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娘还未说话，妙仪却已绷起脸告状来：“纪小姐既开了口，那奴婢便也不客气了。这些时日奴婢暂住相府，得知小姐身子抱恙，时时想来拜见小姐，只是却总有人百般阻挠，言语间对奴婢还不甚客气。若非今日听了纪小姐所言，奴婢差点还误以为是小姐示意他如此呢。”
“妙仪你……”昭娘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才怕她沉不住气闯祸，谁知这会儿她反倒好，得意过了头，竟恶人先告起状来了。
纪芷湮淡淡一笑，摆手制止了昭娘，望向妙仪盈盈笑问：“哦，却不知是我相府的哪一位冒犯了妙仪姑姑？”
妙仪见她如此礼遇，越发得脸，转身指着一旁面色不改的严子良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们相府的总管大人了。”
“哦，是严管家？”
纪芷湮诧异地扬眉，目光朝着严子良的方向轻轻一带，就在妙仪以为她会沉脸呵斥严子良时，她的目光一转，却重新停留在了妙仪身上。唇畔的笑意略凝了凝，复重新笑道：“请恕芷湮不才，此刻却有几句话想请教妙仪姑姑。”
妙仪丝毫未察觉到不妥，满脸堆笑道：“请教不敢当，纪小姐有什么话只管问奴婢便是。”
纪芷湮点了点头，“芷湮虽初来帝都，却也常听人说起宫中规矩森严，尊卑有别，是一丝一毫也错不得的。而妙仪姑姑身为尚宫局司赞，掌管宫中宫女、女官乃至妃嫔的礼仪，自然就更加了解个中的深浅了。宫中各处皆有其领事的人，若其底下的人犯了错，除了皇上太后这些正经主子可插手管得，旁的人，凭你是谁，有多得宠，也是管不得的，是也不是？”
妙仪隐隐听出些不对来，也只得点头道：“宫中规矩严谨，各宫苑亦是各司其主，的确是不许任何人越界放肆的。”
纪芷湮话题一转：“我这几日隐约听闻了些事情，彷佛说的是自妙仪姑姑来了我丞相府，便尽心尽力得很。一门心思地想着早日来与我相见，奈何我身上迟迟不好，姑姑想见我不成，遂退而求其次地代我调教起府中下人来。据说十分的尽心尽力，我一直想寻个机会和姑姑道谢，今日总算可得偿所愿了。”
妙仪只当她要问些什么，不想却是来夸赞自己的，当下喜不自禁道：“哎呀，不想这样的小事也传到纪小姐耳中，当真是折煞奴婢了。其实那些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应当做的，纪小姐无须客气。”
“哦，姑姑竟觉得是应当做的么？我记得姑姑适才说过宫内处处讲究规矩，各处自司其职，旁人轻易是不得越界放肆的。按理说，姑姑是无权调教丞相府中的下人的。却不知姑姑代我调教府中下人时，又是以何身份居之呢？啊，难不成姑姑是得了皇上和太后的授意？”
偏生妙仪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讪讪笑道：“纪小姐说笑了。皇上太后只吩咐了奴婢出宫教导小姐宫中礼仪规矩，何曾会嘱咐这样的话来着？不过是奴婢看着府中的有些下人惫懒得实在不像话，一时忍不住才代为调教一二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纪芷湮忽然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严子良沉下脸来，颜色俱厉，“好你个严管家，竟这样玩忽职守！我爹爹将阖府上下交托于你，自然是连同府中大小事务和下人们的调教也一并交到了你的手上。你怎这样不懂规矩，自己的分内事不尽心做好，却让宫中来的贵客这般代咱们府里劳心劳力。你这般轻慢职守，竟不知是往爹爹和我的脸上打耳光么？”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疾言厉色，明面上骂的是严子良，实则却是在暗责妙仪不懂规矩，在相府横行无忌失了分寸。
而严子良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当下跪下自掌耳光，硬声道：“奴才该死，没有当好差事，请小姐重重罚我。”
“哼，你若当真眼中还有爹爹和我，便该知道行事孰轻孰重。若一些府内不知轻重的下人你也看不住，那我们也实在不必留你了。”
饶是妙仪迟钝，此刻也明白过来了纪芷湮的意思，当下羞愧得面红耳赤，吞吐道：“纪小姐，奴婢，奴婢……”
纪芷湮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彷佛才想起来道：“啊，对了，妙仪姑姑彷佛和我说起严管家哪里开罪了您，是不是？姑姑只管说来，我必定重重罚他，给姑姑讨一个公道。”
这样的话，却是明知故问了。严子良身为相府大总管，自然有义务维护府中秩序，保护主子不受打扰。他拦下妙仪，完全是职责所在，何过之有？
妙仪自然是晓得这层道理的，当下窘得耳根烧红，讪讪道：“其实，其实也没多大点事，不过是些小误会罢了。严管家他也是职责所在，纪小姐就不必怪责他了吧。”
纪芷湮不动声色地笑，“哦，既然姑姑发了话，我便暂且饶你这一回。往后你可得加倍小心地当差，若再有差池，我定然不饶你。我和两位姑姑还有话要说，你且先出去吧。”
严子良垂首暗笑，低低道：“是，小姐。”
从始至终，昭娘只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字不发，但心中对这位未来皇后的印象已是截然不同。她的聪慧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颇有乃父之风，看来不久的将来，后宫之中定要掀起一番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