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心园茶坊,是上海一个大老板开的,风格十足的江南味道。
燕鑫已经先到了,在二楼一个小包厢里等着宋弋。
宋弋到后,点了一杯黄山猴魁。这茶清淡而回味悠长。燕鑫喝的是莲心红花茶,微苦而清香。
两个人相见,都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是十一年后的第一次相见。十一年来,彼此心里都想着对方,而见面了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燕鑫先开口了,她端起茶杯问:“到天泉还好吧?”
“还可以,比我想象的要好。”宋弋当然不想说出自己心里的委屈。
“这些年,你一直在恨我吧?我是想向你解释一下当初的事。”燕鑫掩饰着自己内心的起伏说。
“不,我没有理由恨你的。说真的,我真想忘了你。”宋弋说。
“连恨都没有了,那更不要说其他了!”燕鑫笑了笑。
宋弋呷了一口茶,也笑了笑:“随你怎么理解吧!”
于是,两个人都不做声了,包厢里一片寂静。
突然,门被打开了。两个男人闪身进来。宋弋和燕鑫都吃了一惊。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皮小本,在宋弋面前一晃,然后说:“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人举报这里有卖淫行为,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宋弋忽地站了起来。
“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们是警察,你就是外国人也得跟我们走一趟!”另一个男人冷笑着说。
宋弋还要跟他们理论,燕鑫就站起来说:“好,走吧!”
四个人走出了怡心园茶坊。
进了北城区公安分局联防大队的办公室后,他们把宋弋和燕鑫分开了。
那两个人留下来,开始问宋弋。
宋弋想,现在只有接受他们的问话了,便按他们的问话一一回答。但无论他如何说,那两个人就是不相信,非要他承认与燕鑫有不正当关系。
宋弋最后只好沉默。他想打电话出去,他们不让,他真快被气死了。
十点多了,门被推开,燕鑫的丈夫卫相如来了。
他进门后,另外两个人就出去了。卫相如点着一支烟,然后又递给宋弋烟,宋弋没有接。
卫相如笑了笑说:“宋总,想不到你也做勾引良家女子的风流事!你说怎么办吧!”
宋弋现在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是卫相如与燕鑫一起设计好的。他看了看卫相如,冷笑道:“卫队长,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卑鄙!既然你们设计好的,你应该知道我与燕鑫做了什么,你要怎么办吧!”
“不,我注意你们很久了。看,这是什么?”卫相如说着,把一张电信局打出的通话单甩在了宋弋的面前。
宋弋没有看,他不想看,一直沉默着。
“这样吧,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以后不与燕鑫来往了,行吧?以后你还要混事呢,给你面子。”卫相如说。
“我不写!我看你能怎么着。你也要为自己留条路。”宋弋冷笑着说。
“那好,你也算故原的名人了,在这里待长了,传出去也不好。有人替你写好了,你签个字总行吧?”卫相如把一张纸交给了宋弋。
宋弋一看,是燕鑫写的:我与宋弋只是朋友关系,以后不再来往。
宋弋想签了也没有什么,就签了自己的名字。
卫相如把纸收起来,笑着说:“对不起了,宋总,耽误你的时间了。我来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宋弋说。
卫相如跟在宋弋的后面。出门后,他说:“不过,那两个小子不懂事,已把电话打给戚总和你的爱人了,他们不认识你,想核实一下。对不起了。”
宋弋心里一凉。他一句话没说,就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戚志强正在成都文殊院茶园。
戚志强喜欢喝茶,但他不太喜欢到茶楼里去,他最喜欢的是到成都。用戚志强的话说,成都是天下喝茶的第一好去处。成都人喜欢喝茶,这是全国闻名的,每一个茶园茶楼整天都那么多人。
成都的喝茶去处,戚志强最喜欢文殊院茶园了。那里虽然人很多,甚至有些嘈杂,但他坐在那里心里却很静,出奇地静。这里他已经来过不下十次了,因为每年都在成都开全国糖酒交易会。但只要有机会,他总要来坐坐的,喝上一杯茶,感觉一下文殊院的禅意。
今天,他是与史建明一道来的。史是戚一手从车间提拔上来的,现任威尔乐的总经理。他们是为了推动葡萄酒销售而来的。
戚志强用手机接了一个电话,然后长叹了一声:“唉,宋弋呀,糊涂!”
