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雷斯前额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从伤口中涌出,他把插在谢德和范格尔身上的剑用力拔了出来,把两具老鼠尸体拖到岸边,尸体立即被河水吞没。马雷斯的蝙蝠颤抖着,重新挥舞着翅膀,他一下子跳到蝙蝠背上。马雷斯抓着装小靴子的背包,把格雷戈尔提了起来,放在他前面。
格雷戈尔看到欧若拉抓着珀迪塔的蝙蝠的那只受伤的翅膀,一起飞到了空中。卢克萨不知什么时候取回了船上的那盏油灯,她把油灯摔在了地上。
“扔火把!”马雷斯喊道。格雷戈尔松开紧握的手将火把扔了下去。
一行人箭一般地飞离山洞,顷刻间,河岸边化为一片火海,熊熊烈火映红了河面。
格雷戈尔牢牢地抓着蝙蝠,默默注视着身下汹涌的河水。在那一瞬间,他为从老鼠手里逃脱感到轻松。但坐在一只受伤的蝙蝠身上在空中疾飞,又让他心生恐惧。
小靴子的胳膊紧紧地绕在他的脖子上,他几乎无法呼吸,更别说讲话了。况且他又该对马雷斯说什么呢?说“哇,我真对河岸上的那一幕感到抱歉”这样的话吗?
格雷戈尔对老鼠一无所知。但地底人不是提前警告过他吗?是的,他们的确说过外面很危险,但没有人提到老鼠,除了蟑螂。“老鼠真坏。”一只蟑螂曾经说过。他们和卢克萨讨价还价,说老鼠会付给他们多少。格雷戈尔和小靴子当时差点儿就被卖给老鼠了。看着下面奔腾的河水,格雷戈尔不由觉得一阵恶心,他闭上眼睛。河岸上那血肉横飞的一幕又回到脑海里,他决定还是睁开眼睛为妙。火光逐渐黯淡下去,周围又变成了漆黑一团。当他看到水面上摇曳不定的火光时,知道他们已离王之城不远了。
一群地底人正立于码头上。他们一落地,地底人便冲上前来,将毫无意识的珀迪塔和流血不止的蝙蝠抬走了。他们也想让马雷斯躺在担架上,但他摆摆手,坚持先救蝙蝠。
格雷戈尔坐在码头边,马雷斯在着陆时把他从蝙蝠身上推了下来,此刻他真希望自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靴子安静了不少,但格雷戈尔感觉到了她因紧张而绷紧的肌肉。十五分钟过去了,也许是二十分钟——他不知道时间。
“起来!”有人冲他咆哮道。格雷戈尔看到马雷斯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他前额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右边脸肿了起来,有好大一块淤青。“用脚站起来,地上人!”马雷斯继续吼道。这真的是自己几小时前认识的那个害羞鬼吗?格雷戈尔心里好生疑惑。
他慢腾腾地伸了伸僵硬的腿,站了起来。马雷斯将他的双手紧紧地反绑在背后,毫无疑问,这次他真成了阶下囚。又一个护卫走了过来,他们把格雷戈尔推到前面,押送着他。他的腿麻木地挪动着,现在他们准备怎么处置他?
他们要带他去哪里,他毫不关心。他只是机械地走着。他模糊地记得,他们爬了好长一段台阶,进入了一个方形大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桌子。马雷斯推着他,让他坐在一张靠在火炉旁的凳子上。两名护卫往后退了几步,像老鹰瞪小鸡一样瞪着他。
“我真是个危险分子吗?”他疑惑地想。
小靴子在他背上扭来扭去,还拉了拉他的耳朵。“回家吧!”她恳求道,“回家好吗,格格?”格雷戈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人们从门口急匆匆地经过,激烈地交谈着。时不时有人盯着他看几眼,但没人进来。
坐在温暖的火炉边,格雷戈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冷得厉害。他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冷风吹得他直抖,亲眼目睹的惨剧更令他毛骨悚然。而他,居然是酿成惨剧的罪魁祸首。
现在,小靴子正趴在他背上,情况要好些,装她的背包似乎是防水的,不过,当她的脚碰到自己手臂时,他还是感觉到她的脚趾冷得就像冰块。
一阵疲倦感袭遍全身,他真想马上躺下来睡觉,希望再次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墙上忽明忽暗的车灯。但此刻,他只能放弃这个白日梦。
地底人都怎么样了?珀迪塔呢?她受伤的蝙蝠怎么样了?还有马雷斯。要是他们死了,那都是他的错,倘若他们怪罪于他,他绝不申辩。
正在这时,卢克萨出现了。她气得脸色发白,径直走到房间里,狠狠地打了格雷戈尔一个耳光。他的头一下偏到一边,小靴子立马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不许打!”她尖叫道,“不,不许,不许打!”她冲着卢克萨竖起了中指。在格雷戈尔家,打人是绝对不允许的,小靴子只花了很短时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很显然,地底人也不允许打人。维库斯严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卢克萨!”
