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颜发现马车减了速,不由得挑开窗帘往外看,当她看清了黑衣男子时,唇边渐渐漾起了一朵浅浅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跟我道别?”
霍君濯调转了马头,黑马小步缓行,保持着和马车同样的速度。
“和你一同上路。”霍君濯一边说,一边将马背上的大包小包全部准准地从窗口丢进了马车。
“想回京过年?”
“不,今年想过个好年。”
“哦?”水红颜刚将他丢进来的包袱放好,诧异地看到一个更大的物体——霍君濯本人从马背上飞起,跳到了她的马车上。
“外面冷,借个地方。”他就那样,连商量都没和她商量,挤进马车里。
水红颜眼睛绷得大大的,实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做出这么赖皮的举动。
霍君濯对车外的黑马吹了声口哨,黑马乖乖地跟在了马车后面,他这才和水红颜说起话来:“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诚实地回答道:“嗯。”
他满意地点头:“如果我的朋友不小心丢了性命,我一定会耿耿于怀,也就一定过不好年。所以,我决定,和你一起回京城。”
“你的意思是,你要保护我?”虽然水红颜不是有心的,她还是将保护两个字用强调的语气说了出来。
她的质疑让霍君濯有一点尴尬:“虽然我武功不如你,不过也许还有别的用处。比如说,你在京城待过多久?”
水红颜语塞,云泽国京城她确实没待过多久,而且那时候她大部分时间是待在驿馆中,对京城可以说是一点都不熟悉,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条路进宫——进宫的那几次,她都是坐在轿子里的,作为异国公主,为了保持该有的礼仪,她都不曾私自撩开过轿门轿帘。
见她不说话,他像发誓似地沉声道:“放心吧,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她顿了顿,叹息道:“说的什么话,只怕我会是你的累赘。”
他淡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顷身钻出马车,将车帘掩好后,静静地坐在了钱五身边的踏板上。
水红颜坐在马车里将事情想了又想,老半天才理顺现在的情形。
原本准备和晚晴、某车夫一起的旅程,变成了她、霍君濯、钱五三人行。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也就是她到京城投奔远亲是借口是行不通了,为霍君濯安排个合理的身份,才能避免一路上引起人们的指指点点。
最经典的借口,莫过于夫妻二人回京城省亲,夫妻比兄妹好,哪有兄妹二人没事齐刷刷往外跑的。再者说,这说辞也不过是为了应付沿途的悠悠众口,无论在那个时空哪个年代,人们对忽然冒出来的外地人都比较感兴趣。这就免不了有八婆的人拉着他们问来历问底细,一旦被他们发现有什么秘密啊新闻啊之类的,他们就会给你免费传播。
可是若要假扮夫妻,住店打尖时就只能共住一间房,这怎么可以,晚上睡觉时岂不是尴尬?
难道说是镖师护送少奶奶去和京城做卖卖的丈夫团圆?行不通,人家铁定背后要怀疑他们俩人之间有私情,别说古代了,就算到了现代,没有任何关系的孤男寡女在一起那也是要传绯闻的。
那只能是年轻的镖师护送年纪较大的夫人了……
水红颜活了这些年,还真没扮过老,平时也没有特意学过老年人的神态,她唯一有映象的,就是一世二世的妈妈们,四十岁上下。只要刻意装的威严一点,声音放低沉一点,腰围加粗两三点,相信还是可行的。
所以当晌午到来,霍君濯和钱五架起一堆简易的篝火准备吃午餐时,被从马车里面下来的中年妇人唬得差点成了两座冰雕。
一个年约四十的女子,双目含威地看着他们。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却也让她更显得成熟稳重。她体态微微发福,穿着素色的棉缎长衫,外面罩了件红狐毛裘皮袄子,头发简单挽成髻,插着素雅却精致的银簪。
“你是谁,王妃娘娘呢?”
冷风吹过两三回,钱五终于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中年妇人。
霍君濯也回过神来,默默不言,一双清洌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妇人。
妇人从容不迫地侃侃而道:“哪里有什么王妃娘娘,小妇人王氏,回老家奔丧完毕,和家仆一起回京,路经此地。”
钱五的眼睛里迸发出慑人的厉色:“你是人是鬼是妖!王妃被你藏到了何处?”
妇人面露不悦:“你这人怎如此无礼,小妇人都已经说了是京城王氏,怎的变成了妖鬼蛇神?”
钱五驳斥道:“这马车上明明坐的是王妃娘娘,你凭空冒了出来,王妃娘娘却不见了,你不是妖鬼蛇神是什么,难不成是神仙?你说你奔丧完毕带家仆回京,你的家仆在何处,为何只见你一人?”
妇人指着钱五和霍君濯,轻轻一笑道:“你们不就是小妇人的家仆,什么叫只见一人。”
钱五刚要出口训斥,霍君濯就拉住了他,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他张大了嘴,过了半天才指着妇人问道:“你、你真的是王妃娘娘?”
水红颜对自己的易容效果相当满意,逗趣也逗完了,便笑着点了头,将情况简要地说明了一遍,只见钱五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她,连连发出惊叹:“我钱五活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变成另外一个人,这脸上居然一点破绽都没有。”
这个时代也有所谓的易容,但只限于最浅显的化妆术,不仅要求假扮者与被假扮者容貌酷似,而且仔细看的话,很容易看出破绽。像水红颜这样的易容,别说钱五没有见到过,整个云泽、整个四国也无人见到过。
三人将馒头肉片等用火加热后吃了,又从马车里取出了小锅,煮了些开水喝。马车一点都不小,用两匹马拉着,可供五六个人乘坐,里面有钉死的柜子,摆放着路上需要用到的物品。
这边锅里烧着水,那边,水红颜问霍君濯道:“你好像很快就认出我来了?虽然我昨天告诉过你我会易容的事,你也多少该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来吧,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觉得我易容失败了。”
霍君濯注视着面前的火苗,用树枝拨弄着。火光跳跃,让他想起了和她初次相遇的那晚,她在火光的映照下是那么的妩媚动人,将他的意识全部夺去,只剩下她的影子。
“我并没有立刻认出你来,可是当我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哦?”轮到水红颜诧异了,她的眼睛也是经过易容的,变得普通的很。
“外表变了,但实质是改变不了的。你的眼睛特别清澈明亮,白天如夺目的黑曜石,晚上如夜空璀璨的星光,让人只看一眼就永难忘记。”
水红颜沉思了小半天,忽然抬起头,认真地对霍君濯说道:“君濯,你应该去当诗人。”
过了一小会……
扑哧——常年冷如冰山一般的霍君濯终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颜儿,你、你、你,真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