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柳邑一声怒喝,愤然注视着魅倾城。
“柳丞相息怒。”岚盛天挥了挥手,眼中浮上了一丝笑意。
虽然魅倾城的话对于他来说是大不敬,但是,也正是那番话,打消了岚盛天对魅倾城的怀疑之心。江湖中人,对于朝廷的态度,都是如此不屑。若是其他人,他自然不会轻饶,但若是对他的地位有着一定威胁的魅倾城,他没有那个心,他岚盛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这一点,不仅是岚盛天,大殿之上,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魅倾城对此仅报以冷笑。她夺取洛城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这么简单的原因。不过,让他们高兴一会儿又何妨呢?
“不论你的目的为何,但是你强行夺取洛城,就是罔顾法纪。”柳邑说着,抬头看向岚盛天,恳求道:“皇上,请皇上治魅倾城罔顾法纪之罪。”
“丞相,你今天是怎么了?”岚盛天眉头微皱,不悦的看向柳邑。
这个柳邑,平时睿智本分,现在这个情况,所有人都闭口不提此事。可柳邑却再次提起,明摆着想让他颜面扫地。
“回皇上,老臣只是觉得皇上若是不加以惩罚,若是之后有人效仿魅倾城,那我东岚岂非一片混乱?”柳邑丝毫不觉自己有何错误,直言上谏。
“放肆!”岚盛天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皇上恕罪。”霎时间,除了魅倾城之外,所有人跪倒在地。
魅倾城一直冷眼旁观,只是,在看到柳邑对岚盛天下跪之时,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请皇上治魅倾城的罪。”柳邑无视岚盛天的愤怒,不死心的开口。
“你……”岚盛天伸手指着柳邑,却触及到柳邑一双灰败的眼,心中一震,怒意霎时消了大半。
曾经,柳邑智慧超群,深得他的器重。所以,他才会替柳盼儿和顾荣轩赐婚。原本想着,一刚一柔,一文一武。佳偶天成。谁知,却酿成了三个人的悲剧。
虽然那件事被瞒的很彻底,但是,身为皇上,而且……
顾荣轩爱上了柳星儿是他始料未及的。若是早知如此,他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挽回,但是,柳星儿死了。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他知道,以顾荣轩的心性,柳盼儿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事实也是如此,宫中的大小宴会,顾荣轩从不带柳盼儿参加,即便因为无法抗拒的原因,带了柳盼儿,他也必定会带上另一名女子,将柳盼儿扔在一旁。
所有人都以为柳盼儿是贤良淑德,可是,他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柳邑这一生,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为了东岚,他付出了一切。就连妻子病重,他都依然坚守在他的岗位上,却连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因为他的赐婚,柳邑失去了一个女儿。
柳盼儿在将军府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他曾警告过顾荣轩,是以,她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少了争端。而柳邑,也从未抱怨过什么。
记忆中,柳邑的腰永远挺的笔直,即便年迈,却整日精神奕奕。可,六年前,柳盼儿的死亡,却令他缠绵病榻。
之后的他,变了。
彻彻底底的改变。在朝上,他公然与顾荣轩对抗。朝堂之上,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分成了两派。常常斗得不可开交,甚至公然在大殿之上争吵不休。
他明白他的心情,他一生衷心,可临老却失去了一切。
妻子、女儿、甚至连只见过几次的孙女,都下落不明。他知道,这个老人,已经接近崩溃。他,已经不顾一切了啊!
可是,他能怎样?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只因为,他是天子,他是一国之君。他若错了,就代表所有人都错了。所以,他不能错。也不会错。
“丞相,你这又是何苦呢?”一声轻叹,岚盛天坐回龙椅。
“请皇上治魅倾城罔顾法纪之罪!”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够了,丞相病体未愈,朕批准你回府修养。”岚盛天勃然大怒。
他已经放低了身份,柳邑却紧咬着不放。身为一国之君的尊严不容挑衅。
“……”柳邑身体微僵,随后起身,将身上的官服退下。
“丞相,你要做什么?”岚盛天冷厉的眼紧盯着柳邑。
“皇上,老臣年纪大了,也帮不了皇上的忙了。所以,老臣想辞官养老。”将官服捧在手中,柳邑抬眼,双眼平淡的看向岚盛天。
“哎……”岚盛天一声轻叹,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朕赐你良田百亩,府邸一座,白银千两,你就回去颐养天年吧!”
