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妈见不得艾草一见老人家就像是被抽调所有力气的模样。
虽说脸上的表情还算自然有时望着艾奶奶还会扯动嘴角笑一笑，可这笑看上去更像是在哭。
知道要自家女儿接受也需要过程，艾妈也会试着慢慢和艾草说一些老人家的事情。
“发病初期，有时候会一整天喊饿哭着叫着要东西吃有时候却一连几天连水都不喝一口只埋头睡觉。有时候不是朝你乱扔东西就是一张口就骂人，有时候却能一整天都躺着不说一句话。”
“像刚出生的小娃儿一样难伺候，都说人这辈子有两个童年，一是刚出生一是快逝去，我算是知道‘返老还童’真正的含义了。”
老人家是典型的“隔代亲”，对孙辈们极尽慈爱可对女儿们就不那么客气了。特别自家妈妈还是大女儿又招了入赘女婿，不严厉些就会被村里人看轻。
“奶奶只对我和弟弟最好。”
看着艾草自豪却强忍着泪水的小模样，艾妈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摇晃着，就像小时哄她入睡一样安抚着自家的娇娇女，“是是是，她对你们最好了。”
老人家像是明白她们在讨论的是自己，挥动着手臂，嘴巴蠕动着，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艾草握住她胡乱扑腾的手，轻轻晃动着，就像小时候一样，她总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跟自家奶奶撒娇。
老人就这样和艾草互动了一小会儿，毕竟精力有限，很快就又睡将过去。
艾草看着老人这样，脑海里又闪现出上次回家，艾奶奶领着她到村里的老年舞蹈社团，跳舞给她看的模样。
那时，老人家的体力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可现在……
“最难熬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也算挺过来了，村里的老人都说一定能到年底。”
艾妈现在很不想让自家女儿呆在那么远的地方，特别是老人生病之后。可她也知道自家女儿自小就很有主见她做的决定轻易不会改变只能先敲敲边鼓。“你会一直呆到那个时候吧?”
“嗯~”
习蔺确定好时间之前艾草并不想把她的想法说出来，不然之后的日子就只能在说服与被说服中渡过，等到时候再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那就好。”艾妈拨弄着艾草的头发，“瞧这头发乱的，这还打着结呢，既然留了头发就要好好打理。躺下来，我帮你好好梳理一下。”
艾草顺势躺倒在艾妈的大腿上，当艾妈的拂上发丝时，很是惬意的叹了口气。
“记得小时候，你刚转学回来那会儿，就像个假小子一样，头发剪得短短的，半点没有女孩子文静斯文的模样，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后悔让你那么小就跟着你爸去上学。”
“后来，当你慢慢有女孩模样，我才放心，只是你却一直不肯蓄长发打耳洞，直到上了大学，你大一寒假回来的那一年，我差点就认不出你来，披着长发，带着漂亮的耳钉，甚至穿上了裙子，我还以为是哪个城里来的漂亮姑娘来这儿旅游的……”
不知是不是被默修闫摸头摸惯了，只要有人动她的头她的意识就极容易放下防备。
特别动手的还是最亲的亲人，艾草听着艾妈的絮语，头皮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的意识渐渐昏迷。
艾草恍若看到大一寒假回家时，艾奶奶初见她时，像是疑惑后来又惊喜的模样，“这是从哪儿来的城里小姐，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艾奶奶说这话时，眼里冒着星光。这光芒一直照进她心里，艾草知道艾奶奶是在为她的出息而自豪。
艾草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艾妈看着艾草眼下的青灰轻叹了一声，“这孩子，这几天应该都没能好好睡一觉。”
艾峰和艾爸一进院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柔和宁静的画面
艾奶奶正躺在特制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毛毯，只露出一张骨瘦如柴的脸，这张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宁和。
老人身侧的一个地方微微隆起，这才发现一边的长沙发上，艾草的一只手隐没在毛毯之下，很容易就能猜到她连睡着都没有放开老人的手。
艾妈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拨弄着艾草的头发。
三人之间流转着的温暖气流让刚从城里拿药回来心情沉重的父子两不由相视一笑。
“今天换处方了。”艾爸不由自主的把音量放低了。
“医生只开了一瓶止痛药说是疼得厉害时再用，还说其他药都不用开了，吃了反而会给身体造成负担。”
自从艾奶奶生病以后，艾爸变得越来越沉默寡欲，这有可能是将近一个月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艾妈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也听懂了。“起风了，小峰，你把你姐抱进卧室去。小草她爸，你来帮我把妈也搬进去吧。”
即使他们再怎么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已经是可望不可求的事了。
有时候现实就是用来警告人不能过得太轻松自在的。生活从来不会平静无波。
虽然老人家已经全没有什么记忆力和辨识力可言，可或许是能时时见到艾草这个面善的“新人”，她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对于这样的变化全家人都是喜闻乐见的。村里的老人们听说了也会时常过来坐坐，家里又重新热闹起来。
“看你奶奶这样子都快能开口说话了，还是你在家里好啊，她忘记谁也不会忘记最得意的孙女儿。”艾妈说着酸话嘴角却带着笑意。
艾草边帮艾妈泡茶边透过纱窗看了看围在葡萄架下欢言的老人们，说道“老妈，您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什么裸不裸的，女孩子净学些不能出口的话，当初就不应该让你报这么远的学校，好的坏的都学了来，以后还怎么嫁人……”
看来当初自己的一意孤行老妈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见，听得她越说越严重，艾草只好强行转了个话题来讲。“季奶奶不是从来和奶奶不怎么对付嘛，怎么一直抓着奶奶的手不放，现在还哭上了。记得当年我决定重读一年时，她只要遇到奶奶都会刺上几句，那一阵儿，害得奶奶整天呆在家里连村里老人们的活动都很少参加。”
“很多事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艾妈擦了擦不知何时已经湿润的眼角“不说这些了，你这几天也累了，现在老人家有人陪着，你也出去走走吧。”
“哦~”
艾草也的确没准备好怎么接受老人们的热情。
村里人总是喜欢问从外面回来的人很多问题，小到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是在哪里买的大到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这些问题，她的确不知应该怎么回答。所以，能避则避吧。
省得到时候给老人们留下“读书越多越没人情味”的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