史建明就问什么事。戚志强本不打算说的,但还是简单地说了一下。
史建明听后,就问了一句:“戚总,不少人都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让宋弋来做总经理?你不知道他是施天桐的人吗?”
戚志强端起茶杯,看了一眼史建明,说:“你不明白就不要想,不想就没有问题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吧。”史建明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据说,就在这个文殊院里,一个居士来问住持,什么是佛的真谛?住持说喝茶去。居士走后,小和尚不解其意,问住持为什么让他喝茶去。住持看了一下小和尚,挥了挥手说,你也喝茶去!”讲完,戚志强看着史建明端起了茶杯。
史建明也不解其意,看着戚志强问:“住持的意思是什么呀?我也不明白。”
戚志强笑了,然后说:“每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心,佛就在自己心中。喝茶吧!”
两个人都端起了茶杯。
18
戚志强开始重新考虑改制领导小组成员的构成。
他要任组长,他原考虑让宋弋任副组长,再配上财务的庄之讯、公关部的白岩等五人组成前期班子。但现在,他改变了想法,他不想让宋弋任副组长了。一是他是总经理,经营上还有不少事,再者他感觉到宋不太老练,与燕鑫的事竟弄成这样子,最后他决定还是由党委副书记顾力华来领衔。
半年以来,戚志强一直在考虑公司改制和上市的事。
按天泉御酒这一块资产现状,只要能上市40%,融进5个亿不成问题。戚志强是一个想到就做的人,他认为只要想好的事,哪怕不那么有把握也要去做,机会与风险是同行的。上市后必定会给企业带来很宽裕的资金。
资金是企业的血液。现金流对一个企业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而天泉这两年,整合威尔乐、建职工小区、投建药厂、收购天隆,一系列的扩大与投入,使资金显得有些紧张了。
虽然从集团的负债率来看,资金状况还是可以的,但那是经过账面处理后的结果。尤其是天泉御酒这一块,通过调账把借款转为扩大固定资产投入后,负债率仅有16%,这种资产状况是十分理想的。
戚志强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想把天泉御酒这一块包装上市。上市就是为了融资。融资后酒业这一块是不需要资金的,其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改变融资用途,支持其他产业的发展。
他首先与顾力华通了气。顾开始并不太赞成,理由是现在天泉并不需要太多的资金;再者发行股票后,天泉就成了公众公司;更重要的是他认为上市太难了,弄不好,做了两三年都不一定能把股票发掉,劳民伤财。戚志强不这样看,他说:“我主意已定,你先研究一下上市公司的有关情况吧,我们启动前是要开董事会的。”
戚志强与顾力华谈后,决定再与宋弋谈谈,但宋弋这些天总是显得很忙的样子。
宋弋确实是遇到了麻烦。
自上次,他与燕鑫在茶坊的事出来后,麻烦就接连不断了。
他的妻子裴芊接到公安局打的电话后,第二天就从深圳回来了。她一见宋弋就大发脾气,非要宋弋说清楚与燕鑫的事。宋弋与燕鑫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宋弋解释了一次又一次,越解释裴芊越不信。宋弋面对裴芊真是无计可施,保持沉默吧,裴仍然不依不饶,缠着宋弋不放。开始的两天,还只是晚上闹,到第三天竟不让宋弋去上班了。司机在楼下等着接他去上班,裴芊就是不让走。
宋弋急了,一抬手把裴芊推倒在沙发上。
“你、你还敢打我!宋弋,我跟你没完!”裴芊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靠垫就砸。
“你不要不讲理,你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宋弋气得嘴唇都有些发抖。
“好,你不承认与那个女人的关系,那就是想与她好下去,我们离婚!”裴芊哭着说。
“随你吧,就是离婚我也不承认与她有什么关系!”宋弋摔门而去。
宋弋走后,裴芊一个人在家里生气。她恨宋弋,但又说不出来,对宋弋对所有人都不能说出口。她裴芊为宋弋是受过屈辱的。她与宋结婚后,看着别人的丈夫一步步向上走,而宋弋却一直是科员,心里不平衡。心气高是女人的致命弱点。裴芊为了宋的事,曾不止一次地去找过施天桐,当时施是副市长,正分管宋所在的经委,而且宋弋也是施给调到市里的。裴芊本来是想通过找施,使宋弋能提得快些。但施天桐偏是个色鬼,他早就看上了裴的姿色,正在考虑如何下手呢。
