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小树林见了心她们,祁华带的东西不多,只是些灯油蜡烛,冯绍刻的些木制杯盘,还有平日卖的糯米糕。
祁华一个人拿了,冯绍就背了乔治,轻松的到了小树林,就看见无尘站在那里等着了。几人一起进去等针灸好了,冯绍就背了乔治出来,无尘站在草屋外面,面无表情地对后面的祁华说:“那夹袍不错,殿下穿了好,你再做两件。”
祁华看着她也面无表情地说:“不行。”
无尘没想到她这样回答,先愣了愣,才皱起眉头眼看就要发火,却听祁华说:“天都这么冷了,哪里还能穿夹的,我会做厚的给她。”
无尘一张脸皱在那里,本要发火又没来得及发,收起来又来不及,很是精采。
祁华笑了笑,轻声说:“那里衣呢?里衣还穿得惯?”
无尘竟然低了低头,想想不太对又马上抬头说:“还行。那你也再给公主做几套。”
祁华心想,这是什么表情,害羞?便又说:“那你呢?你不喜欢?”
无尘皱了皱眉,边转身往外走边说:“你要给,我就收。”她虽瘸了腿,动作却很快。
祁华追上她问:“无尘师太可认识那什么纯阳内力的高手?”
无尘停了停,没转身,却说:“我们躲在这里二十年了,哪里还知道什么高手。”
祁华想想也是,了心的身份实在特殊,大概小心藏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再出去了解江湖上的事情。
无尘便与平时一样送了三人回去,祁华目送着她进了林子,转身正要走,却见冯绍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就歪了歪头询问的看着冯绍,还有些暗的天色里冯绍竟然也有些害羞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才说:“夭夭几时得空些?”
祁华不解:“冯大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你上次帮我做的裤子真好。要是你给了心师太做了,有时间的话……”冯绍说不下去了。
祁华很想大笑,可惜这不是地方,便捂了嘴笑了一会才说得了话:“是谁说麻烦的?你不是说拿根腰带系着就行了嘛?”
“是啊,以前是这样的嘛!哪里知道这干活的时候那裤子就是舒服,穿别的都碍手碍脚,你冯大娘看了几天了也不会剪出来,没得糟蹋了布。”冯绍讲开了也就放松了。
祁华就说:“行。等过几天那几家铺子都卖顺手了,我就会早点回了,到时就有时间做了。”
两人边说边走,祁华要赶紧的回家准备糯米糕去送货。也不知道翠羽茶铺卖的怎样,要是连上秦婆婆和自己一天卖上四百个糕,那就有将近四百文钱的纯收入,一个月下来就最少有十两银子的收入,这在这里已经相当不错了,最起码日常生活是足够足够了。祁华一边走一边算,心里也渐渐轻松起来。
翠羽茶铺早上人不多,但一天都不断客户,所以青叔说反响还不错,不过他和祁华说了他是卖四文钱一个,所以可以结帐时多算给祁华半文钱一个,祁华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你能卖高价是你本事,你还是按照两文钱一个结给我就是,只是我实在忙不过来,您看能不能派个伙计每日去牛市街拿一下。”
青叔有些意外的看看她,想不到这小郎小小年纪有这个气量,暗暗赞赏了一下,点点头说:“那也好,以后若是有新的糕点你也可以再拿来卖。这糕还是不错的,你今天再多给我一些吧,我明日让我这的阿林去牛市街拿。”
祁华很高兴这个结果,说好了时间,认了明天来拿的人脸赶紧回牛市街。刘包子家的瘦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了,看见她来有些不悦的说:“怎么才来?我等一会了。”
祁华心说这说好的时间还没到吧,但脸上还是笑笑,拿了个糕给他说:“这不是来了吗?你先吃个糕,我点给你。”
瘦男人拿了糕连谢都没有一声就开始吃起来。祁华给他点好了糕包好,又拿了五个钱给他说:“辛苦大哥走这一趟,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来。”
瘦男人高兴极了,一手拎了糕,一手赶紧拿了钱揣在袖管里说:“好,明天我再来。哦,对了,我家娘子说还要多一些,你明天再多做一些。”
祁华点点头,看着瘦男人边拎着糕边时不时地看一眼袖管,不禁摇了摇头恶意的想,不知这是不是就是上门女婿的做派,也不知这具身体那渣爹是不是也过的这般憋屈?唉,这时代入赘是背祖忘典的事,人前人后都不甚光彩,渣爹勇气可嘉啊!
