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一天我快死了,我一定会杀了我最心爱的人陪我一起共赴黄泉。因为我害怕,我怕他会执起另一个女子的手,许她风月,许她誓言,许下他曾经许给我的一切。更害怕,他孤单的一个人在世间辗转。可真到了那一天,我却害怕他因为我而不能好好的活着,不能好好的去爱别的人。哪怕,那个时候他要我死。
——————阿烬
那日来访小楼的青衣弟子,是云心观知观的大弟子,青江。
云心观的知观,世人皆尊称其为燃尘真人,只有观中的弟子抑或此道中人,才会唤他一声知观。
燃尘有一位师兄,道号燃雪,却不知为何在二十年前诛杀了当时为祸凡间的骨妖之后,神识不清,陷入沉睡。
燃尘见他尚有一丝生机,便将他的身躯封印在云心观后山的灵冰洞中。
近来也不知燃尘在哪里得了消息,听说了井渊有法子能够让燃雪清醒,便四下打听井渊的事迹。
直到不久前,燃尘真人才寻到小楼,找上了井渊,希望井渊能够救活燃雪。
井渊应下了这桩生意,至于报酬,便是燃雪即便陷入沉睡,也紧握在手心的那枚骨笄。
没有人知道井渊用了什么法子让燃雪苏醒,只知道在燃雪苏醒的第二日,他便疯了。
除了燃雪以外,唯一知道的人,便是井渊。
小楼的厅堂里,檀木做的架子上,摆放着细致而白生生的骨笄。
上面隐约有着残存的腥气,铁锈般的味道,却异样的让人忍不住靠近。
有人说,每一段枯骨,都隐藏着一个故事。
白衣的女子轻轻拾起檀木架上的那枚骨笄,勾唇一笑。
这个故事,她已知。
那是二十年前的初夏,阿烬一手执着绣满桃花的团扇,一手提着自己艳红的裙角,婷婷袅袅的走在人来人往的青石板路上。绝艳的面孔上,满是轻漫柔媚的笑意。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明媚的日光了。
阿烬是一只骨妖,但是她在今日之前,却一直是一只鬼修。
她不记得生前事了,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阿烬这个名字,也是璃娆给她取的。
璃娆是一只桃树妖,听璃娆说,阿烬在很多年前原本只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只是在路过此地的时候,不幸遇到打劫的匪徒。
匪徒头子想要玷污阿烬,可阿烬不从,拿自己发上的银簪将匪徒头子划伤。那匪徒头子一怒之下,一刀划过阿烬的脖颈,阿烬便那样失血而死了。
匪徒头子因为阿烬害他受伤而恼恨,阿烬死后,竟让其他的匪徒将阿烬的遗体焚毁。
那个执行的匪徒许是还留了一丝良心,悄悄的将阿烬的臂骨留了一截,然后将那截臂骨埋在一颗桃花树下。
应是阿烬前生死的不甘,那截臂骨竟是附上了一丝意念。
随着时光的打磨,久而久之,那截臂骨竟是越发的成型,化作了一枚白生生的骨笄。
而那抹意念靠着每夜吸收的月华,加上桃树妖璃娆的帮助,竟也因此得了造化,成了一只鬼修。
再之后,阿烬便过着白日休息,夜间修炼的日子。
直到某日夜里,她正准备入定时,璃娆问她说;“阿烬,你会害怕渡劫么?”
阿烬先是一怔,而后摇摇头说;“我不知,或许那日到了,我会怕。”
璃娆抽出元神化作人身坐在她身边,头一歪靠在她身上,然后低低道;“阿烬,我很快就要渡劫了。若是渡的过去,我便能真正的拥有人身,不用再元神出窍了。可若是,我渡不过去,便会灰飞烟灭。我,有点害怕。”
阿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没有渡劫的经验,只听人说,渡妖劫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若是成了,法力自然大增,可若是一个不慎败了,结果便是烟灭灰飞。
璃娆笑了笑,然后抽出自己的一丝精元,化作一把绣满桃花的团扇,然后送给阿烬,她说;“若是我当真渡不过去,这个,便留给你做纪念吧。你带着它,就像带着我,将来或许也能带着它入世去看看凡间的繁华也好。”
阿烬没有推辞,将桃花团扇收好。
渡劫的那日,空中劈下的银色雷电让躲在一旁的阿烬看的心惊胆颤,生怕璃娆渡不过。
璃娆的本体泛出一阵又一阵的焦味,原本茂盛的枝桠也都纷纷被折断掉落,树干也在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会根断倒下。
阿烬见此,忍不住冲进了妖劫的范围,双手扶住璃娆的树干,将自己的鬼力注入璃娆的体内。
璃娆感知到阿烬的举动,拼命摇晃着树干,想要摆脱阿烬,干扰渡劫,是会被连坐的。
阿烬却不肯走,依旧将鬼力输送给璃娆。
最后一道雷电降下后,阿烬和璃娆纷纷力竭,同时倒在尘土中。
等到阿烬回神的时候,身下的树干已经变成了身姿窈窕的美丽女子。依稀可见璃娆之前的面貌,却越加的艳色绝伦,眉眼秀美。
璃娆从阿烬身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惊喜的看着阿烬道;“阿烬,我成了,我渡劫成功了。”
阿烬弯唇,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心神一震,体内有股陌生的力量四下游移。
璃娆一惊,顾不得完成渡劫的欣喜,将阿烬扶起,帮她疏导体内的鬼力。
过了好一会儿,璃娆才收回手一脸怪异的看着阿烬道;“阿烬,你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鬼修了。许是因为帮我渡劫的原因,劫数也降于你身。你现在,同我一样,也算是妖。”
阿烬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道;“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白日见到日光了。”
璃娆站起身,然后继续说道;“阿烬,对不起,我要走了。渡过劫的桃树妖,须得前往桃雾谷潜心修行,将来才好以证天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同你作伴了。”
阿烬倏地抬头,看向璃娆,却见璃娆一脸认真,不似说谎。
慢慢的,阿烬勾起笑意道;“那你去了桃雾谷定要好好修炼,等你将来证天道后,一定要回来找我。”
璃娆眼眶有些微红,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过身,心神一凝,召来桃雾谷的引路花灯,回头再看了阿烬一眼,便跟着引路花灯走了。
璃娆走后,阿烬挖出埋在土里的那截骨笄。
她和璃娆不同,璃娆的桃树是本体,与她的元神共生。而那截骨笄只是她元神用以寄宿之物,虽不共生,但却也不能丢弃。
她随意将骨笄往发上一插,拿着璃娆赠给她的桃花团扇,便离开了这里。
或许,璃娆说的对,她其实,真的该入世去看看这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