在施与裴的关系上,宋弋一点也不知情。
那是六年前的一个下午,裴芊去施的办公室找施,说宋弋的事。施天桐那天喝了酒,看着裴芊的风姿,就动了心,强行在办公室里把裴给占有了,但之后,也就找过裴四五次。裴也就是因为这种原因,才离开故原到深圳跟着哥哥做公司的。那次之后,裴芊就后悔了,但已经没有办法挽回,她只有选择离开。
裴芊一个人在家里回忆着那一幕幕,心里难受得要死。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办。跟宋弋离吧,自己又不甘心,毕竟自己为他付出了一生的屈辱;不离吧,她觉得宋弋可能变心了,或者是知道自己与施天桐的事了,甚至早就知道了。想到这些,裴芊的泪不停地流下来。
女人爱哭,让快乐忧愁吐出口;男人爱酒,把幸与不幸咽下肚。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区别吧。
这时,裴芊的手机响了,是施天桐打来的。
“裴芊,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怕我不给你接风吧?”施天桐在那边说。
“不是,我这几天忙,没麻烦市长。”裴芊强装镇定地说。
施天桐在那边笑了笑:“我知道你与宋弋闹矛盾了,没事的,宋弋与那个姓燕的女人没有什么关系,全是误会。晚上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饭。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没有隔夜的仇嘛。就这样定了。”
没等裴芊说话,施天桐那边就挂了。裴芊一时六神无主,心里空空的。
宋弋来到办公室,心里烦得要命。这时,在纪委的老同学夏贯仁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是为宋弋被卫相如给了难堪而打抱不平。
夏贯仁气愤地说:“这件事肯定是燕克仁这个老狐狸设的套,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他儿子燕本华的受贿证据,你给戚志强说说,我一动手,他们就老实了。”
宋弋想了想,就说:“我感觉也是他们下的套,是要我的难堪。我和戚总说说。”
放下夏贯仁的电话,宋弋陷入了深思。他想,必须动动燕克仁和燕本华。
在戚志强办公室,宋弋说:“戚总,纪委夏书记打电话来,问我们查燕本华的结果,他们想介入。”
戚志强点上一支烟,看着宋弋说:“宋总,不要感情用事,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要慎重啊。”
“戚总,你理解错了,这是夏书记的意思。”宋弋分辩道。
戚志强笑了:“你现在还不嫌烦呀?这个时候让纪委来查燕本华,对你对天泉都不好啊!”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宋弋问。
“我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请你给夏贯仁通融一下,这事仍然由我们自己先查一下。到了能让他们介入的时候,他们不来,我戚志强还得请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戚总。”宋弋真的不明白。
戚志强吸了一口烟,说:“你知道种菜的人夏天弄的屎缸吗?夏天能臭死人,可到了秋天,那些屎结了痂,形成了硬壳,到了冬天,就一点也不臭了。如果你要把硬壳搅烂,你试试,不臭死人才怪呢!冬天的屎缸不能搅啊。”戚志强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见宋弋没有做声,戚志强又接着说:“你现在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工作上,重点抓营销工作,而且马上要筹划改制上市的事,事多着呢。再说,工作可以抑制痛苦。”
“好,我一定不分散精力!”宋弋表态说。
“晚上,我们在一起吃饭,你知道吧?”戚志强问。
宋弋愣了一下,因为他上午接到施天桐的电话,晚上要请他与裴芊吃饭的,他没有拒绝。现在戚志强又要自己一道吃饭,他有些为难。
这时,戚志强笑了:“是施天桐安排的呀,给裴芊接风,让我陪。”
宋弋一听,心放了下来。他赶紧笑了笑,说:“怎么敢劳您的大驾呀。”
戚志强笑了,然后说:“对了,姚师傅的女儿姚翌大专毕业了,我看就到总经办吧。过去我们说过的要安排。”
“好。那孩子挺机灵的。”宋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