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刘小洁醒来迅速下炕,柳玉妹也随即起身,捅开炉子,煮了五个老玉米棒子,待洗漱完毕,用吃饭碗舀了两碗昨日备好的白开水,切了一块腌黄瓜,二人吃了,喝了,那玉妹特意把自己见客的一件八成新的一字领外衣穿上,一穿上这件衣服就想起在北京大栅栏葛老师建议她买的那件最新潮时装橘黄色的十字尼小格纯毛上衣,同样是衣服穿上就有质的区别,那件衣服足以让自己变得华丽高贵,这件学生蓝穿上它就是一位普通的女中学生,她特意穿上了压在箱底的那条不常上身的黑色灯芯绒裤子,这条裤子更显得玉妹两腿修长,虽是寒冬腊月,这里的冬天没有北京冷,再者因为要步行十五里地到县城去乘坐长途汽车,也不适合穿棉外衣。那双高腰的蓝色球鞋也是新的,再背上军绿色挎包,不管是否漂亮却也是北京中学生的流行装了。柳玉妹的头发很浓密梳着两个辨花的小牛角,短短的刘海让她的形象既不像北京知青又不想纯粹的村姑,因为北京女学生都不剪刘海,她的形象就是不伦不类的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
刘小洁身穿一件海蓝色的平绒对襟外罩,一条兰卡机布锥子型裤子一双棕色的鹿皮鞋,齐耳的短发越发衬得她那张丰满的面容光艳照人,典型的五四青年的样子,和柳玉妹高挑的身材清肌秀骨相比,显得玉润珠圆,文静富丽。临行前玉妹突然想起,说道:“不好空手见面,也没有钱买礼物,只有队里分的老玉米,就拿上十个,瓜子不饱是人心。”
刘小洁说道:“你这小孩儿还有那么多的礼节,难为你有这个心意,十个太沉,就拿六个吧。他们城里人是很稀罕老玉米的,谢谢你啦。”
原来这玉妹最善步行,区区十五里地对她来说就像踩在云彩上飞,刘小洁虽是力不从心,到县城的路上没有便车可搭,只好和玉妹边走边聊天,早已是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二人终于走完十五里地乘上长途汽车,到了新古市,几经查询找到了铁路局家属区。兄妹相见自是喜出望外,玉妹见刘小洁的哥哥满脸淳朴,和刘小洁的高雅富丽形成反差,在这里住了两间平房,是排房形式宿舍。那刘小洁在北京的家早已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可作为铁路工人,又有两个孩子的哥哥,生活显得十分窘迫,见过了嫂子,刘小洁忙把玉妹介绍给她。刘嫂也是北京人,却也生在穷人家,婚后跟着丈夫来到外地,在家属区的缝纫组工作,虽是听说小姑子来到外地到农村插队落户,但并不知道的很具体,第一次见到这位丈夫的胞妹,见其虽是气质高雅,但很随和,没有通知就到访自然又惊又喜,拉着刘小洁的手问寒问暖,问长问短,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七八岁,女儿四五岁,见玉妹拿出六个老玉米棒子,十分稀罕吵着让妈妈给他们煮了吃。刘嫂不好意思对玉妹说:“孩子们就喜欢吃这新鲜物,让你见笑了。”
玉妹说道:“只是因路远不好带,有机会再给他们带些过来。
眼见就要到中午,刘嫂忙着做了老北京人最爱吃的炸酱面,切了一盘心里美萝卜丝,一盘黄瓜丝。玉妹吃着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北京。吃过饭,刘小洁的哥嫂执意要让妹妹过完春节回村,刘小洁说道要陪着柳玉妹在农村过年。那玉妹见刘家哥嫂十分诚恳就说道:“刘小洁,你就在城里和哥嫂过年吧,这样的机会太难得啦。你不要考虑我,我都习惯自我独立啦,再说村里还有马晓燕,我可以找她去玩儿。”
刘小洁犹豫道:“当初请你陪我来,就不知能否找到他们。咱们是要一起回村的,如今让你一个人回去,多不好意思。”
玉妹说道:“你真小看我了,我很善于独往独来的,我只盼着你在这里好好陪哥嫂几天,过了初五,开始下地干活,这样的机会就难有啦。”
呆到下午,玉妹要回村,刘小洁还要随同前往,玉妹寻机关上了屋门,连大门都没让她出,自己走到街上扬长而去。先不说那玉妹为了省长途汽车费步行四十五里地,只说她回到余大爷院里也有晚上七八点钟了,虽是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天已漆黑,她摸黑点了煤油灯,换洗干净便沉沉睡去。睡了不知多少时间,忽被几声巨响惊醒,身下像地震一般晃动起来。玉妹忙起身又点亮煤油灯,见放红云卧具之处突然有下陷,她虽是不知何因,但又不愿半夜闹出声响,让里院的老夫妻受到惊扰。
柳玉妹重新躺下,想若无其事地睡到明天再作调查处理,刚灭了油灯,又听见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她只好先划亮了一根火柴,这一看不要紧,仿佛上天让她看到了一场极其惊悚的童话剧,直吓得她头发根竖立起来,全身本来细腻的皮肤突然生出鸡皮疙瘩。
原来这三间北屋是没有隔断的,学生们因没有库房,就把分的粮食和菜蔬随意堆放在土炕对面的西墙边,目前就有几百个玉米棒子和几个大南瓜,还有几十棵上好的山东大葱,胡萝卜白萝卜大白菜,这些是五个知青的共有粮食,生存的根本。此刻,玉妹万万想不到一个比猫还大的硕鼠,领着三个小猫大的孩子旁若无人,大摇大摆的,有持无恐的像赶集一般在食物中不紧不慢的挑来选去,那硕鼠虽见玉妹点亮了火柴还用它那示威的眼神轻蔑的看了玉妹几眼,仍然毫不胆怯的搬运起玉米来。
那玉妹很是纳闷,大门明明关得很严,这么大的硕鼠如何进得来?如果说屋里有老鼠洞,为何红云在时就没有动静,昨天刘小洁在时半夜里自己也有清醒的时候自己的耳朵极尖也没听到异常响动,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一个人在时发生如此惊悚的事件?别说这样的大的硕鼠自己平生第一次看到,就是最小的袖珍老鼠自己见了,也是惊恐万分肉麻到极点,在北京时,一次一个人见到小老鼠在小西屋,和那小精灵四目相对,顿时对这个异类天生的恐惧感和厌恶感让她发疯似的跑出屋子,正好父亲在门外进屋灭了这个厌物。从此每逢独自进小西屋她都头皮发麻,心惊胆战,神经质到极点。此刻,无救兵可叫,她也不敢下炕去驱赶它们,因为自己手无寸铁,记忆中虽打死过几只苍蝇蚊子,就没有其他的杀戮记忆了。此刻她动过大声喊叫的念头,但又知道喊叫不但不能起到作用还会让那对老夫妻听觉发生误会,还以为在睡梦中。因为里院离得很远,很隔音,即便是隐约听到也判断不出从哪里发出的声音。
那玉妹虽是心惊肉跳,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响,冷静下来看到那硕鼠目的是抢运粮食,既是强盗自然是有准备反抗的,它的伶牙俐齿和四只硕鼠的力量,自己是对付不了的。很可能被强盗咬的遍体鳞伤,何况手边没有利器。就只好灭了光,装聋作哑装傻做瞎,心跳加速头皮发麻的忍到天明,听凭着强盗们把粮食运到不知道的地方,直到门缝里进了几缕光线,又确定了硕鼠们大获丰收的也干得累了,便迅速下了床,一溜小跑开了院门,直向甘队长的家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