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花园，这个面对生死也淡然若素的女子，突然流下泪来。月云裳穷其一生也想不明白，同样是女子，同样的年纪，为什么他们都肯为她放弃，为她争夺，为她等待……
“对洛家人，你倒如姑姑一般维护，可惜，人家未必领你的情。”瞧着慕如辰望着月云裳离开的方向欲言又止的模样，淳于鉴凉笑道，“这样绝情的话语，任何一人听来都会相信的。”
“但，你却例外。”慕如辰转回目光，凝神望着眼前那株盛开正旺的腊梅，颇为惋惜的接了淳于鉴的下半句话，稍微的沉默后，她才缓缓道，“到了如今，你我之间的赌约已近尾声，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为郁家报仇，不折手段算计皇室，又为何要灭了苏家一百三十来口无辜人命？为何要转嫁玄冥，逼其重现江湖成为众矢之的？”
“呵呵……苏家一事，你既然救了苏家两姐妹，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查到我头上，我淳于鉴虽算不上君子，可也不屑于做事不敢承认，我要的不过是夺了天下财富为我所用而已，苏家被灭的确是我所为，不过，说起来，你也算是助我灭了苏家的一大功臣。”淳于鉴笑意加深，倒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对慕如辰回首间的惊诧很是满意，不慌不忙条条深入分析，“玄冥助你离开皇宫，自然也暴露了其隐匿了几十年的踪迹，玄冥之势早为朝廷所忌惮，你被玄冥所融，不论明暗，这都是重传玄冥的绝佳时机，而这皇宫要你性命的人不在少数，那么这最好的人选自然是洛风，可要激怒洛风，最直接有效的方法除了你的离去就是灭了苏家……”
“的确直接有效呢。”慕如辰轻笑呢喃道，苏家一百三十来口人命竟然是这样可笑的私欲造成的么？可她对洛风当时出现势要血洗玄冥的情景至今仍记忆犹新，只那时她也因一时的愤恨蒙了心眼，未曾考虑到这一层厉害，“既然你们的目的已达到，洛风又为何会无故失了记忆？”
“那时，我策划宫变，却因为姑姑阻止而功亏一篑，反倒陷淳于家和郁家声誉于危难中，违背了我的初衷……为了王朝，已身受剧毒的洛皇执意要洛风继承大业，于是，就与我做了一笔交易，他既往不咎，还淳于、郁家清誉，我则动用忘忧蛊替洛风消除与你有关的记忆……”淳于鉴说得极为轻巧，似乎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眸中燃烧着的喋血欲望令人胆寒。
“忘忧蛊？”慕如辰蹙眉，对那些惊心的谋划一时失了兴趣。忘忧蛊是种极为隐秘的蛊毒，虽对身体无害，却能令人忘记前尘往事，可绝对没有想到一个帝王居然会将这种蛊毒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充满血腥的因果原来就如一场闹剧。慕如辰只觉得可笑。
而前几日，洛泉也利用了相似的方法企图令她忘却前尘，对待的对象和方法可以不同，行事的目的却是惊人的一致。嘿嘿，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没错，是忘忧蛊，天下最无害也最厉害的蛊毒，中蛊毒者对前尘往事不复记忆，世间无药可解，只是我没想到，他对你却是如旧的好。”淳于鉴说这一句话时似是带了感慨的。
慕如辰抬头望天，阳光灿烂，却是出奇的冷，“我们的赌约一结，你便会完全失去夺得天下的机会，你还要坚持么？”
“我苦心经营十几年，也不过是为还郁家清誉，既然此心愿早些时日就了了，争夺天下我倒是没有兴趣。不过，我会倾力阻止你和洛风离开王都，这是我与他人的约定，必须要实现。”似是累极了，说这话时，淳于鉴眉宇间突然出现了一抹倦怠。
是呀，斗到如今，即便身不累，心也累了。
“游戏既然要继续，我自当奉陪到底，该付的代价谁也不能免。”慕如辰微微敛神，眸含凌厉扫向淳于鉴，“这一次，不管你要如何，我的立场再不会动摇。”
“我亦期待。”淳于鉴笑着抬手朝慕如辰一揖，谦和有礼，如同对待朋友一般，那双澄澈清亮无波无澜的眸中少有闪现的凌厉，令他十分满意。
等慕如辰回到高裳宫时，已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这些日子无论多忙均要在高裳宫与她一起用晚膳的洛泉，今日破例没有来。她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公务繁重，或者突然没了那份兴趣而已。
近乎享受性的用完晚膳，慕如辰随便拿了一卷书，舒适的靠坐在轩窗旁的软踏上，随意的翻看着，只偶尔抬头望望室外的墨色苍穹，让星星入眼稍作沉思，那份悠然惬意哪有半分被迫囚禁在皇宫这座华丽牢笼中该有的忧愁，只以为她才是这座宫殿的真正主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如辰忽觉眼前一花，反射性抬头，就见一黑衣劲装男子立于身前，朝慕如辰一抱拳，言语恭敬，“慕姑娘，主子嘱咐我把这个交给你。”
慕如辰虽不认识来人，但凭直觉判断他应当是如苍魂素影一般的暗卫，他浑身散发着的肃然气息与苍魂素影无异，不过，眼前这人更多了份凛然少了份肃杀之气，至于此人具体是谁派来的她的确一时难以辨出。
“这是什么？”没有犹豫，慕如辰合了书卷，接过他替过来的那个能握于掌心的极致精美的锦盒，随口问道，并没有立即打开。
“无痕的解药。”黑衣男子不多言言简意赅的回道。
“无痕的解药，我拿来何用？”慕如辰闻言眉头微眉，身份未确定前只当是试探。再仔细看了看手中锦盒，了然于心的同时，也甚是诧异，她中无痕之毒暂时丧失功力之事极其隐秘，谁也没有告知，今日上午在地牢，为了能令他放心布局，她也对此事半句未提，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主子说，慕姑娘需要用到。”依然是冷硬到能撞碎石头的语气。
“他也有说错的时候。”感动归感动，心暖归心暖，慕如辰突然有些不服，这一回她完全卸了疑心，没好气的应道。
苍天作证，她慕如辰绝对没有要刻意为难一个暗卫的意思。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愣了一下，这才惊觉，她一生两世的生命里还仅存的那点执着心性似乎只要碰着有关洛风的一切就可能爆发出来。
“主子得知慕姑娘中毒，就立刻着人配置解药，这才刚刚成功就让属下送了过来。”难得的，蒙面黑衣人丢出了这么长的解释，“望姑娘不要拂了主子的一番心意。”
这最后一句话有模有样的劝慰和暗卫别扭至极的神情差点让慕如辰失笑出声，却了素来的淡定，又暗自庆幸这暗卫没有在她品茗的时候送来解药。做暗卫做到替主子操心感情这份上的确够……有能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