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前父亲曾说的话句句在沈澜落耳边响起,清晰无比的传递着。
不予任何人争。
青色的袍子在雨中如一抹苍绿的翠竹,一闪而过。回到府中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浑身湿透了,沈澜落皱眉,抱着她回到了一汀芳华后,急忙对着凝析吩咐道:“去请太医来。”
凝析大慌,心中却是将自己骂了百八十遍,早知道就无论什么都留在小姐身边了,现在也不至于弄成这般狼狈的样子……
望了一眼那苍白如纸的脸庞,凝析的眸中霎时就涌出了泪,心中悔恨不已的急忙跑去请太医,此时却只听得沈澜落的声音再度传来,现下倒是镇定的多了,“将慕容太医请来。”
凝析一惊,转头去看沈澜落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凝析皱皱眉却也没多想,打着伞就小跑着去找连清了。沈澜落此时坐在床边,将她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拿起了锦帛将她的身子擦干,又重新换上了丫鬟们递上来的干净衣物,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动作让苏墨漓感觉到难受,穿好衣服后,沈澜落才坐到了床边,还是紧紧握着拳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一份的欣慰,看着苏墨漓此时熟睡着的样子,安心了不好。
幸好,这脸色比刚才好多了。
沈澜落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她插在发间的海棠步摇抽了出来,散了那一头的青丝,铺洒在了枕边,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的柔美与妖娆,额间一点朱砂痣,此时看起来鲜红的很,这一张倾城的容颜,此时沉在了睡梦之中,安安静静的,就在他的身边。
沈澜落忽然笑了,轻轻握着她的手,温暖着那冰凉的手指。背后此时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凝析带着连清走到了苏墨漓的屋中。
“微臣参见王爷。”连清有礼,但是眉宇之间掩藏的担忧却是泄露了此时他的心情。
“起来,快来看看她。”沈澜落急忙叫了连清起身。连清快步走到了苏墨漓的面前,半蹲着,将青色的帕子覆在苏墨漓的腕子上,细细的诊起了脉来。
沈澜落看他一眼,眸子中一点暗沉一闪而过,再看他的时候,仍是清澈的如同星辰般。
“怎么样?”
连清微微起身,对着沈澜落鞠躬施礼道:“王爷请放心,王妃只是微受了些风寒,吃几服药便无大碍,这膝盖上的伤却还是要好好调理的。血脉被压得太久,对腿是有极大的伤害的。”
沈澜落皱眉,沉声道了一句:“有劳太医。”
连清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不敢后便退到了一旁去写药方。写好之后,沈澜落便唤凝析去按照房子抓药去,连清也正欲告退,却被沈澜落一句话怔住。
“十年未见,七弟却是这样来见哥哥的吗?”沈澜落仍然是坐在床边,身子却是转向了连清那一边的,嘴角淡淡的笑意,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这心绪,轻而易举的覆盖了沈澜落看似平静地外表,这个人,是自己的七弟,是自己最疼爱的七弟,当年母妃出游时是带了两个孩子的,只是,母妃被害后,他就此下落不明。
“王爷却是在说谁?”连清转身,有些疑惑。
沈澜落却也是不恼,只是苦笑着,伸手抛给他那一串,藏在袖间带了十年的白玉牌。
“清儿清儿,哥哥送你个东西。”软软的童声似乎是摇曳在梦里的回忆,一瞬间,往事如潮水般涌入面前这个素来平静地人心中,压抑不住的情感宣泄,到嘴边,却只成了默然的叹息。
“哥哥哥哥哥哥……”幼时是最爱唤他哥哥的,看着那高出自己许多却同样稚嫩的脸庞上有着骄傲灿烂的笑容,连清的心,就都是暖的。
“世上只有哥哥是最好的。”幼时时,这句话是沈澜落常常教给连清说的,反反复复的诉说着,只不过是为了不忘记,不忘记这个世上最好的哥哥。
十年之前,之后,原来早已过了十年。
沈澜落叹口气,清凉的眸子望向了菱花窗,淡淡的无奈晕出,却真的是无能为力。
连清却笑了,云淡风轻的眸子中无丝毫的怨恨,只是感叹颇深,“当年的沈澜清早就死了,我只不过是连清。”
不是不怨,只是淡了太多。
沈澜落叹口气,垂下了眸子道:“我知你怨这一切,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是怨了又能有什么用,我只不过是个闲王,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夺这一切……”
口气里忽然带起的自嘲让连清闻言一怔,平日里肃静潇洒极了的脸庞此刻却是微微的有些怒气聚集,道:“沈澜落,你却是这般来完成父王的愿望的吗?”
真是气煞连清。这般自弃的沈澜落,他何时见过他有这般的言语,从小到大,在自己面前的,永远是那个自信洋溢的沈澜落。
即便是这分开的十年,他的一切,连清都是知道的。
连清的眼中,从未在乎过任何人,除了眼前这个笑的云淡风轻的男子。
那是他的六哥啊,是沈澜落,是和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
一阵怒火冒起,清亮的眸子瞪向了沈澜落,却只看到了后者笑的开怀的脸庞,当下便知这人是在试探自己,那清俊的容颜上笑容点点,看着他,一如小时候的温暖。
连清叹口气,伸手将那系在自己袖袋中的另一块白玉牌掏了出来,白皙手指一抛,抛给了沈澜落,沈澜落伸出手接住了,樱红的璎珞垂下,白色的玉牌上只刻了一个字。
清。
笔画清俊,袅袅生姿。
心中是满满的暖意翻滚着的,沈澜落抬头去看连清的时候,却只听他说道:“这块牌子十年前就该给你了,可是一直放在我这里没有机会给你,现在给你也不算迟。好好保管着。”
沈澜落笑了,白皙的手指握住了那牌子,汹涌的暖流流荡在他的心中,即将将他淹没。仿佛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十年未见,依旧如初。
连清叹口气,转头看了看那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苏墨漓,道:“好好待她吧。她也是辛苦的很。”说完,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