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那件事啊,一开始我也被震憾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恶搞,真是无聊。”时君度耸了耸肩。“不过清者自清,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好佩服时先生处变不惊的气度啊。”
“我说江队长,您约我出来不是为了特意挖苦我的吧。”
“哪里,我是真的佩服。”江日晖正色说。
“不敢当。”
“其实我跟那个黑衣女子认识。”
“哦?”
“她叫林蕊生,她有个姐姐叫林莲生。”江日晖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
“林蕊生?林莲生?这俩名字不错,很有意境。”
“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她们的故事?”
“难得江队长今天有这等雅兴,君度洗耳恭听。”时君度作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长话短说吧。林家的这两个姐妹从小感情很好。姐姐虽然患有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却一直都对妹妹照顾有加。长大后,林莲生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家乡,四处流浪。后来她漂到了贝城,在其打工的一间娱乐场所里认识了一个年轻男子,遂一见倾心……”江日晖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滋润了一下喉咙。“下面用符号W来代表那个男子吧,免得弄混。”
“好,江队长考虑得很周到。”时君度赞许地点头。
“林莲生对W情思深种,但W却只是逢场作戏。他在与林莲生交往的同时,还在想方设法地追求公司老总的千金,为此他投其所好地做了很多事。他成功了,而这对于林莲生来说则是恶耗。W向她提出了分手。林莲生无法接受,却又改变不了什么。而恰在此时她发现自己怀了W的孩子,于是决定将孩子生下来,以此要挟对方回头。经过了一年的卧薪尝胆,林莲生向W摊了底牌,W拒绝了她,因为此时的他与老总千金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当然不能半途而废。林莲生忍无可忍,想出了釜底抽薪的一招……她将那个才一个多月的婴儿装进纸箱,在一天清晨混进了W所工作的那栋大楼,留下一封意味深长的信向他进行恐吓,意思是如果你再不回头,我就会将你所做的事情都揭发出来。W很害怕。为了不让事情败露,他在DNA亲子鉴定的前夜打昏了保洁员,偷走了那个婴儿。之后对林莲生实施了一连串的谋杀计划……他先拿话稳住林莲生,接着又利用对方的弱点害死了她,并伪造现场,做成了自然死亡的假象……”
时君度聚精会神地听着,此时长长叹了口气。“唉,这个W真是机关算尽啊。”
江日晖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非常纳闷,他们毕竟曾经度过一段浪漫的时光吧,而当他将屠刀一而再、再而三地挥向那个女孩时,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时君度连连点头,表示很有同感。
“可不是么。江队长,等你把凶手抓住之后一定要好好问问他这个问题。”
4
江日晖突然笑了。“时君度,我真的很想撕下你的脸皮看看到底有多厚!”
“啊?”时君度扬起眉毛,大惑不解地看着他。
“别再演戏了。你所做的事情早已街知巷闻了。”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时君度不慌不忙地跷起了二郎腿。
“胥芳晴生日那天好玩吗?”
“除了大巴车出了点故障之外,其他的都还不错。”
“大巴车的故障是你搞出来的吧。”江日晖继续逼问。
“江队长真是幽默,我可没有那种雅兴。”
“那可不一定,你应该比谁都想在那里呆上一夜吧。”
“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啊。”江日晖犀利地看着他,“胥芳晴去铜锣湾过生日就是你策动的吧。你先是找机会破坏了大巴车的油箱,又藏起了胥芳晴的海豚耳环,接着以找耳环为借口离开了胥芳晴的视线,快速返回贝城杀死了钟巧妹。”
“这可真是天方夜谭了!且不说我没有杀死钟巧妹的动机,就算说有吧,谁都知道从贝城到铜锣湾往返最快需要四个小时,而我找耳环只用了三个小时,难道我有飞毛腿么?”时君度苦笑着摇头。
“没错,你有飞毛腿。”江日晖敲了敲桌子,“铜锣湾三面是山,外来的车辆通常只能根据一条山路出入,这条山路非常崎岖,需要在山里绕行一个小时才能到外面去。不过还有一条路走起来比山路要近得多,就是抄水路。钟巧妹死的时候是十二月中旬,是贝城天气最冷的时候。我调查了一下那个月的天气情况,连续几天温度都在零下二十度左右,据当地的村民回忆,那些天铜锣湾上结了厚厚的冰,当然不可能乘船过去。不过还有个方法比乘船更快,那便是穿上滑冰鞋从冰上滑到对岸……根据你的技术,大概只需要半小时吧。”
“这个推测很有意思,然后呢?”
“抵达对岸后你找到了事先藏在那里的交通工具,抄近路赶回了贝城,钟巧妹是你事先约的,所以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找她。干掉她之后你迅速赶回。这段距离是无法压缩的,因此往返总共用掉了两个小时。也就是说,你作案的全过程只需要三个小时就够了。”
“江队长的推理真是精彩,”时君度拍了拍手掌,“不过如果失去证据的支持,再精彩的推理也不过是一篇空话。”
“你别得意,警方已经在铜锣湾附近的山崖里找到了那辆摩托车。”
“那恭喜你了,”时君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公司里还有点事,改天专程给你庆贺。”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悠闲地将双手插入蓝色滑冰服的口袋。
“时君度!”江日晖也站了起来,沉声追问,“那个婴儿在哪里?”
