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走吧,出国留学挺好的。”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不能犹豫,我了解她,她认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如果我挽留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留下。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我这个不合格的肩膀,迟早又会在她家大门外徘徊了。
我看到她的眼睛顿时睁大了许多,虽然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好几次了,可是近距离的压迫,她肯定受不了。我又看到了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因为眼睛睁得很大,泪水也流得很快。
“我说的是真的,你没有必要把你的青春浪费在我身上,我……”
“你别说了,还是吃饭吧。”她胡乱抹了一下眼睛,夹了一块肉放进我的碗里。
我把肉狠狠地放进了调料里,用力塞进我的嘴里。我感觉到有一些液体滑到我的下巴上,我以为是调料,用手抹了一下才发现是透明的水。
可能这东西就是眼泪,还挺凉的。我真纳闷这么个玩意儿怎么出来的。
我继续像个吃货一样低着头把锅里的东西往嘴里塞。我不敢抬头看她,我怕一看,那东西又出来了。
这个时候饭店里好像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我只能听见她的抽泣声。我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却看不到她被头发遮住的,可能已经红肿的眼睛。
我继续吃,好像那个玩意儿又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我已经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吃货了,我又点了一些,继续吃,继续听她的抽泣,继续不争气。
我终于觉得自己窝囊了。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我吃完了,咱们该好好谈谈了。”
没想到,现在是她变成了吃货,看着她一筷子又一筷子地把半生不熟的东西往嘴里塞,看着她嘴边挂着的调料,我又一次不争气了。
以前我觉得眼泪这东西很贵,因为有的人可以天天得到它,拥有它,甚至想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有。可是我不行,我轻易见不到它,就算运气好见到了,眼泪流出来了,也马上就干了。
而今天,我成了富豪,坐拥千万滴眼泪,还源源不断涌出来。
她一直是个富婆,她吃东西,不,应该说是塞东西的时候还不时地抹着眼泪。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无法阻挡泉涌的眼泪留下来,滑到下巴上,和调料混合在一起。
是我,让她在这一刻,从一个温柔懂事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疯子。
我尽量不让自己的脑海中出现过往的那些画面,那些故事,但是他们就像是磕了药的瘾君子,抓狂,无人能挡,直接在我脑子里撕破了我的神经。我再也忍受不了了,一把夺下了她的筷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压低了声音,掩饰我内心的抓狂。
她一直看着我,眼泪又刷地一下流了出来。
我的心都快碎了,我从来都看不得女人的眼泪,尤其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眼泪。我刚才下手重了点儿,她的手已经有些发红了。我拿起纸巾,轻轻地帮她擦着嘴。
“傻丫头,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呢。”
她的肩膀耸动着,还在抽泣。她晃了晃头,自己拿起纸巾擦眼泪。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说一些本来不应该说,也不能说的话。
“你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事,随便一句过去了,就真能过去吗?”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又伸手摸裤兜,才意识到烟已经没有了。
“你还是走吧,以后我去找你。”
“你以为我还像以前那么好骗吗?”
我发现她确实和原来不一样了,不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了。
“那就不骗你了。你还是走吧。”说话的时候,我看着她慢慢抬起了头。可能我的语气太冷峻了。
“真的?”她的眼睛里也不再柔情似水,好像充满了绝望。
“真的。”我起身拿起了随身的东西,“走之前告诉我吧。”
我一直走到柜台也没有回头,生怕看到她哭泣,再次心软,那样只会害了她。
这次,终于轮到我结账了,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推门走了出去,晃晃悠悠走了几步,就坐在了地上。
我倒在马路牙子上,任凭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在饭店里的那个女孩儿,可能我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了,我无法相信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儿,可是她不属于我。
我很早就看清了这个现实,所以我选择了这个短痛的办法。长痛是将痛苦拉长,平分,所以虽然会持续很长时间,可是在短时间内没有很强的冲击力。但是短痛是将所有的痛苦集中在某一时刻,也就是现在的这一时刻。我感觉到我的心怦怦地跳动,它用着全部的力量抵挡着那股痛苦,我的心脏在死命挣扎,却输了。
我的脑子像喝了酒一样晕晕乎乎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了起来。
我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坐在了一个即使她从饭店出来也看不到的位置,吧嗒吧嗒地抽着。
“算了,人都要走了,不想了。”
我想用这句瞎话鼓励自己,借着这股力量站起来,然后适应走路的状态,安然回家。可是腿却不听使唤。
我想找个人倾诉,但是想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说出安慰我的话。我只好给小童发了条短信。虽然是女孩儿,但是她也是我的哥们儿。
因为我之前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所以对于我现在的德行她一点儿都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对我这种类似于酒醉的状态不能理解。
至于我想听到的安慰的话,她也没有说出口,只是一个劲儿说我不对,太让人家小姑娘伤心了,还整得自己挺难受。当手机再次震动的时候,我把它塞进了裤兜。
我抽完了一包烟,估摸着她也走了,我才缓缓站了起来,往家里走去。
现在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自己,这一切全都过去了。
我本以为生活又可以回去了,整天像个傻子似的跟一群狐朋狗友在厕所抽烟的同时骂老师玩,上课的时候偷偷瞄上小绿几眼,顺便和她说说话,套套近乎。
但是我错了。
见完了富家女,我就假装正常地去上学了。这一天,在外人看来,我丝毫没有改变,但是我自己知道,我现在十分郁闷,十分难受。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电话。
晚上放学的时候,猴子被老师留下来,并且嘱咐我等他一会儿。鼻子早早地抱着篮球下楼了。
我独自一个人进了厕所,抽着烟。
我要等的电话来了,电话那边不是甜美的声音,而是沙哑的。
“我走了,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她略带着哭腔,沙哑的声音让我更加难受。
“嗯,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我又听到了哭声,开始声音很小,到后来,越来越大。因为是两个人的哭声。我听了好半天的哭声,她就挂断了电话。我左手拿着电话,右手随意抹了把脸。
在这一段时间,我的脑子短路了。直到猴子进了厕所,我还保持着这个姿势。猴子以为我在打电话,就没叫我。我看到他把书包放在了窗台,正准备掏出烟来抽,发现自己的外套没拿,便跑回去拿外套。
猴子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蹲在地上了。看了看我扔在地上的烟头儿,又点上一根塞进我的嘴里。
“她走了,上飞机了。”
猴子站了起来,靠在窗台上:“那你不应该是现在这德行啊。”
我也站了起来:“我也说不上来。”
“我告诉你吧,你他妈就是心里难受了。让你装圣人啊,看吧,到头儿来你难受,人家也难受。”
我没心情理会猴子的破嘴,因为我也说不过他。
“那还能怎么办,人都走了。”
“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吧,你想怎么着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其实我自己一点儿都不清楚,我就是难受,可能就是舍不得,我觉得,可能过几天就能好。
那一晚上,我也再没和猴子多说什么。我们俩下了楼,等来了大虾和大哥,然后就和猴子道别,踏上了回家的地铁。
回家的路上,我更是不会和鼻子多说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