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大爷喘息着说道：“小玉妹说的对，别让雪如没面子。谁没从年轻里走过，雪如她也为难呀，我只盼着早一日随我那弟弟到地底下去，妻子女儿也脱离苦海了。”
聊大妈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呀？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儿，你多活一天就是我的主心骨儿。你不在了，让我一个孤老太太指望谁去？你有病就是在炕上躺着让我伺候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呀。你说出这绝话来，也不怕伤了我的心。我这一辈子，是怎么跟你过来的，我有一句埋怨你的话吗？”
吴愚见聊大妈满腹委屈忙劝慰道：“大奶奶，我奶奶常跟我夸您，说您对我大爷爷好，您就先把热饺子赶紧分吃了吧，我还有事就不待了。”
吴愚回到家，文英说道：“让你送盘儿饺子，算计着几分钟就够了。你这一呆就是小半个钟头。第二锅饺子都陀了。”
吴愚洗了手坐到床边，见小炕桌上的饺子真的变成温凉了，就说道：“大奶奶让我念雪如姑姑给姑伯伯的信，我不好推托。自然就耽误时间了。”
吴文英说道：“你雪如姑姑和你姑伯伯两个人是自由恋爱的，难免话多，可你大奶奶不该让你给念信呀。”
吴愚说道：“还不是因为大爷爷病越来越重了，雪如姑姑回北京，姑伯伯不满意，说雪如姑姑不踏踏实实跟他在大西北过日子。”
吴文英叹道：“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本来你姑伯伯从北京支援大西北建设，听说都提成县委书记了。你雪如姑姑自个儿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可偏偏父母到了要用人的时候，老人又都是没离开过北京城圈儿的，故土难离。不可能也跟他们去大西北。这就让你雪如姑姑左右为难了。”
吴愚说道：“看着我大爷爷真的很可怜，连身体都伸不开了。要不是有我大奶奶的照顾。恐怕早就活不成了。”
吴文英说道：“你大奶奶和我一样，都是命苦的人，听你奶奶说，她这一辈子，生了十个孩子，三个男孩儿七个女孩儿。因没钱，请不起接生婆，九个孩子都是她自个儿剪的脐带，你那雪云和雪如姑姑算她俩命大，活了下来，其他的都生下来就死了。”
吴愚问道：“那生雪如姑姑就舍得花钱请接生婆啦？”
吴文英说道：“碰巧那回让你奶奶赶上啦。是你奶奶亲自请的接生婆，是你爷爷出的钱。你奶奶也是最疼爱你雪如姑姑。是真心实意把她当亲女儿相待。要不是你奶奶去串门儿，再晚到一步，你雪如姑姑也是一出生就被一剪子绞死了。”
吴愚说道：“我大奶奶也太糊涂了，家里穷还生了那么多孩子，生了还都给害死，自己又活受罪。”
吴文英说道：“你不懂，你大爷爷虽穷，也没本事挣钱。可夫妻感情好，日夜厮守，形影不离的。
不像你爷爷，为了养家糊口，一年的工夫倒有九个月在全国各地找营生干。那时也没有避孕的法子，你大奶奶又想着给你大爷爷生个儿子。这不就没完没了的怀孕，没完没了的生，生了又请不起接生的老娘，用一把不消毒的剪子，那孩子生下来当时不死也活不过几天呀。你大爷爷是个能说会道的，可就是没本事挣钱，一个女人嫁了这样的男人，一边听着甜言蜜语，一边得想着买柴米油盐的钱得自个儿去挣。可你大爷爷千不好万不好待你大奶奶是真好。但凡有了钱也知道心疼你大奶奶。谁像你那老子。无情无义的。”
吴愚听了知道母亲又勾起伤心事，忙打岔说：“妈，明天早上五点集合，六点就必须到天安门广场了。我估计我自己四点半就要先到学校。闹钟得上到四点，如果我睡得太沉，您可记着叫醒我。平日里只是见过毛主席像，能受到毛主席的接见，可不是普通的小事。”
吴文英听了说道：“能受到毛主席的接见自然是件有造化的大事，虽说党中央就设在中南海，毛主席也住在中南海，跟咱们家也没隔几条街，可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毛主席现在是世界人民心中的红太阳。不说别的，就光说他领导党解放了全中国，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提高了妇女的地位，鼓励妇女离开锅台参加工作，自食其力，取缔了八大胡同，消灭了娼妓，男女平等，婚姻自由，这就够伟大的了。可惜没听说接见八大员，不然我也能看见国家领袖了。”
那吴愚真的见到了毛主席，不过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日，虽已进入寒冬马上就到腊月，可吴愚却是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抬头看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环顾四周，天安门广场人头攒动，拥拥挤挤。当同学们和负责军训的解放军干部互相挽着臂膀一齐涌向天安门城楼时，吴愚眼尖，不但看见了毛主席还清楚地看见了周恩来总理和林副主席。不过她看见过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画儿，可能是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红卫兵拍照的。此刻在人群鼎沸红卫兵们狂欢时刻，吴愚虽清晰地看见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在向红卫兵挥手。但总像在看画儿，是虚幻，时而又觉得自己也在虚幻之中一幅唯美的画面之中。
受到毛主席的接见，尽管只是随着人潮涌到天安门城楼下，吴愚看见了伟大领袖实实在在的真人。而伟大领袖只看见城楼下一片人海，并没有也不可能会看见人海之中如蚂蚁般小的自己。但这足可以让她和她的新同学们骄傲和自豪了。次日，同学们见面按最流行的方式彼此打招呼，你说一句毛主席万岁，我回答一句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完全沉浸在受到毛主席接见的幸福之中。
早上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过，吴愚猛地想起今天是星期四，她忙快步走到讲台前面对着毛主席的肖像，此刻教室里五十几位新同学鸦雀无声，吴愚用少女特有的悦耳动听的声音说道：“同学们请起立，首先祝福我们伟大领袖，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
全体同学随声起立，齐声应和“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吴愚又说道：“祝福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全体同学又齐声应和：“身体健康！身体健康！”
吴愚又说道：“早请示完毕，请全体同学坐下。”
此刻，吴愚听到到同学们落座的声音后，转过身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就见一位陌生的高年级女生走进教室，她站到讲台前说道：“同学们好，今天由我讲英语课，我是一连一排的辅导员，姓冯，你们也叫我冯辅导员吧。因为目前发生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所以现在还没有适合你们学习的英语教科书，先由本校英语教研组的英语讲义来讲课。今天我们先学习二十六个英语字母，除此之外，学习一句英语，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现在我了解一下，咱们二排的红卫兵谁学习过英语的二十六个字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