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蕊生发出一声惊叹。
“其实现在这种事太普遍了,就连市场上卖鱼的都玩一夜情,更别提那些有钱人了。别看他们平时人模狗样的,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龌龊呢!”吴隽玉不屑地撇了撇嘴。
“后来呢,查出来是谁了吗?”
“没有。”吴隽玉摇摇头。
“不是做了DNA鉴定?”
“嗐,没做成。”吴隽玉拍了下大腿。
“……为什么?”林蕊生谔然。
“因为孩子丢了。”
“啊!?”
“公司跟医院预约了鉴定时间,可是就在前一天夜里,那个孩子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当然是因为有人不想查出真相啰。事情发生后的那几天,孩子一直交由钟巧妹带着。就在做鉴定的前一天夜里,有个神秘人闯进了她家打昏了她,抢走了孩子。”
“……”林蕊生怵然地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
“事后高层担心把事情闹大,影响公司的形象,于是声称孩子的父母已经找到,与本公司的人无关。他们还给了钟巧妹一笔封口费,不让她说出内幕……不过由于我俩关系不错,钟巧妹还是悄悄把真相告诉了我。不然我也会跟公司里的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那个孩子呢?”
“不知道。”
“没有人去调查他的下落吗?”
“公司巴不得息事宁人,谁还去管这事。他们还下了禁口令不让到处乱说。为此还开除了几个人呢。你看到的那几个保安都是刚来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能这样……”
“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啦,偷走孩子的那个人多半就是他的父亲。他应该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
“一个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的人,能够相信吗?”
“不然还能怎样。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再说吧。”吴隽玉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仿佛那个失踪的孩子不过是一条小猫。
“大姐,我想见见钟巧妹。”
“她?见不着啰,她死了。”
“死了!?”
“是被人杀死的。”
“杀死……”
“警察还来调查过呢,最后认定凶手是镙丝刀杀手。真是可怕。”
“什么时间的事?”
“有两个多月了吧。”
林蕊生默算了一下日期,应该发生在姐姐死后没多久。怎么会那么巧……
“孩子的事跟警方说了吗?”
“怎么可能,难道想砸了饭碗么。再说这是两码事,说了也没啥用。”
林蕊生沉吟了一下,又问:“大姐,钟巧妹还有什么亲人吗?”
“有个儿子。”
“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
“不知道。不过我好象听钟巧妹提起过,他儿子在金凤苑小区当保安。那阵子她还想活动活动,把儿子也弄进公司上班呢。”
“金凤苑小区……”林蕊生的腿不由自主地抖着,“他叫什么?”
吴隽玉斜着眼睛思索了一下,扔出一个名字:“好象姓佟,叫佟兵。”
是他!?林蕊生猛地想起,自己有一阵子没有看到佟兵了。
8
火车站附近的那条巷子里,很多发廊门口都亮着扭股糖似的螺旋灯。据说红蓝白三色分别代表动脉、静脉和绷带,是法国人梅亚那克尔于1540年设计的,理发店用这种标志实在诡异,那是因为在近代医学发展之前,理发师往往兼职外科医生,他们能够治一些骨折、脱臼、跌打损伤之类的外科病。后世沿袭下来,成为国际通用的标志。到了现在,理发店的功能日新月异,多元化的服务令其更加适应社会的发展需要。
昏暗的巷子里随时杀出一个妖异的女人,媚笑着招呼过往的路人。如果是男人的话则更加热情,用暧昧的声音发出邀请,“靓仔,洗头吗?”“我们的技术很好哦。”粉红色的灯光从发廊里透出来,打在那些浓妆艳抹的脸上,令人联想到电影里的红灯区。
林蕊生硬着头皮从她们身边走过,不时抬头打量着那些五花八门的招牌。什么一剪梅、梦尔雅、爱丽莎,到处洋溢着醉生梦死的气氛。
也不是所有的店铺都这样,不过那些光线很亮、理发工具很齐全的门面,看上去都很冷清。星光发艺就是这样。一男一女两个人正斜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面发呆。那个男人焗着黄澄澄的头发,打着发胶,看上去就象一只变异的刺猬。林蕊生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就是佟兵。
与此同时佟兵的视线也落在了她的脸上,连忙站起来拉开门。“终于来啊。”
“啊……是。”前后形象的强烈反差令林蕊生感到很不适应。不知道为什么,在发廊里工作的那些人总喜欢搞出一些标新立异的形象,走到大街上,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的职业。仿佛身上打了标签。
“不太好找是吧,这附近的发廊太多了。”佟兵一边请她坐下,一边让那个女孩倒水。
“有点。”林蕊生是从牛小斗那里查到佟兵的号码的,于是马上联络了他。
“我也有些后悔了,不该选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
“你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吧,来这种地方的客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佟兵叹了口气。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巧而锋利的剪刀。
女孩手脚麻利地端了一杯热水过来。二十出头的样子,没化妆,剪着清爽的碎发。
“她叫小莉,是学徒。”注意到林蕊生的目光,佟兵如此介绍。
“哦。”林蕊生收回视线,“怎么突然干起这行了?”
“我从前学过这个手艺,一直都想自己支个门头试试。不过因为没有本钱而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最近手头宽松点了,所以就迫不及待地辞职了。”
最近手头宽松点了。林蕊生的目光凝滞了一下。
“对了,怎么想起来找我,有事吗?”佟兵又问。
“我今天去巨鲨集团了,听说了你妈的事。”
“你也听说了啊。真是,一想起来就……”佟兵黯然地垂下了眼睛。
“咱们能单独谈谈吗?”林蕊生扫了一眼那个女孩。
佟兵怔了怔,点头:“跟我到后面来吧。小莉你在外面看门。”
“知道了。”
后面是一间狭窄的休息室,里面只能摆得下一张床,和一只床头柜。被子凌乱地堆着,散发着一股混浊的气味。没有窗,也没有沙发。两个人只能坐在单薄的床沿上。
“我有件事情要问你,你能告诉我真实答案吗?”林蕊生问。
“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佟兵奇怪地打量着她。
“你开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对不起,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唐突。”
“这个啊……是我妈留下来的。”佟兵轻松地笑了起来,“不然你以为我会去抢劫啊。”
“盘下这间店得好几万吧,你妈一个月一千多块,得攒多少年?”
