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苏国柱提到过“监人处”这个机构,当日我也正是被他们抓到黑监狱,连在军中呼风唤雨的纪律长都对它忌惮三分,就问他这个监人处是干啥的,为何如此牛×。
他说:“为了扫除魔王祖师余党,上兵部队在几百年前专门成立了监人处,直接听命于上兵部队一把手,有权调动、整合军中一切力量。在赤白湖设置禁区的就是他们,在玉女峰草菅人命的是他们,负责管理西大营黑监狱的也是他们。他们瞎忙活了几百年,滥杀无数,至今无任何收获,要是换了我,早就把魔王祖师的余孽连大带小一网打尽了。”
我说:“你这人真不开窍,要是轻轻松松就把魔王祖师绝了种,这个机构不早就被撤消了么,权力不早就没了么!”
“是啊,这我没想到。”
喝到晚上十一点半,他站起来要回去休息,我也跟着爬起来整理着装。
他忽然站得板直,冲我喊道:“学员朱寻彪听令!”
他这是要搞啥花样?我不敢犹豫,立正站好。
他说:“学员朱寻彪,从今天开始,我准你晚上不回宿舍,留在仓库就寝。”
真是够兄弟!仓库安安静静,空调力道还足,而宿舍不但喧哗吵闹,还没有空调,头顶忽忽悠悠的电风扇根本应付不了海岛上的湿热。
但他郑重其事地提醒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打开仓库东南角那扇写着“巽“字的大门。
那扇大门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呢?
他说,门内有一条甬道直通监牢,监牢里面关押着一个几百年前俘获的大恶魔。承担看守任务的是上兵部队‘地盾战士’,他们坚毅、忍耐、忠诚、严格,是整个天庭最优秀的守护者,不论人、仙、鬼、怪,即便把那扇门打开一条小缝,都会被他们一掌毙命。
我见他说得极其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就说:“那我还是回宿舍住吧,仓库里头就我一个人,周围又没有摄像头,万一风把门吹开了,我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直接被打成肉饼?”
他笑道:“兄弟放心,这大门严实得很,十头野牛都撞不开。”坚持让我住在仓库。
我不好意思推辞,目送他矮瘦的身影离开仓库。夜里虽然凉快,但一晚上做了好些噩梦,梦到一个身材高大、光着膀子、穿着花裤衩的大恶魔从“巽”字门里面钻出来,张着大爪子四处抓我。
从次日起,我只参加早晚的例行操课和周末的理论课,不再和学员们一起接受魔鬼训练。
周末的理论课十分重要,连洗菜的大爷、刷马桶的“披萨哥”都得放下工作准时参加。这是上兵部队、禁兵部队、仙兵部队联席司令部的死要求,不论是天兵天将,还是勤杂人员,都要在思想上保持忠诚,在行动上保持一致,绝对服从天庭的指挥和领导。
其余的时间,我负责打扫仓库,偶尔也帮助“披萨哥”刷马桶,虽然脏累,但是不用顶着烈日受苦遭罪,更无生命危险,内心相当知足。
魔鬼训练开始后第五天,陆续有三名学员挂掉,包括和我同宿舍的刘国庆。他在操训过程中突然晕倒,后脑磕在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上,经抢救无效后死亡。
不论货真价实的新晋军官,还是替训人员,只要在操练过程中死亡,营区都会在傍晚组织全体学员在芭蕉林为他们召开一个长约五分钟的小型葬礼。
芭蕉林已经掩埋了数百位学员的尸骨,每座坟墓前都立碑不刻字。其中原因显而易见,葬身在此的大部分都是替训人员,如果刻上他们的真实名字,那就训练营就要承担知情不报、放纵替训之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立块空碑。
夕阳下的葬礼上,我们庄重敬礼,目送“同袍”被推进露天焚化炉。和我们穿着一样军装的“同袍”在高温炉中瞬间化为青烟,只留下一簸箕灰土。然后由该“同袍”的同宿舍舍友整齐出列,亲手将灰土装入素胎釉色、细腻轻盈的青花瓷骨瓮,埋入狭小的墓穴之中。每当看到骨瓮,我都会想到生前好友江漪和马宝的音容笑貌。江漪的骨瓮为什么会有菱形印记;他们的家属又在哪里,什么时候才来联系我?
刘国庆是我们宿舍第一个挂掉的“同袍”,包括我在内的五名舍友一起为其收骨装瓮,铲土掩埋。崔黄书是最后一个挂掉的,他在临近操训结束时因手-淫过度猝死在床。被推进焚化炉时,脸上还挂着陶醉的表情。因为其他舍友或死或残,只剩我一个健全人,所以其收尸工作由我一人完成。
我私下里问王步纯,上兵部队是否也会为学员举办类似的葬礼。
王步纯说:“当然。新兵报道之日,营区会为每一名新兵预留一座墓穴和一块刻好名字、镶上照片的墓碑。”
我惊讶地问:“每一名新兵?”
他说:“是的,每一名新兵。”
不知不觉度过了两个月,再有29天就能逃离这个四季湿热、见不到雌性动物的鬼地方,重获自由和新生。此时的临湖市应该已经冰天雪地,朔风如刀了吧;黎泊可能也已怀上丁日培的种,显出孕相了吧?
虽然只有二十多天,但是每名同袍都惴惴不安。有人偷偷看过王步纯的训练报告,报告预测今年操训的死亡率可能会超过20%,打破历史记录,创造新高。整个营区笼罩在死亡阴影之下。只有每个月15号和30号的时候,大家才会暂时放松,忘掉一切不愉快。
因为在这几天,会有仙界文艺演出团体空降海岛,为学员们献上一场持续三个多小时的演出。
禁兵部队和仙兵部队早些年各拥有一支规模庞大的“艺能旅”,其功能类似于凡间的文工团。后来顺应国际潮流全部取消,改为付费聘请仙界演艺组织来军中服务。
仙界的演艺组织成千上万,有幸为禁兵部队服务的不过二三十家。基层士兵的实际需求无足轻重,选择权掌握在高级将领手中,他们的喜好至关重要。
作为观众,不管上面派啥人下来,老老实实坐在下面看着就是了。我们每次都像是“撞大运”、刮彩票,期待着能看到精彩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