“谢皇上!但老臣什么都不要。只想向顾将军讨一样东西。”柳邑双眼坚定的看着岚盛天,眼中是不顾一切的坚决。
“准奏!”岚盛天挥了挥手。
“本将军可不记得欠过丞相什么东西,不知道丞相想讨什么?”顾荣轩看向柳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星儿,你看到了么?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得到了报应!我说过的,我不会放过任何伤害过你的人!我做到了!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吗?
“老夫想要顾将军一封休书!”柳邑决然的看向顾荣轩。
一句话,令所有人色变!
“休书?”顾荣轩脸色一变,双眼紧盯着柳邑。
“柳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岚盛天沉了脸,显然没有人预料到柳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只有魅倾城在听到柳邑的话后,清冷的眼中闪过一抹颤动。
“老夫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没有管那些异样的目光,柳邑紧盯着顾荣轩,冷声道:“顾将军,娶盼儿你是逼不得已。为了星儿,你折磨了盼儿十多年。我知道,你一直认为,这一切是我们柳家欠你的。但是,现在,我清楚明白的告诉你。我们柳家不欠你任何东西。赐婚之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身不由己。”
“哼……”听到柳邑提及星儿,顾荣轩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这桩婚事,毁了我两个女儿。造成的悲剧,无法估量。现在,我只想要一封休书。还我女儿自由。”柳邑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眼中满是悲痛。
“呵呵……你凭什么这么说?当初若不是你们,星儿不会死。不会死。”顾荣轩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怨恨。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我已经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我现在只想要一封休书。”柳邑叹了口气,不欲与顾荣轩争辩。
“哼,休书,没有。我永远不会让那个女人好过。即便死了,她也逃不开我的手掌心,我要她死不瞑目。”冰冷的话语,带着无尽的怨恨,令闻者心惊。
“皇上,老夫为东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已经一无所有,难道,皇上连这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无法满足老夫吗?”似早已料到顾荣轩的态度,柳邑没有过多纠缠,直接向岚盛天开口。
“柳邑,你可要考虑清楚,荣轩若是写下了休书,那就意味着柳盼儿不能进顾家的祠堂,这一生,她只能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子。”岚盛天蹙眉道。
“皇上,我意已决。”
“好吧。”岚盛天点头道。
“皇上。”顾荣轩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岚盛天阻止。
“荣轩,适可而止吧。”岚盛天蹙眉道。
“臣,遵旨。”顾荣轩抿唇,双拳紧握。
李允端上纸墨笔砚,顾荣轩脸色不善的挥笔,写下休书。
“谢皇上。老夫告退了。”柳邑仔细的将休书收起,躬身告退。
“退朝。”岚盛天挥了挥手,李允立刻高声一呼。
“魅庄主,皇上请你一叙。”李允上前,拦住举步欲走的魅倾城。
“好。”魅倾城皱了皱眉,看着柳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从皇宫出来,天已经黑了,借着夜色的掩护,魅倾城施展轻功,若鬼魅般纵跃。
今夜的丞相府格外寂静,甚至连一丝灯光都没有,魅倾城皱了皱眉,直奔柳邑书房。
推门而入,点上蜡烛,却见桌上放着一封书信,没有写收信人,可魅倾城却知道,那是写给她的。
“倾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外公已经离开了。”
“倾城,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你出现在我的眼前,当我知道,名震天下的畔池山庄庄主竟然是我的孙女时,我心中是多么的震撼。那一刻,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我的心头。有愧疚、有怜惜、有辛酸,但更多的却是自豪!”
“倾城,如今的你,已经不需要外公在你身边了。这一生,我唯一做过的一件错事,就是让你娘嫁给了顾荣轩。你或许已经知道,你娘曾经有过一个恋人。他叫萧然。他深爱着你的母亲,即便盼儿成了亲,生了你,他都不曾娶妻。我知道,他这一生,都放不开你娘了。所以,我走了。我要去找到他。我要将这封休书交给他,让他们重获新生。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倾城,你不用担心我。外公我虽然老了,但还不是个离了人,就活不下去的老头子。这一生,我勤勤恳恳,为了东岚,我付出了一切。现在,我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我想到处去看看,休息一段时间。”
“但是,你放心,等你需要外公的时候,外公一定会出现的。呵呵……到时候,倾城身为大庄主,可别不认我这个外公啊!”
“罗嗦了一大堆,你也该烦了。最后一句,倾城,我知道,现在让你快乐,是强人所难。但是,等报完仇之后,我希望,我的外孙女,是个快乐、幸福的人。外公,已经很久没见到倾城的笑容了。但外公知道,那一定是倾国倾城的!”
两张薄薄的纸,记载着一个老人的愧疚与期望。
魅倾城将信贴在胸口,冰冷的心,因为这些简单却温馨的话语而温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