“那倒也是,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的存折里能有这么多钱。”
“仔细看过存折了吗,那笔钱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还是突然一下子多出来的?”
“啊,怎么没注意这个,”佟兵搔了搔后脑勺,“有什么问题吗?”
林蕊生吸了一口气,决定跟他开诚布公。“佟兵,我怀疑你妈妈是死于谋杀。”
“……不可能吧。我妈是被镙丝刀杀手害死的,据说是属于‘无差别杀人’。”
“如果有人模仿镙丝刀杀手的作案手段,故意嫁祸他人呢?”
“不会的。警察曾经仔细调查过,我妈没有什么仇人。”
“有时候杀人不需要什么仇恨。”
佟兵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林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妈的死,也许是因为一个秘密。”
9
佟兵的表情随着林蕊生的叙述而不停地变幻。
“你是说凶手就是偷走孩子的那个人?”他不可思议地问。
“嗯,他打昏了你妈,偷走了孩子,本以为完事大吉,没想到你妈已经见过他的模样,于是……”林蕊生抿了抿嘴唇,轻声说,“你妈开始勒索他。他为了摆脱威胁,便杀人灭口。”
“勒索!?我妈怎么会干这种事?”
“很抱歉这么说你妈妈……不过只要查看一下存折上的明细就会知道真相了。那个存折还在吗?”
“钱出来后已经销户了,不过银行只收走了皮,把留有存取纪录的芯还给了我。等我想想看放哪了。”佟兵拧着眉毛思索了一会儿,起身掀开褥子,从下面取出一个没有皮的存折。他走到灯光下仔细看了几分钟,手指开始不知觉地痉孪。林蕊生夺过存折,只见上面有几笔数目不小的款项,存储日期都集中在钟巧妹死前半个月。
“果然是这样,”林蕊生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床沿上,“杀死你妈和我姐姐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目的就是为了掩藏他那些不欲为人知的过去。”
佟兵呆立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般地拉开抽屉,手指在杂物之间飞快地翻找着什么。
“干什么?”林蕊生问。
“名片……那个警察的名片!我要打电话给他。”他干脆将抽屉拔出来,将所有的东西扣在地上。终于,一张沾满污渍的纸片出现在视线里,他用指甲弹了弹,激动地说,“找到了,就是他,江日晖!”
心情好的时候,北风似乎都变得温馨起来。林蕊生轻快地走在街上,看见谁都想过去拥抱一下。终于有希望了,只要找到那个杀死钟巧妹的凶手,姐姐的事情就水落石出了。江日晖在接到电话后迅速赶来,详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答应重新调查钟巧妹的案子。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不是在敷衍。不过林蕊生记得自己对吴隽玉的承诺,请求江日晖低调处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泄露她的名字,以免砸了她的饭碗。人人都不容易。
林蕊生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呼吸了。她觉得自己僵硬已久的肺部,就像放生池塘的鱼一样,重新焕发了生气。渴望与人分享快乐的欲望很强烈。可是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她没有一个朋友。
石巍这个名字跳了出来。林蕊生犹豫了一下,决定给他打个电话,不管怎么说,他帮了她很大的忙。汇报一下事情的进展也是应该的。
她没有特意储存他的号码,不过手机里有他的来电纪录。林蕊生按着来电纪录里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很快,话筒那边传来那个懒洋洋的声音。
“突然找我,是想我了么?”他的语气总是那么惹人讨厌。
“能不能别那么无聊?我是想告诉你,我姐姐的事有眉目了。”
“哦。找到那个男人了?”
“还没有,应该很快了,凶手应该就在那二十八个人之间。还有……我姐姐果然有个孩子。”
“恭喜你当上小姨了。”
“……那孩子丢了。”
“还真是复杂啊。不过你姐姐当初为什么要把孩子送出去呢?”
“不知道。也许真的如别人所猜测的那样,那个男人始乱终弃,姐姐想利用孩子逼他回头。”
“结果适得其返反,反而激起了那个男人的杀意?”
“应该是这样,看他对钟巧妹的手段就知道心肠有多歹毒了。”林蕊生叹了口气,“妈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男人如果爱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他都会留下来,如果不爱,那么就算你给了他全世界,他还是会头也不回地离开——真是想不到,多年后姐姐竟然也会犯妈妈那样的错误。”
“……钟巧妹是谁?”
“第一个发现孩子和最后知道真相的人。她已经死了。被人用镙丝刀杀死,嫁祸给了镙丝刀杀手。”
“哦,我想起来了,电视上报道过。”
“无论如何一切都交给警察去处理吧,现在终于有人帮我了。”林蕊生长长呼气。“石巍,谢谢你提供的线索。”
“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
“……改天请你吃饭吧。”
“好哦,我要吃你——下面。”
又来了。
“我觉得我真是无聊,干嘛要打电话给你。”林蕊生对着话筒吼了一句,飞快切线。
手机尽管收起,石巍的气息还在。他仿佛拥有一种变态的魔力,令你发自内心地反感,却又挥之不散。林蕊生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他唾液里的烟草味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恶魔,变态!”林蕊生对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用力挥出右脚。想象那是他的脸。
“再也不要理睬他了。”她握紧拳头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