卢克萨好像很想再给他来一下,但听到维库斯的呵斥,她气冲冲地走到壁炉旁,怒视着熊熊燃烧的炉火。
“你应该为此感到羞耻,卢克萨。”维库斯走到她身边。
卢克萨看着维库斯,心中的怨恨倾泻而出。“两个飞行高手倒下了,珀迪塔昏迷不醒,都是因为这个地上人想逃跑!不能打他?我说,我们应该把他扔到死亡之地去,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卢克萨大声吼道。
“也许可以这么做,卢克萨,但这种做法不光彩。”维库斯说。格雷戈尔看得出来,这个消息让维库斯很难过。“两只老鼠都死了吗?”他问道。
“死了,扔进河里了。”卢克萨说,“我们放火烧掉了那个地方。”
“说到‘我们’,我们得好好商榷一下。”维库斯一脸严肃,“议会的人都很不高兴。”
“我才顾不上他们开不开心。”卢克萨嘟囔道,她低着头,躲避着维库斯的目光。
“也就是说,她不应该出现在那儿了。”格雷戈尔想,“她有麻烦了。”他希望自己能开心起来,但却满腹惆怅与内疚,身心疲惫,根本乐不起来。况且卢克萨还从谢德手上把他救了下来,他欠她的。所以,即便刚才那个巴掌让他的脸火辣辣地痛,他也毫无怨言。
“不许打人。”小靴子又嚷嚷起来,维库斯转身看着他们。
格雷戈尔和卢克萨一样,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地上人做了什么,卢克萨?他是参战还是逃跑了?”维库斯问道。
“亨利说他也加入了战斗。”卢克萨不情愿地承认道,“但他什么格斗技巧都不会,也不知道怎么使用武器。”
格雷戈尔很想插一句嘴,“嘿,我手头只有一个火把啊!”可干吗多此一举?
“那他一定很有勇气。”维库斯说。
“有勇无谋,迟早会送命。你每天都跟我说这话。”卢克萨说。
“那我跟你说的时候,你听进去了吗?”维库斯扬起眉毛,“你没听进去,他也没听进去。你们的耳朵都和聋子一样,只是摆设,所以才总长不大。”他转过头对护卫说,“松开他的手,你们可以出去了。”
格雷戈尔感觉到锐利的刀锋划过绳索。他揉着手腕,让血液循环顺畅起来。被打的那一面脸颊还火烧火燎的,但他不会去抚摸,他绝不能让她得意。
小靴子从他肩膀后伸出手来,摸了摸格雷戈尔手上的勒痕。“痛。”她用带哭腔的声音说,“好痛。”
“我没事,小靴子。”他说。但小靴子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一起到这儿来。”维库斯坐在桌前说。格雷戈尔和卢克萨一动不动。“坐过来,我们有事要商量。”维库斯一手拍在石桌上,提高声音说。他俩坐了过来,彼此之间离得远远的。
格雷戈尔把小靴子从背包里抱了出来,把她放在膝盖上。小靴子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一双大眼睛紧盯着维库斯和卢克萨。
“我想经过了今晚这么多事,小靴子不会再把所有人都看做朋友了。”格雷戈尔暗想。她迟早都会明白这点,但这个想法还是让他悲哀。
维库斯开始说话了:“地上人格雷戈尔,你需要明白的东西还有很多。虽然你不说话,但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你很担心,也很生气。你认为我们违背了你的意愿,强行让你留下,因此你要逃跑。但为了救你我们付出了代价,你又感到内疚。我们没告诉你老鼠的事,卢克萨因为我们的损失而怪罪于你。我们已经给了你充足的时间来考虑,而你似乎仅仅把我们当做敌人。”
格雷戈尔一言不发。他觉得维库斯总结得很正确,但他遗漏掉了卢克萨打他的事实。
维库斯好像读懂了他的想法,“卢克萨不该打你,但为了救你,她爱的人也差点丧命,这对她触动很大。她的父母就是被老鼠杀死的。”
卢克萨喘着气抗议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一脸痛苦,格雷戈尔也很想和她一起抗议——不管她对自己做了什么,也和维库斯没关系啊。
“但我觉得有关系,卢克萨,我也有理由相信,格雷戈尔自己也没有父亲。”维库斯继续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现在轮到格雷戈尔吃惊了。
“我也不是很确定,这只是一个猜测。告诉我,地上人格雷戈尔,你认得这个吗?”维库斯将手伸进外衣口袋,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挂着好几把钥匙的金属圈,上面还系着一个手工编织的红黑蓝三色皮环。看着它,格雷戈尔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这是他在夏令营的工艺课上做的,今年换成莉兹去参加了。在课上,每个人可以做一个手环,一个书签,或是一个钥匙链,格雷戈尔选择了制作钥匙链。
他的父亲无论去哪里,都会随身带着这个钥匙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