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妹没有糖果招待大家,灵机一动,见蒸锅里母亲中午才蒸好的金裹银花卷儿,忙拿出来给大家分享,李远远接过来稀罕道:“真的没见过,白面包裹玉米面,黄白相间真是又漂亮又勾人食欲,我尝尝,还真的挺好吃。回家我也让我家阿姨给我做。不过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是银裹金,如何叫得不准确呢,如果没看见实物,我一定要按字面去理解,想象中是玉米面在外,白面裹在里。”
柳玉妹解释道:“我的左邻右舍都常吃金裹银的,当初我比你还叫真儿,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问我母亲,母亲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谁像你这么认死理儿,这个名字本没什么道理,金裹银叫起来顺耳,非要一丝不苟的准确,银裹金也不是不成,你这么叫反倒没人知道是两样面的花卷儿。这也是前人的创意。我一想这么叫挺有艺术性的。”
赵梅梅边吃着金裹银,边说道:“陈茜,你也尝尝,不会划破你那娇嫩的食管儿的。”
陈茜见说,也凑到屋里从玉妹手里接过一块儿,好奇的咬了一口,笑道:“这口感很特别的,我回去也让奶奶给我做,奶奶从来没听说过呢。”
柳玉妹忙把一个完整的金裹银递给陈茜,笑道:“你拿回去做个样品,好让陈奶奶照着做呀。”
陈茜接过金裹银,说道:“谢谢柳玉妹!李远远,你不是也喜欢吃嘛,我把它一分为二,咱们俩各自拿回一半儿,不是都可以吃到自己家里的金裹银了。”
李远远接过来,笑道:“你真会扇子面交朋友,我可不领你的情,可是要感谢柳玉妹的。”
陈茜笑道:“咱们俩,谁跟谁呀,用你感谢。你就放心拿走吧,柳玉妹家面积虽小,可窗明几净,让我都不好意思进屋了。地上的砖都是一块一块擦过的,可比我讲究呀!”
金华在一旁说道:“所以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柳玉妹听了忙说道:“今天难得大家高兴,赵梅梅这个大演员也在,不如就在我这里给大家唱段样板戏,你擅长反串,就唱京剧《红灯记》里李玉和的那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赵梅梅说道:“客随主便,既然柳玉妹想听,那我就亮嗓子了。”说罢顿了顿音,张口就开唱。
李远远边鼓掌边对陈茜说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看柳玉妹像穷人家的孩子吗?”
陈茜做了一个鬼脸悄声说道:“我看她活得比我还轻松,我还有一个小弟要照看,而她什么东西都没人和她争抢,太自在了!”
李远远见赵梅梅唱完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边鼓掌边说道:“咱们今天的来访就到此结束吧,天色已晚,各自回家吧。谢谢柳玉妹的热情款待,我要早点回家让阿姨给我做金裹银吃呢!”
说话间这些心怀好奇的高官女生集团,拥拥挤挤的边向柳玉妹告别,边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她们从没进过的十几户人家住在一起的大杂院。
送走同学们,柳玉妹轻轻吐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完成了这项互相交流的大事。尽管她隐约觉得,和高干女儿,做平等的同学,保持亲密友好,不会是很长远的事。但毕竟现在打破了僵局,不再对立,已是件意外的值得高兴的喜事了。
看看锅里的金裹银已被自己赠送干净,好在自己的胃肠很少饥饿,但如果不进食似乎又太冷。母亲去值夜班,就熬一点玉米面粥喝吧。玉妹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稠乎乎的粥,顿时面生芙蓉色,唇如樱桃红。躺在很薄的被子里也不觉得寒冷。她借着射进室内的月光,看着那洁白的纸顶棚,这足足有八点八平方米的空间,只有自己一人在享用,这是件多么奢华的享受呀。不说自己以前的窘迫,就论此身在的这个大杂院,东屋那六平方米的面积竟住着五个兄弟。还都是身高一米七八左右的中学生。玉妹也曾住过在床上不能翻身的拥挤的日子,最起码是今天在这个院子里,她是唯一一个人占有一间房的。
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觉,心想这个家只缺少一个书架,她幻想如果她能有满满一书架的书,那就是最幸福的女学生了。想着赵梅梅在这间门道房充满深情地对着自己唱的那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那洪亮的嗓音博得了众人的喝彩,可柳玉妹从同学们喝彩声中,没看出高干的女生对自己这个穷人家的女儿的由衷赞佩。又一想,自己为什么对大家的肯定会心虚呢,难道自己并不是早当家的穷人家的孩子?听到李远远和陈茜的交头接耳,柳玉妹似乎知道了,她们肯定是大吃一惊。原来她们心目中认为极有能力的在贫寒家中长大的柳玉妹,是一个比她们这些高干女儿还娇生惯养。不干家务,什么事都依赖她的母亲。想到这里,很后悔让陈茜她们家访,她们的到访打破了这些冰雪聪明的高干女同学对她的崇拜和神秘感。又一想,来都来了,发生什么变故那就不由自己控制了。
次日清晨,柳玉妹一觉醒来,脑海中还为昨天陈茜她们的到访忐忑不安,她匆匆洗漱完毕锁了家门去上学校。课间并未发现李远远等人有什么特别表现,心中略略踏实。下午放学,辅导员陈兰兰通知召开排干部会议,排里六名学生干部留下开会。目前的女干部虽还是两名,但王晓文早已被赵梅梅取代,四名男干部没有变动。
近日柳玉妹似乎过于敏感,一时总觉得自己名不符实,同学们对自己的钦佩和过高的威信来的不扎实,另外对陈兰兰对自己的态度也察觉出微妙的变化。看见陈兰兰在课间专门和李远远、陈茜她们这几位高干女儿公开在一起,毫不顾及普通女生的感受的有说有笑,让自己这位被新生称之为平民女生领袖的自己很觉尴尬。
六月初的天气,北京已是半夏。单衣单裤足以应付这既不是热的难耐,又不寒冷。吴文英见女儿已过了二七生日,十四岁的妙龄少女,别说生得十分姿色,就是相貌平平,也挡不住一湖春水的魅力。可见到玉妹仅有的一条学生蓝色的长裤,洗得发白不说,后臀部即将磨破,心想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学生,穿的破衣烂衫,被人笑话的是她的父母。想着当年自己在玉妹这个年纪,穿戴虽不及两个姐姐,却也是绫罗绸缎,春夏秋冬各有应季的几套衣衫。如今玉妹一条裤子穿四季,晚上洗了还要连夜用烘笼烤干,第二天就没有备用的裤子替换。好在玉妹从不在穿戴上动脑筋,什么样式新旧她都不挑剔的。多亏天热了玉妹还有一条用自己多年前旗袍改成的短裙,现在这条破裤子无论如何也是要打补丁了,可是家里哪有一寸多余的布呢,那两只梨木箱子里所装物件屈指可数,吴文英背也背得出来,她打开箱子又关上,看看外面是艳阳天,忙把裤子洗了,凉在院子的公用铁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