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芷湮嗤声一笑,彷佛是觉得她问出的话极愚蠢,下一瞬,竟出人意料地又痛快赏了安昭仪一个大耳刮子,气势凛然道:“先前那一耳光,是本宫替凌月讨要回来的,而这一耳光是要告诉你宫中尊辈分明,本宫是皇后,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妃。凡事须得以本宫为重,是以在本宫面前,少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面孔。本宫是女子,可欣赏不了你的那股子狐媚风骚。而这宫中,可没一个女子敢在本宫面前你呀我呀的这般不懂规矩。自然,安昭仪出身微贱,不懂得宫中礼仪也是难免的。只是本宫今儿既教了你规矩,往后你可不能再忘了,须得牢牢记住才是。”
一番话训毕,众人莫不是解气的神情,且此刻宫中只怕无人不知这位安昭仪的出身来历。从前敬畏她的身份,尚不敢如此,此刻见皇后当面踩她,且踩得这般毫不留情,众人便低低地窃笑一片,嘲笑之意是那般的明显。
安昭仪被打趴在了地上,目光忿恨地瞪着纪芷湮,只是她说的到底没错,她是皇后,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的确不能拿她怎么样。只是她不能,有人却是可以的。她目光凄楚地望着延陵澈,委屈道:“皇后这般蛮横无理,为了一个小宫女竟对臣妾大打出手,皇上也不管一管么?”
能说出这话,可见是个聪明的。纪芷湮打她,原是教训她尊卑颠倒,可她却推说是为了一个小宫女,如此可真是将理儿全拉到了自己这一边。然而她却料错了一件事,在这后宫之中,从无什么道理可言,帝王的宠爱才是王道。他信谁,肯帮着谁,谁便是道理,否则便什么也不是。
延陵澈端坐上位,目光淡淡扫她一眼,“后宫女子间的是非口舌之争,朕向来不屑理会。且朕觉得,皇后方才管教得极好,你擅闯未央宫,的确太有失分寸了。皇后仁厚,只是赏了你一记耳光,委实是便宜你了。”
安昭仪一怔,眸光震动,随即掩面痛哭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皇上便这般偏袒皇后,未免也太有失公允。好歹臣妾是摄政王举荐入宫的人,便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今儿是臣妾和皇上的好日子,可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明知今儿皇上该去臣妾的清心殿,却故意霸占着皇上,分明是要给臣妾难堪。臣妾不忿皇后仗势欺人,便来未央宫寻皇上,这又有什么不对?”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敢提到摄政王,那句“不看僧面看佛面”无疑是彻底激怒了延陵澈。
纪芷湮只消轻轻打量一眼,便知道这位愚蠢的安昭仪踩着了延陵澈的逆鳞。她的明眸波光流动,以袖掩面悄无声息地笑了笑,起身回座,只等着看好戏登场。
只消一眼,苏喜便明白了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立时将宫人们都给遣散了出去,连同那位安昭仪带来的人也全都被逐了出去。
那些跟随安昭仪而来的人原是不肯走的,她们全是昔日跟随在她身侧的人,说是她的心腹也不为过,一向只听从她的指示。然而此刻安昭仪却想错了,她只以为延陵澈屏退左右,是为了向自己认错,却没有想到是为了方便发落自己。
是以,当她面上漾着桃花般娇美的笑靥,盈盈朝座上的帝王望去,却撞上一张阴沉似铁的黑脸时,小心脏委实漏跳了两拍。
“皇,皇上……您怎地这般看着臣妾?”
转瞬之间,延陵澈便换上了一张温柔似水的笑颜,含笑朝她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安昭仪心下一喜,只当他是为自己的美色所打动,遂欢喜地踩着小碎步过去,一面还不忘暗地里朝纪芷湮坐着的方向投去得意的一瞥。
“皇上,臣妾来……”
那个未竟的“了”字消亡在一记响亮的耳光间,这,已是安昭仪今夜挨的第三记耳光了。饶是她再好的忍耐,此刻也再忍不下去了。
“皇上为何打我,打臣妾?”
许是还记得方才纪芷湮的“教诲”,是以她很是从善如流地将“我”字改成了“臣妾”。
延陵澈笑意清浅,出口的话语却已残忍:“因为你该打!”
“……”
安昭仪呆怔当场,半晌无语,那副红肿青紫的面容此刻如猪头般可怖,哪里还有半分日间的娇美动人?
纪芷湮原是不想笑的,但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滑稽,她实在是忍不住。而她的笑声无疑刺激了那位安昭仪,只见她目光阴沉地扫射了她一眼,便转向座上的帝王继续扮可怜道:“皇上,臣妾究竟做错了什么,你竟要这样绝情地对待臣妾?”
延陵澈倾身,伸手略加使力捏着女子尖细的下颌,眸光清寒,一字字道:“因为你不懂得为妃为妾的分寸。在这宫中,朕才是你的天你的主子,可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难不成昭仪以为,朕身为天子,尚且需要去看摄政王的佛面才能行事么?那你可真是忒小瞧了朕!”
说罢,他抬脚狠狠踢了她一记,目光中满是嫌恶之色。
安昭仪此刻已领悟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立时爬过来抱住延陵澈的大腿呜咽道:“皇上,臣妾一时失言,臣妾错了。求皇上念在臣妾有口无心的份上,便饶恕了臣妾这一回罢,臣妾往后再也不敢了。”
说着,她一面仰起头来,自以为此刻自己的哭状会如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殊不知实际上却如一头丑陋的肥猪在嚎叫般的滑稽可笑。
延陵澈只看一眼,便已觉得是满心的烦躁,才要发作,却忽然听见身侧女子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他缓和了神色,目光含柔地问:“皇后笑什么呢?”
纪芷湮朝着安昭仪的方向怒了努嘴,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自一旁的妆台上取了一面镶嵌了七彩宝石的菱花小镜扔到她面前,冷声笑道:“安昭仪,且不忙哭,先看看你此刻的模样再哭也不迟啊。”
安昭仪纳闷地捡起镜子揽镜自照,蓦地被镜中那张可怖难看的猪头脸吓得脸都白了,惊呼一声竟直挺挺地往后一倒,竟是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