吴掌柜这自不必说,如今看见祁华来是熟门熟路的不用打招呼,就有小二过来接了东西去赶紧卖,早有人等得不耐了。等几个分店都处理好了,祁华自己今天也没剩多少了,刚把木牌子挂好,就有第一天那个叫方大的客人过来说:“我说小郎,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我刚才路过想买你还没来呢。”说完递了钱买了两个边吃边走了。
祁华收了钱,挺开心的坐在车把上想,今天可以早点回去陪乔治了,却感觉车子震了震,有个声音说:“呦,还是祖传密制啊!我先试试是不是啊!”
祁华赶紧站起来,便见面前站了五六个少年,当先一个十五六岁的样子,褐色的短打上衣用条黑腰带扎了,下面一条黑色裤子也扎了裤脚,脚上一双黑布鞋露出两个大脚趾,正自个儿揭了盖糕的盖子,一只手伸进去拿糕吃。祁华阻止不及,就见那少年咬了那糕扑哧扑哧吃起来了,不过盖子倒是放下了。
祁华看着不大对,出门在外凡事只能尽量忍让,就客气的说:“几位小哥都尝尝吧,我家的糕不错的。”
就拿了几个给那些少年一人一个。那些少年也不客气,只管拿了吃。那当先的少年转眼就吃完了,看着祁华说:“嗯!是不错。我还没吃出滋味来。不过我先问你,你打哪儿来的?叫什么?懂不懂这的规矩?我听说你卖了好几天了,怎么没有去同乡会说一声?”
祁华听他问了一溜,有些发愣,想了想说:“我叫祁华,这位大哥说的我的确不懂,我才来这里,请大哥告知一二。”
那少年看她还挺有礼,便也态度挺好的说:“不懂没关系。你只先告诉我你从哪个县来的吧。”
祁华有点犯难,好像自己除了知道来的路上有风溪县,好像还有个张县,别的就不知道了。她迟疑了一下就说:“我和我家人是从外头才回来的,暂时住在城外,也不算哪个县。”
那少年又说:“现在住哪里没关系,你只说你籍贯是哪个县就好。快说,你怎么连自己哪个县的都不知道,你不会不是临州人吧?”
祁华实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讲,万一随便说了一个,他又细问,自己肯定露馅,到时就是骗他了,估计没好果子吃,只好含糊的说:“这位大哥,你们是要收保护费吗?要多少啊?”
那少年有些生气:“什么保护费,我又不是地痞,我们是十县同乡会联盟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敢在这做买卖?那你有去官府登记吗?官府没找你麻烦?”
呃!好像越来越复杂了。祁华有点搞不定了:“我确实不知道,兴许我家人知道。这位大哥容我回去问问家里人。”
少年旁边的就有一个开口说:“平哥,他不会是大梁人吧,怎么会连临州这些事都不知道啊?”
旁边几个就都起哄说:“是啊是啊,啥都不知道怎么敢在金吴城做生意,不会是大梁奸细吧?”
那少年也皱了眉头,走上一步,一把拉了祁华的衣领说:“你快说,你哪儿来的?要不我们可不客气了。”
祁华使劲挣了挣,那少年拉着她的手却纹丝不动。祁华也生气了,拍打着他的手说:“放手!有话好好说!欺负我算什么好汉!”
那少年看了看她的小身板,便突然松了手,祁华还在左摇右摆的挣扎,猝不及防便撞在车板上,把放糕的笼屉也推倒了,糯米糕滚了一地,自己的额头也撞得火辣辣的疼,祁华一边起来,一边揉着额头,第一次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但自己也不能哭啊,咬咬牙抬头看着那少年说:“大梁人欺负我们就算了,你们还来欺负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你们不是人!”
那少年倒有些讪讪的,说:“是你自己摔倒的,谁欺负你了,谁叫你连个籍贯都说不出来?我们可从不欺负临州人,你只要说了是哪里人,就有你那个县的同乡会来罩着你,你也不用给官府那么高的税,你死活不说,这是你自找的!”
