有23%股份。我对这件事情也有批评，就是垄断行业为什么中国人不能投资，而是先让外国人投，应该先让内资投嘛。但是，把原来不可交易的资源变成可交易的，而且是战略性的资源，这给中国的开放奠定了重要的基础。现在看来这没什么不好，一次就融进来45亿美元。这条路走下去，中国可以用大量的国际上的钱来发展中国自己的电信基础设施。
（4）1999年分解中国电信。当然对分解方案的执行结果还要评估和讨论。
（5）1999年批准美国AT&T进入上海浦东经营电信增值业务。
（6）1999~2000年互联网的开放被列入世贸组织协定。
中国信息技术领域管制的改革已经开始，起步也不算晚。问题是我们的管制改革启动得很早，推进得却很慢。原因是政企合一，利益和权利绞得太紧，国务院都很难推得动。联通成立以后，中国电信和邮电部是联合起来对付它，所有报告半年不给它批，联通的线路接入了，但不让放号，很多资源不给。1994年改了一回，1999年再改一回，好像强度比较大了。通信行业如果不打开，国民经济运行的信息成本高昂，整个结构调整就被制约了。所以，中国电信产业的改革开放，意义很大。
互联网经济对中国的意义
我的判断是：互联网虽然目前很小，但有战略性意义。
第一个意义，中国虽然大致完成了所谓的工业化，潜在市场的规模也非常巨大，但是中国市场关系发育的程度很低，整个物流、商流和信息流不发达，商业活动交易成本非常高，而这些约束条件，恰恰又是现实的需求。我们对互联网技术的需求很大，因为它能够节约信息、交易成本，推动市场范围的扩展。新经济不单单是网络经济，关键是网络里流的什么东西，它可以扩大知识的扩散，这一点对中国非常重要。就此，有理由看重利用互联网扩大中国教育、贸易、知识等的扩散，而目前的商务模式还很少涉及这个东西。
第二个意义，发展互联网经济在短期内对扩大外资引进、带动内需和扩大就业有积极影响。很多人认为中国发展高科技，失业一定会增加。甚至有报告讲，加入世贸组织以后，中国要增加1000万失业人口—这是非常可怕的数字。但我们要根据经验仔细来考虑，因为很多人忽略了经济的连带作用。我的看法是：只要市场规模扩大，只要障碍性的体制和政策因素减少，就业一定会增加。这个结论基于过去的经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就业实质上是增加的，乡镇小企业增加了的就业机会大约就有1亿多。我认为互联网起来以后，对中小企业的发展也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原来最妨碍中小企业发展的，就是扩展市场的成本太高。
第三个意义，中国的资源问题很大，人均自然资源占有量很低，需要通过信息网络利用知识经济，改变增长模式。
当前急需抉择的三大问题
要不要民营企业充当先锋，要不要不失时机地利用外资，要不要改革现有的规制框架，这是中国发展互联网经济面临并需要解决的三大问题。
首先，发展中国互联网经济的主体是谁？是民营经济，而且是非常年轻的民营经济。最近一篇文章认为，传统经济那些人就是搞了网络经济，他们也很难丢掉原来的那些行为规则，这会产生抵触的。所以我对大学里的“孵化器”也有兴趣，觉得这里头是有机会的。可以想象，只有小学六年级文化水平的农民，只要放松让他创办企业，都能够闯出一批来，如果让大学毕业生放开创办企业，5年之间也一定会杀出一批来的。越年轻包袱越轻，越容易接受新的技术。看看孩子和电脑之间的关系，他们就好像天生是一伙儿的；现在很多家庭的电器都是孩子在管，家长根本搞不懂。中国人口老龄化问题已经来了，但是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年轻人口。你看一代一代的大学生资源多么丰富，现在连北大学生找工作都很困难，我们必须闯出一条就业的新路子。我们回想一下1980年下乡知青回到城市，允许他们办个体经济，很短时间就出来了一批。农村包产到户以后，允许农民去办企业，又出来一批。中国目前已经受过高等教育的这一代，如果把创业精神放进去，这里面一定会有很大希望的。中国应给他们提供舞台，让他们好好地试一试。现在政策老是在考虑是不是国有经济应在新经济领域里占主体，等想清楚了，机会也就过去了。目前反应快的为什么是民营经济，这是由它的体制决定的。我们的政策，包括前些天中关村宣布的几个政策条款，还是很有潜力的，无形资本在中关村可以占到60%，这是新经济非常重要的特征。过去这样到工商是注册不下来的，不允许你这样评估。现在这个问题在突破，而且都是在高科技领域。为什么比较容易突破？原因之一是中国领导人一听到高科技，就容易开绿灯。我原来不大愿意谈高科技，认为那并不是根本。现在变成喜欢谈了，因为一讲高科技，社会阻力就小，于是就这也高科技，那也高科技。中国1840年的富国强兵，就认为中国技术落后；一代一代领导人都认为中国是技术落后，所以发展技术大家都同意。现在越来越明白，发展技术要用这样的办法发展—要承认人的产权，要承认知识的产权，要创造更活跃的气氛。现在从上到下，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在这一点上达成比较一致的认识，总是一件好事情。其实高科技本身不足以支持新经济，高科技要运用到经济当中去，还要很多其他环节。
总之，在一个新兴的产业方向上，面临技术和市场的高度不确定性，只有民营经济适宜充当发展中国互联网的先锋。事实上民营企业对互联网机会的反应更快捷，表现更为出色。他们做先锋，一旦创业失败，承受能力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