“什么婴儿,我不知道。我又不是警察。”时君度潇洒地甩甩头发,扬长而去。
江日晖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努力克制着将咖啡杯砸过去的冲动。
是婚礼上那些关于滑冰的话题启发了江日晖。几天后他特意去了一趟铜锣湾,之后有了结论——凶手应该就是时君度。
他分析时君度通过滑冰抵达对岸后,必定需要借助交通工具。当然不可能是自己的车,很可能是用偷来的车辆作案。用完之后再将车辆藏匿起来,或者直接通过某种手段毁灭证据。于是在对岸展开了一番调查,之后果然在一处陡峭的山崖里找到了一辆摩托车的碎片。
根据现场侦察,那是一辆牌子为雅马哈的摩托车。江日晖相信,时君度之所以没有偷轿车而是摩托车,可能是因为这样做的目标小一些。而且为了降低暴露的风险,他还特意选择了一辆很旧的摩托车——如果偷的是新车,那么遗失车辆的车主必定会马上报警,而旧车如果丢失了,车主或许不会太在意。这样的话可以在时间上拖延警方的侦察视线。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车主就是飞车党马骝,出于不可告人的原因,他并没有报警。而这无意中帮了时君度。这是江日晖回来后通过对摩托车车主进行调查后证实的。不得不佩服凶手的心思之缜密。
“日晖,”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江日晖回头,看到穿着粉色滑冰服的胥芳晴从一扇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芳晴!你怎么在这里?”他大为吃惊。
“你给君度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胥芳晴走到他的对面,在刚刚时君度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直觉告诉我你找他不仅仅是滑冰这么简单,所以就悄悄跟踪了你们。对不起。”
“这样啊……”
“告诉我,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胥芳晴的眼睛微微泛红。刚才躲在屏风后面,江日晖的那些话,令那颗平静了没多久的心再度风雨飘摇起来。那些丝丝入扣的推理,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瓦解得灰飞烟灭。她了解江日晖,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决不会信口雌黄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心怀侥幸地追问答案。
江日晖迟疑了一下,最终沉重地点头。
“事实应该就是这样,只不过还没有找到证据,否则就不会请他在这里喝咖啡了。”
“不是说已经找到了那辆摩托车?”
“摩托车是偷来的,为了毁灭证据,用完后便被推下了山崖,目前警方已经找到了部分零件的碎片。不过在这些碎片中没有发现任何指纹,据分析凶手可能全程戴着手套作案……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线索。”他懊恼地攥紧拳头。
“既然没有证据,那么就不能说明君度是凶手。或许是你们弄错了……”胥芳晴充满希冀地瞪着他。
“我也很希望是这样,可是……”看着胥芳晴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江日晖实在不忍心说出更加残酷的话。他顿了顿,岔开了话题,“对了,听说你爸爸出了点事情。”
胥芳晴叹了口气。“嗯,好在有君度帮忙,现在事态已经控制住了。”
“那就好。”
这段时间江日晖在铜锣湾,是回来后才听说的这件事。坊间有一种传闻甚嚣尘上。说在抱海大酒店坠楼的女子,职业虽为股票经纪人,但实际上与妓女无异,为了开发客户不惜以肉体相诱。财雄势大的胥海峰是她的目标之一。那天两人约好了地点进行交易,不料女人的老公突然追踪而至,将他们堵在房间里。为了不让这件丑闻影响到自己的形象,胥海峰将女人从窗子里推了下去……江日晖是不大相信胥海峰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但对于这个“自杀”的结论,还是令他感到蹊跷。市区的高楼那么多,那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舍近求远呢?
转念又想,抱海大酒店属于三星级酒店,必定具备完善的监控设施。因此只要将那晚的录相调出来看一下,就会知道女人死亡的真相。这个案子并不复杂,负责这个案件的同行应该不会弄错。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被扯上了这种可怕的事……”胥芳晴伸手蒙住脸,放声啜泣起来。
这是江日晖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伤心的样子,心内一阵激荡。他抬起手想抚摸一下她的头发,中途想了想,又缩了回去。“芳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就连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太苍白,完全没有说服力。
5
周围的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大多是同行。凌晨两点之后基本上没什么活儿,所以夜班司机喜欢凑堆儿小酌一下,之后直接收车回家。这个时间不会再有警方的集中行动,即使有查车的区域范围也比较小,被逮着的机率很小。
石巍跟几个面熟的人点点头,径直走向里面的一张桌子。不用特意找也知道高兴在那里。他总是喜欢坐在那种不起眼的地方,就像一块寄生在阴暗角落里的苔藓。
桌子上已经摆了两个菜,夫妻肺片和鱼丝肉丝。没怎么动过,不过旁边倒已经躺了一只空啤酒瓶。高兴正在用牙齿去撬第二瓶。他的脸色很差,长满了长长短短的胡茬。看上去至少老了五岁——这是石巍一打眼的印象。
石巍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喝吗?”高兴吐掉嘴里的瓶盖,撩起眼皮问。
“少来点儿。”
高兴给他面前的杯子斟上。
“后事都办完了?”石巍端起来喝了一口,问。今天已经是缪薇死后的第十天,高兴刚刚销假。
“差不多了。”
“怎么搞的……好端端的干嘛突然自杀?”
“自杀?”高兴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嘁,这种鬼话你也信。”
“不是自杀?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石巍惊讶地看着他,
“是真的。缪薇是被人推下去的。”
“啊?”
“缪薇临死前亲口对我说的,她是被人推下去的。”高兴拿着杯子的手有点抖,酒水都被洒了出来。一副不堪负重的样子。
“……是胥海峰?”
“是胥海峰。”高兴确定以及肯定地说。
那晚,当高兴赶到楼下时,缪薇仰卧在地上,四肢就像马戏团里的吊线木偶那样,交叠成不可思议的形状。皮包躺在不远处,东西散落一地。四楼的高度本来不足以致命,不幸的是她的头部刚好撞到一块石头。她的脑壳爆裂。白色的红色的液体混杂在一起,浸湿了身下的草坪。他脱下外套垫住她的伤口。鲜血转瞬之间浸透了外套,由指缝间滴落。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