这么会功夫,旁边就围了一圈人,四周七嘴八舌的议论,倒没有指责这几个少年的,也有来劝祁华的:“小郎啊,他们是同乡会联盟的,你不要怕,他们倒是不会平白欺负我们的。”
吴掌柜也从茶铺子里出来说:“华小郎,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他们倒真是同乡会联盟的,有话好好说啊。”
祁华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又不好说自己是哪里人,便指着地下的糕说:“还说没有欺负人,我好好的糕都倒了,临州多少人吃不饱,你们就这么糟塌东西?什么同乡会,我看你们就不是好人。”
那少年看着地下的东西皱着眉头说:“行!你要是说出你是哪里人,我赔你钱!那你还有什么说的?”
祁华倒真没啥说的了,僵持在那默不出声,旁边的几个少年就吵起来:“我看他就是大梁人,不行,平哥,把他带到联盟会去好好问问。”其他几个也围过来要抓祁华。
正乱糟糟的就有个孩子靠到那叫平哥的少年身边,眼睛看着祁华,掂着脚趴到平哥耳边两人咬耳朵。
祁华撇了一眼那孩子,记起来好像是盛记铁铺那小孙儿,心里咯噔一下想:“完了完了,这下要被当作大梁人打死了。”她立马的在四周看了看,准备着找个空档赶紧逃命去。
却听那平哥对那几个少年说:“等等。你们兄弟几个先在这帮他把东西收拾了,我把他带去联盟会好好问问。”说完就和铁匠铺的小孙儿上来,一人一边拽着她就走。
那平哥手劲很大,抓着她的细胳膊像把铁钳,祁华哪里挣脱得掉,便被他连拖带拽的拉着出了牛市街。出了街口,平哥倒松了手和她说:“你别想着跑,除非你变成鸟飞出去,这金吴城只要我们想找你,没有找不到的地方。你先跟他去,我随后就来问你,你要是还不好好回答,我就把你丢在城门口说你是大梁人,看看多少人会扑过来打死你!”
说完和那铁匠铺的小孩使了个眼色就转身走了。那孩子就拉了拉他,自己在前面走,祁华叹了口气,强龙难压地头蛇啊,只好揉着头,乖乖的跟着走。
那孩子带着她回了盛记铁铺,祁华也不管,自顾自找了把长台旁边的椅子坐舒服了,大大方方的问那孩子:“你叫什么?”
那孩子抬眼看了看他,不情不愿的回答:“厉芒。”
“利芒?!哪个芒?忙碌的忙?”祁华问。
厉芒不屑的说:“连这个都不知道。芒刀不顿的芒。”
祁华抬着下巴,了悟般的“哦”了很长一声,却又问:“怎么写?”
那孩子听她哦的那么长,以为她明白了,被她这么一问,就生气地不知道怎么说:“你……”
却听门口有人回答说:“针尖对麦芒的芒!”是那平哥过来了。
厉芒有些生气,却看着平哥撇撇嘴没出声,倒是祁华笑了一声。平哥就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你胆子挺大的嘛,还笑得出来。你就不怕我说出你是大梁人你回不了家?”
祁华笑笑说:“我其实挺害怕,但你要是想那么做也不会带我来这里了。况且我早说过我不是大梁人,只是我有大梁户贴而已。”
平哥说:“你真不是大梁人?那你到底是哪里人?”
祁华笑容更大了:“这年头,估计有说自己不是临州人的,也不会有人说自己不是大梁人吧?我要真是实实在在的大梁人,我去内城做生意不是更好?至于我是哪里人,和你们关系不大,你就别问了,你只说要我做什么吧?”
平哥看着她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事情要找你做?”
祁华撇撇嘴:“要没事你把我带出来做什么?你不也说了,在金吴城只要你说我是大梁人我就会被打死,那我逃又逃不了,自然是你们要我做事啦!”
平哥也笑起来:“你还挺聪明啊!既然这样,那我也爽快。借你的户贴用用。”
祁华说:“我要是不给呢?”
平哥自信的说:“那你自己就彻底没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