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红云说道:“李大爷,那我们就先走啦,吃完饭一定早点过来。”
话说邹红云柳玉妹和李芳香并肩出了菜园,两名女学生把芳香夹在中间不紧不慢地往村里走。芳香笑道:“告诉你们一件大喜事,俺要娶嫂嫂了。”
邹红云说道:“那天到家里未过门的新媳妇来看婆家的家庭环境,算起来你们姑嫂见过两面了,第一面你随哥哥到刘庄相亲,听说当时,那叫刘牡丹的先相中了小姑子,后才是认定了山泉做女婿,看来你们姑嫂的缘分不浅。告诉我们,你那新嫂子长得什么模样?竟敢拿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作名字?”
芳香嘻嘻笑道:“说来你也许不信,她的样貌真的像极了牡丹花,那满脸是笑的面庞白里透粉,一双眼睛的眼神别说是常人,就是喝了酒的疯子,和她对了眼光,也会立时安静清醒下来,梳着两条油黑的长辫子,嘴唇像涂了胭脂,红润润的,她祖籍是河南人,因河南曹州牡丹甲天下,才给她取名叫牡丹的,今后你们若看见了就知道俺所言不虚,和我不同,就像是富家小姐,找不出一点儿村姑的气息来。一看就是旺夫兴家的。”
邹红云问道:“虽然你把那姑娘夸成了一朵真的牡丹花,到底不是你娶她,当事人你哥的意思呢?”
芳香咧了一下嘴说道:“正是呢,俺哥见了,好像第一次见到什么是美女,只恨相亲当天不能带回家中。自那日见了,竟是魂不守舍的,整日里和俺娘算计着成亲的日期,俺娘算计着是九月份,不是要刷房子置办家具,也巴不得早一日把嫂嫂娶回家来,只怕晚一日让哥得了相思病。”
邹红云说道:“芳香从来出言谨慎,即是你说得如此美貌,我想虽对嫂嫂多了美言,也会八九不离十的。”
这村里谁家办喜事也是很轰动的,村里的姑娘小伙子虽多,但真的嫁娶之事,一年也摊不上一两回,山泉娶媳妇,虽不是件稀罕事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大喜事。刘村离永东村也有五里地,为了长永东村的风光,特意让邹红云和柳玉妹陪着芳香到县城请来黎佳玉到刘村迎亲。
六月中旬麦收过后,还未到数伏天,山泉就急着迎娶新娘子过门了。这样的日子里山泉筹备婚事,不但他本人身心从里到外的舒畅喜悦,就连永东村的人都被这喜事感染的心情舒畅,更别说二小队的社员们了。
九月婚礼这天,黎佳玉很早就从县城里赶到永东村来,她丝毫不敢轻视这个让她做了几个月农民的村庄。更难得的是人虽走茶未凉,永东村还把她当成自己的村民。至于参加山泉的婚礼,别说芳香到县城去请,即使有人捎句话让她参加,她也会抽出时间来的。
这日,她穿上了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这从里到外的一身新装还没穿上在县城里露面,这是母亲前不久到上海出差给她置办的。一条浅米色纯毛哔叽锥子裤,一双一代的黑皮鞋,上衣是一件水粉色的确良长袖衬衫,又轻又薄又合体,再配着她那粉面桃腮,这付装扮分明是上海的时髦海派,那两条始终是齐肩的小辫子,早已长成成垂至腰间的长辫子,头发原来不是很浓密,也不是黑得发亮,她把两条辫子梳得蓬蓬松松的,柔柔软软的,显出十足的文静,和村里那些务农的北京女知青明显地拉开了身份的差距。
这套服装她倒不是为让农民赞美的,最主要是让她还在永东村的北京同学羡慕的。北京人很早就向往大上海的服装,谁要是能穿上上海服装才是真正的时髦前卫。尤其是豆蔻年华的女学生更是由衷的渴望自己能有一件上海款的服装。
黎佳玉到了芳香家中,李老汉夫妻自然是感到蓬荜生辉,百般感谢,黎佳玉也送上一条新毛巾作为贺礼。正在相互寒暄间,外面阿旺套好了马车喊着院子里的人赶快去迎亲。新郎山泉穿着一身崭新的白粗布衣裤,一双千层底黑灯芯绒的新布鞋,迫不及待地上了车,芳香穿了一条白色粗布裤子,一件对襟长袖碎花细棉布上衣,齐耳的短发,齐眉的刘海,桃花瓣化成的面容,细眉细眼,总是笑意甜甜,丰厚的嘴唇像涂了色,红艳艳的。此刻她从家中拿出几个干净的坐垫,一一发给迎亲的新郎和伴娘黎佳玉,各自放在马车的车帮上,又对黎佳玉说:“你能来给俺哥迎亲,那是给新郎接新娘子多大的体面。堂堂的北京知识青年又是县城里唯一的女播音员,只是太辛苦你啦!”
再说邹红云和柳玉妹虽不在邀请参加迎亲之内,按照当地风俗柳玉妹送了一条新毛巾,邹红云送了一条肥皂。大婚这天,邹红云虽是跟着社员们下地干活,心里惦念着看新娘子,甘队长知道社员们对山泉婚事的关注,上午收工很早。回到村里两个女学生路过家门也不进去,径直来看山泉的婚礼。原来芳香家在二小队最深的巷子里住,平日里连爱串门的邹红云也很少到芳香家里来,因太不顺道了。此刻邹红云迫不及待地催柳玉妹快走,那柳玉妹因情笃未开,并不热衷也不好奇,但哪禁得邹红云催促的紧,又不好总是和邹红云行动不一致,只好漫不经心地随着邹红云进了芳香家的院子。
但见几百平方米的大院子里摆放着三张大桌子,那黎佳玉穿着的水粉色的确良上衣格外夺目,不由自主地就很容易让人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三张桌子坐满了人,除了黎佳玉都是刘庄新娘子家送亲的人,柳玉妹和邹红云第一次见识农民的结婚形式,听说要为送亲的娘家人摆十全席,也是初次得见,不过满桌的婚宴不是几分钟就上全的,因算看热闹的人,只能站在院子外面,透过缝隙一瞥,黎佳玉负责接待送亲的女眷,只见每人眼前放着一个小瓷碟,里面摆着两块自制的糕点,很是精美,不论是负责接待的黎佳玉还是那些初来乍到的送亲的女宾客,仿佛都不嘴馋,没见有人动筷子往嘴里送美食,又见芳香、玉娃,忙里忙外的端茶送水就是不见新娘子的面,这个场合又不便进院里添乱,邹红云说道:“看别人吃饭我也饿了,咱们还是回家自己做饭吃吧,本想看看新娘子,却是看不见,白来一趟。”
回到家里,正碰见房东余奶奶从里院出来,余奶奶问道:“你们两个小妮子没去看泉娃的新娘子吗?”
邹红云说道:“一心想看到新娘子,赶到院子门口,见黎佳玉显山露水的正在招待送亲的宾客,连新娘子的影子也没见着。想看看十全席都有什么菜,也只看见摆着几块糕点,那些送亲的宾客各个都文质彬彬的也不动筷子。”
余奶奶笑道:“你这小妮子,许是把咱农村百姓都当成粗鲁无知的野人了,就你们进村后亲眼见过哪个百姓骂骂咧咧满口粗言秽语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农民虽是没有城里人身份高,各个都有比山高的自尊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