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奶妈们听见锦画的动静,赶紧进来抱着颜书和锦画出了屋,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袁青枫与乔姨娘两人。
乔姨娘捧来热茶递与袁青枫,袁青枫只喝了一口,便讶然赞道:“这茶竟是极品,哪里来的?”
“这是皇上赏给德妃娘娘的,她得的也并不多,分了一半拿给我。我又包了一半给老太太送过去了,剩下这一半,我也没舍得尝一口,只等着枫郎来时煮给你喝。”
袁青枫见乔姨娘温言细语,言辞又透着一股谨慎卑微,不禁越发怜惜,将茶盏放在一侧,一把搂过她的腰,将她抱在了床榻上。
乔姨娘小力地捶着袁青枫,不依地说道:“枫郎,青天白日里没个收敛,回头老太太知晓了,又要说我勾住你……”
袁青枫去解乔姨娘的衣衫带子,一边瓮声瓮气逗弄她,说道:“勾住我什么?勾住我的魂还是勾住我的人?只怕现在勾住的是我的……”
乔姨娘“嘤咛”一声,用力抓住袁青枫的后背,片刻,舒坦过来,才伸手去将床帏放下。
又过了两个月,这期间袁青枫似是对镇国公府归来后遗落的香囊忘到了脑后,只字不提。齐氏又问了珊瑚一遍,那香囊是否烧了,珊瑚只答已经处理地干干净净。
可是,袁青枫惹上的麻烦终于还是找上了门。
袁青枫得到信时匆匆赶回来,刚进了齐氏的院子便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即便你是镇国公府出来的,有国公爷亲自做主,我也要问个清楚才是。这侯府也不是一般人家,如果你是干净身子也就罢了,我只当多一个人伺候老爷,也乐得轻松些。可是你说你有了身孕,这就要另当别论,老爷那晚吃醉了酒,醉成那样,如何人事?”
那林氏听见齐氏质问,当即脸上有些挂不住,珊瑚这些丫鬟们红了脸,只好退了下去,看见袁青枫站在屋檐下,正要请安,便被他挥手制止了。
袁青枫走进房间,见地上跪着一名素妆女子,神色凄楚,眉目淡韵,却无半点风尘之色。齐氏正要开口,便听见袁青枫说道:“太太,你先下去歇着吧,我亲自来问她。”
齐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有些怨恨地瞪了那林氏一眼才气冲冲地出了屋子,见几个丫鬟还在屋檐下停着,心头火一起怒道:“这起贱蹄子,守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巴着爷们趁着酒醉乱来一通?”
那几个丫鬟忽的便散开了,珊瑚上前扶过齐氏,说道:“太太,不如去老太太那边走一趟吧?听说老太太叫奶妈们抱着大少爷、三小姐、四小姐过去了呢。”
齐氏心里一动,听见锦画也在那里,于是动了心思,与珊瑚一同去了老太太那边,此处略过不提。
袁青枫坐在椅子上,仔细端详了林氏一眼,见她微垂着头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于是说道:“你先起来吧。”
林氏站起身来,袁青枫朝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看了一眼,说道:“那夜我吃醉了酒,是被人送回来的,怎么不记得与你……”
“那夜老爷是吃醉了酒,国公爷让人将侯爷扶进了妾的房间,原本是想让侯爷醒醒酒的,谁知侯爷却……”
林氏说到这里便住了口,袁青枫脸上也有些讪讪的,或许所有的男人面对指控自己酒后乱性的女人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吧。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袁青枫在心里盘算了许久,将林氏留下来不光老太太要动怒,就算是在齐氏和乔姨娘面前也是没脸面的,可是将林氏给镇国公府送回去,国公爷自是会恼的。
“那夜,自从与侯爷别过,再无相见。原本想这样的露水情缘,不过就是水月镜花,虽仰慕侯爷风采,却从未想过今生还有再聚之日。如果不是恰巧有幸怀了侯爷的骨肉,妾就算是死也不敢登门的。如今国公爷体恤妾,将妾送到这侯府,侯爷如果不允妾留下来,妾绝无二话,回到国公府拜别国公爷后,只望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一头撞死,也算是成全了国公爷和侯爷的体面……”林氏软玉温香般说着,时而激昂,时而娇柔,撩得袁青枫的心有些酥酥的,可是见林氏体态风流却无半分轻佻,不禁有了几分喜欢。
半年后,林姨娘竟为侯府又添了一位庶子,取名应景。袁老太太心中大喜,从此也不再为难刻薄林姨娘。
乔姨娘虽也是温言细语的,可是这个林姨娘与她更是不同,除了性格娇柔外,又格外会察言观色,终日伺候在齐氏跟前,帮着齐氏里里外外操持一切。一时,齐氏觉得林姨娘倒比珊瑚还贴心几分,也少了一些对她出身的不屑与鄙视。
从此,林姨娘也算是在侯府站稳了脚跟。
光影如梭,寸阴成金,袁家在晓风暗浪中度过了五年。
这期间,庄氏与大周姨娘倒好,唯独与小周姨娘闹腾得够呛。庄氏在老太太面前告状,说小周姨娘如何过分,小周姨娘反而说庄氏这是挟私报复,因为她在庄氏的房中瞅见过男人的鞋子。
这下,庄氏说小周姨娘血口喷人诬陷自己,终日寻死觅活,一定要老太太做主将小周姨娘卖掉,老太太被念叨地厉害,只好说把小周姨娘再嫁出去,寻了门远亲成家,成家二儿子刚死了妻,小周姨娘嫁过去是做填房的。小周姨娘是个烈性,本是不肯的,宁愿出家为尼也不肯再嫁,还是老太太许了诺,只要小周姨娘觉得那家是个不好的,便派人去将小周姨娘接出来送去庵里,那小周姨娘总归是应了下来。
紫玉看见小周姨娘坐的花轿出了袁家的门,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又啐又恨。那庄氏只是笑,有些阴险地说道:“她出了袁家你生个什么气?那老太太原是哄她的,你也信?只说出嫁从夫的,没有听说将嫁出去的人还给接回来的道理,况且她不过就是袁家的一个妾,老太太能为了她与成家起争执?”
