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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男人

郑非亡国之君,然事事皆是亡国之象。这是崇祯说过的一句话。

于是不愿做亡国之君的崇祯打算御驾亲征,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大学士李建泰站了出来,说:“我代陛下去死,不对……去打。”

崇祯很高兴,又是封兵部尚书又是赐尚方宝剑,能给的都给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算了。

对于李建泰这个人,不做介绍,结合后面跟姜瓖在大同做的一些事来看,这个人,是有点儿良知的。至于有没有能力,就不知道了,现在就算让卢象升、孙传庭来打,也不一定打得过。

崇祯心里也清楚,没救。

李建泰不是傻子,也清楚,没救。

但还是要去,为什么,因为他是大明臣子。

结果没有辜负崇祯的预料,李建泰被捕,李自成也懒得动刀子了,将他关了起来。

京师没兵了,怎么办?

湖广的左良玉刚经历朱仙镇大败,正在地盘上抢得开心,要他勤王,不可能。

唯一可能勤王的只有一人——吴三桂。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二日,崇祯召见了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开始了一段谈话。

郑欲调宁远兵入关,怎么样?

祖宗之地,尺寸不可弃。(调走吴三桂,等于将宁远让给清朝)

现在李自成打过来了,我也没办法,你说,入关需要多少钱。

一百万。

……

拿不出钱,谈话终结。

但崇祯没有放弃,他很清楚,钱在臣子的腰包里。

崇祯下令,命朝中大臣、官员全部筹款,完成宁远调兵计划。

最后款是筹到了,不过不是一百万,而是二十万。

大臣表示很尽力,我们和白开水,卖锅盆,用命凑的二十万,希望你老人家理解。

崇祯没说话,很无语。

等到李自成打到大同、宣府,三月初六,崇祯不能忍了,下了死命令,要吴三桂放弃宁远,马上进京勤王。

《明季北略》载:三月,封三桂平南伯,征兵入援。三桂不即行,及三月初旬始出关,徙宁远五十万众,日行数十里。十六日入关,二十日抵丰润,京师陷矣。

注意上面说的五十万不是军队,大部分都是百姓。

吴三桂的兵是关宁铁骑,土生土长的辽东人,老婆孩子全在宁远。这是主动弃城,要走,肯定要带家眷。

“日行数十里”,比起张献忠的“三百里”,皇太极的“五百里”,吴三桂似乎怂了许多,因为这一路上又要照顾老人,又要管教小孩。

“三桂不即行”,不是吴三桂故意拖延时间,而是这五十万人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样一打点,又耽搁了几天。

最后,吴三桂还没到北京,刚到丰润,就接到消息,京师陷落。

调兵计划泡汤,这只是能挽救崇祯的计划之一。

之二是南迁计划。

南迁,即迁都南京,放弃北京。

当年朱棣迁都北京,仍然在南京留了一套政府机构,什么六部、都察院都有,却的只是一位皇帝。南京作为明朝的备用电源被放了两百多人,就等崇祯一用。

之前的李隆基,为了躲避安史之乱,跑到四川去。后来的赵构,把都城迁到临安,续了宋朝一百多年的寿命。

崇祯想过南迁没有?肯定想过。

但是他不能提出来,因为他知道,提出来肯定会被拒绝。

北京有什么?皇陵。

除了朱元璋,崇祯他哥,他爸,他爷爷,他十二个祖宗全在这儿。

之前凤阳已经被高迎祥剿了一遍,现在北京再让剿一遍估计朱元璋非得从地里爬起来给崇祯一耳光。

首先提出南迁的左庶子李明睿,国家都没了,还谈什么陵寝之地。

拒绝南迁的是内阁首辅陈演,祖宗之地尺寸不可弃,君王就应该死社稷。

双方说得有理有据,谁也不能说服谁。

最后,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站了出来,提出了一条中肯得不能再中肯的建议——崇祯留下来死社稷,大臣陪太子去南京。

崇祯听后,气得吐血。

崇祯也很想去南京,但又不能自己提,因为一提就得背负个“遗弃祖宗陵寝”的骂名。

大臣也不敢提。万一哪天崇祯的位置坐稳了,开始清算说南迁的大臣们,这骂名就扣大臣身上了。

两边都很机灵。

崇祯被逼急了,他说,谁都别走,大家一起死社稷。

南迁计划泡汤。

李自成来了!

大同、宣府不攻自破后,李自成拿下居庸关,三月十七日,围攻北京城。

十八日晚,崇祯知道大势已去,送走了太子朱慈烺,来到妻子与女儿身边。

崇祯对周皇后说:“你是国母,理应殉国。”

周皇后返回坤宁宫,上吊而死。

崇祯深情地望着周皇后的尸体,哽咽着说了两个字:“好,好。”

随后召来自己年仅十五岁的女儿,长平公主。

女儿在崇祯面前哭得一塌糊涂,崇祯说:“汝奈何生吾家?”说完手起刀落,公主被砍下左臂,晕了过去。

崇祯踉跄着来到了西宫,逼死了袁贵妃,又杀了数名嫔妃。

包括帮助自己上位的嫂子——懿安张皇后。

我看了很多文字,也看了很多电视情节,但我始终无法体会当时崇祯的心情,国破家亡。公元一六四四年三月十八日夜晚,我永远记得这个夜晚,我无法想象,崇祯是怎样度过这样一个夜晚。

十九日凌晨,崇祯披头散发,敲响了景阳钟,钟声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平时群臣听了钟声本应上朝,而现在,除了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

崇祯来到了景山,他选择此处作为自己的终点,陪着自己的只有一个太监,王承恩。

随后,李自成的人在景山发现了崇祯的尸体,在散乱的衣服里,有一封大书,也是崇祯最后一篇罪己诏。

诏曰:朕自登基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崇祯曾言:文臣个个该杀。

我很赞同。

太子朱慈烺被李自成抓住后有一起关于大臣的对话。

李:汝父何在?

朱:死寿宁宫矣。

李:汝家何以失天下?

朱:以误用贼臣周延儒等。

李:汝亦明白。

朱:何不速杀我?

李:汝无罪,我岂妄杀。

朱:如是,当听我一言。一不可惊我祖宗陵寝,二速以皇礼葬我父皇母后,三不可杀戮我百姓。

最后,朱慈烺补充了一句:文武百官最无义,明日必至朝贺。

第二天,前来朝贺李自成的有一千三百多人,跟着崇祯一起殉国的大臣仅有二十一人。

我同情崇祯。

或许他目光短浅,或许他优柔寡断,或许他刚愎自用,我敬佩他。

不仅因为他是一名皇帝,更是一个男人。

最后,他选择了以男人的方式死去。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十九日,崇祯自缢于景山,终年三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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