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延陵澈便毫无眷恋地转身大步离去了。
只是站在原地的女子久久回不过神来,忽然间觉得,原先看着柔和似水的月光,此刻竟透着几分刺目,刺得她双眼发疼,堪堪落下泪来。只是那样轻的泪珠,才滑出眼眶便被凉风吹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落入尘土,再无人发觉。
带着浓重水汽的夜风一阵一阵吹在她的衣襟上,翻动得它们沙沙作响,一时间,她竟有心凉似铁的错觉。急急捂住了心口,似是微笑又似是叹气道:“难受又如何,不难受又如何,我并没有的选择不是么?”
见纪芷湮站在那里许久一动不动,芳茗等人迟疑着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自当是她对延陵澈的离去微微失落。未免她难受,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守候着,并不上前去打扰。
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有转身回屋的意思,芳茗等人才急了。这时恰好云意从外头回来,正正撞见了,问清了情况,亦是眉头微蹙。
芳茗素知纪芷湮跟前也就凌月和云意说得上话,便低低道:“云意姑娘,娘娘这样站在冷风中吹着总不是回事。还烦你上前去劝说几句,让娘娘回屋安置才好。如若不然,娘娘若沾染了风寒,回头皇上问起,咱们一干做奴婢的也担当不起不是?”
即便芳茗不来说这样一番话,云意也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此刻见她开了口,便点头道:“好,那我便去劝一劝娘娘吧。”
即便云意着意放轻了脚步,身后的动静仍旧被纪芷湮发觉了,她冷声道:“谁在后面?”
云意只恐惊着了她,忙出声道:“小姐,是我。”
听见是云意,纪芷湮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瞧着她的模样,倒也没有回屋的意思。
云意忙将搭在手腕间的莲青色白狐披风披在女子身上,温言相劝道:“小姐,外头风大,便有再好的景色,也不该站得这样久啊。即便是小姐不顾惜自己的身子,难不成也不顾惜腹中孩儿的安好了么?”
终究是那最后一句打动了纪芷湮,她的眉峰似颦非颦,望之便如今夜的月色般朦胧醉人,却又透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叹了一声气后,她转身搭住云意的手道:“那便听你的,回去吧。”
见得纪芷湮随着云意一起走来,芳茗等人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倒是芳茗心细,忙转头吩咐身侧的小宫女去小厨房煮一大碗浓浓的姜汤,也好让纪芷湮回殿后喝了驱寒。
果然,纪芷湮回殿后,乍然从冰凉的庭院里回到温暖如春的宫殿极不适应,当下便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芳茗适时地送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便迎来了她赞许的一瞥,“芳茗姑姑办事愈发稳妥了。本宫身边这样多的人中,到底还是你最心细。”
芳茗得了夸赞,脸上却无半丝骄躁的神色,依然恭敬地笑道:“服侍娘娘,原就是奴婢等分内之事,当不得娘娘夸奖的。”
她这样谦逊,倒让那些个不周到的人也恼她不起来,纷纷笑道:“芳茗姑姑也太谦逊了。咱们但凡得了娘娘一言半语的夸奖,可是要乐不可支的,哪里还能像姑姑这样的淡定自若?”
“可不是么?阖宫的人中,再没有比姑姑更稳妥心细的了。”
云意素来是个最爱凑趣的,今儿个倒显得异常沉默,彷佛是满腹心事的模样。
纪芷湮淡淡看她一眼,心中便了然了几分,忙挥手道:“好了,本宫今儿个也累了,想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此处留云意一个人伺候即可,你们且都出去罢。”
众人纷纷行礼告退,一时间原还热热闹闹的寝殿立时冷清下来,静得只能听见人的呼吸声。
纪芷湮慢吞吞地喝着姜汤,眼皮子低垂,淡淡道:“你有心事?”
安静的宫殿内蓦地传来一句,倒似将云意给吓了一跳,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而后才觉出自己的失态,满面潮红地望向纪芷湮,后知后觉地诧异道:“咦,人都哪里去了?方才不是都在这里的么?”
纪芷湮好整以暇地托腮望住她,“本宫原还不能确定,此刻见你如此,心中便已有了七八分的影子。怎么了,是什么事让你这样的魂不守舍?可是……摄政王决定要来见本宫了么?”
云意脸上的震惊之色愈发明显,定定望住含笑不语的女子,口齿不清道:“小,小姐,我还没有说,你是怎么猜到的?”
纪芷湮心底的那几分抑郁此刻尽数散去,心情大好地笑道:“还需要猜么,你的脸上都写着呢。只要不是傻子,想必都能看得出来。”
云意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遂只是垂首拿手指缠着自己的衣带玩,许久才闷声道:“小姐也忒没良心了,人家为你传信,又为你担心了半天。谁知你倒好,一回来就取笑人家,真真是好心没好报了。”
纪芷湮颇为好笑地瞧她一眼,见她眼眶都微微泛红了,心中似乎是觉得有些歉意,便起身拉了她在身边榻上坐下,又亲自倒了一杯热茶给她,讨好道:“好了好了,快别生气了。本宫给你倒杯茶,就当是赔罪成不成?”
云意拿眼角偷觑她一眼,接过茶杯,终究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纪芷湮心中着急与摄政王相见之事,此刻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神色来,只是微笑着看着云意把茶喝了。沉吟片刻,才缓缓问道:“摄政王,他可说了打算什么时候见本宫?”
云意原才放下的心此刻忽又悬在了半空中,她眸光恳切地望着面前的主子,几乎是哀求道:“小姐非要见他不可么?我瞧着摄政王对小姐的恨意并不曾消减半分,若是让他见了小姐,一言不合时起了争执,伤及了小姐可怎么办呢?”
纪芷湮扬唇微笑,露出洁白的贝齿,语意森寒道:“他不敢!”
见她心意已决,云意脸上现出一丝沮丧的神情,许久才不甘不愿道:“摄政王说,今夜便会偷偷入宫来见小姐。倒是没说什么时辰,只是让小姐静静等着便是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又道:“依奴婢的意思,那摄政王或许是唬人的。宫中守卫那样森严,他如何能来去自如?又或者,他存心戏耍着小姐玩也说不定呢。”
纪芷湮淡淡道:“不,本宫相信,摄政王不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既说了今夜会来,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