紫玉这才有些释然,低低劝了庄氏一句,说道:“太太,有些话原本不该是做奴婢的说的。可是,紫玉是太太从家里带过来的丫鬟,自觉应多为太太着想。只要是为了太太和大小姐好,就算是言语冒犯了太太,紫玉也是不悔的。”
“说就罢了,哪里这么多弯弯绕绕?难不成凭你几句话,还能惹得我生气将你扒皮抽筋不成?”庄氏瞪她一眼,说道。
“以后,他……再来太太房中,太太还需再小心些。那天,小周姨娘不过就是在太太屋子里看见一双鞋就嚷嚷成那样,如果叫人看见他的人,太太该如何自处?大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庄氏一怔,这两年的事,自个是没有避开过紫玉的。
“珊瑚,你是个晓事的,总该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豁上我的身子和名节不顾,不过就是想为大小姐寻个出路,她如今已经十三岁了,过不了几年也该寻门好亲事了。老太太现在不管事,咱们也只能指望那个人了……”
紫玉半蹲在庄氏面前,掩面而泣,哽咽声音中透着一股深切的悲哀。而庄氏木然地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
时年,靖远侯府嫡长女素琴十三岁,庶女则棋十岁,嫡孙应辰六岁,颜书、锦画六岁,庶子应景五岁。
六年过去,锦画又是从婴儿长起,早已熟知这个年代的一切。
因言行举止从无错漏之处,又处处小心刻意藏尽锋芒,所以侯府上下从无看出她的异处,只是都知她素日是个安稳的,从小就体贴大人心思,不说轻狂妄言,所以甚得袁老太太喜欢。
齐氏更是不消说的,每日里留着锦画在她房间的时间竟比应辰还要久。这几年里,齐氏每每逢着机会求袁青枫让他答应自己将锦画带在身边养,袁青枫总是不允,也就泄了气,不再提起。可是在人后,却是存了一万分的慈爱对待锦画,锦画即便知她是愧疚,也有些不忍起来。
倒是一同长大的颜书,最令锦画伤脑筋。
不同于素琴的直爽泼辣,不同于则棋的木讷温吞,颜书一向刁蛮任性,用锦画身边的丫鬟荔枝和蜜柚的话来说,三小姐就是见不得四小姐有一丝好,凡是四小姐有的没的,三小姐伸手便过来抢,言语又处处呛白,哪里看得出一丝亲姐妹的影子?
锦画苦笑,荔枝和蜜柚这句话当真是无错,哪里是亲姐妹?不过就是相当于“生搬硬套的双胞胎”而已。
也不知双胞胎是不是真的是心有灵犀,应辰和颜书这对真真的双胞胎倒是玩得好的,有时两人一起使起性子来挤兑锦画,总是让锦画“难以招架”,只好远远地避了开去,这下连带的荔枝和蜜柚也经常被应辰、颜书房中的丫鬟欺侮。
荔枝和蜜柚总是劝着锦画去找齐氏告状,说齐氏最是喜欢她,回护几句总是好的。锦画却摇头不肯,让荔枝和蜜柚见到那些个远远避开就是,不要生事。
齐氏疼爱自己不假,可是这个中究竟老太太、袁青枫都是知晓的,如果一个传言偏颇,让老太太和袁青枫以为齐氏只顾疼惜自己的骨肉,只怕从此会看轻她,也会连带着不喜欢自己。
反正也只是言语挤兑了下,不伤皮破肉的,犯不着与她们撕破脸皮吵闹。
穿越人,最讲究的不就是韬光养晦、安之若素吗?只顾自己痛快锋芒毕露,不是好事。这是锦画自个揣摩出来的,也想一生便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自己虽是个庶女,可是却最招嫡母疼爱,这也算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所幸齐氏在人前颇有克制,所以也没人看出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