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盖蒂每天住在伦敦郊外的萨顿宫里,但他石油帝国的总部却在美国的洛杉矶。这么遥远的距离,并没使他的控制有丝毫的放松,他还是什么都管,大到公司的发展规划,小到给中立区工人运送的食品罐头,都需要经他亲自批示。
甚至,他常常为冲厕所如何节省用水而苦思冥想,最后他算出使用淡化了的海水比淡水一次能省几美分,于是,他便下令,公司上下,都使用海水冲厕所。
这样的管理看起来很好笑,做起来也很累人,但作为保罗几十年的工作作风,他从来就没改变过,而且,随着财富的不断增加,地位的不断上升,他的权利也大到了至高无上的程度。
无论是美国还是中东,他从不亲自去,有事情都是他的部下们飞越万里来见他。他不参加股东年会和董事会,甚至从来就没去过洛杉矶的总部,但如果不经他批准,石油帝国的什么重大决定也别想作出来。
保罗从不把大权交给别人,他的专制真的像个封建皇帝,他一直认为决策的权利越集中越好。所以,他常常这样说:
“人的天性是怯懦的,总想少担点儿责任。但放弃权力,是一个极大的错误,我认为这样的人是永选成不了大器的。就算必须把权利交给了别人,也要对他进行严密监管,否则,一定会铸成大错,给自己带来麻烦,到那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至高无上的保罗,虽然什么事都管,但未必什么情况都了解。他在萨顿宫里遥控着各地,做出了很多正确的决策,让他的石油帝国更加强大,但也发生了一些错误的命令,给他的事业带来灾难。静下来后,保罗也在想:如果我当时在现场的话,我还会这么做吗?
为了从石油业“七姐妹”的手中更多地抢占市场,他计划投资6亿美元扩建着自己的油轮船队、炼油厂和加油站,以满足美国汽车、机械行业的巨大需要,但这次,他却没有找准时机。
本来,保罗从中东源源不断地运来廉价原油,已经给美国的石油商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许多人正在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保罗呢。而现在,保罗又在加大力度,怎么会不招来反抗和报复?
1957年,德克萨斯州,俄克拉荷马州,路易斯安娜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石油生产商纷纷给总统写信,要求对保罗加以限制。
7月,艾森豪威尔总统做出批示:为了保护国内的石油业,对国外的廉价石油要限制进口。
这个消息对保罗来说,当然是个意外,但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已经花了2亿美元修建了一座特拉华炼油厂,用来提炼中东运来的廉价原油。
海滨石油公司的首脑们更是叫苦不迭,因为分配给他们的进口数额太小了,这个2亿美元的炼油厂根本就用不上。他们急忙给远在伦敦的保罗打电话:
“老板,我们遇到麻烦了,原油进口已经受到限制。”
“别紧张,我正在想办法。”保罗安慰说。
“您干嘛不去找总统谈谈,他会听您的。”首脑们建议着。
“总统……”保罗沉思片刻,“好,我试试吧。”
保罗跟艾森豪威尔总统一直是有良好关系的,在艾森豪威尔参加竞选时,保罗就给了他大量的资金赞助,从这一点上说,保罗还是总统的恩人呢。
保罗写信给总统,要求给海滨石油公司增加进口原油的配额,至少要达到其他东海岸公司一样多的数量。
然而,保罗又错误地估计了当时的政治形势,美国石油业的稳定跟国家的政治稳定是连在一起的,总统怎么会答应他呢。
这下,保罗这个石油帝王可发起脾气了,他命令海滨石油公司:
“别管他什么限额不限额,我们不听他的。”
“这样行吗?老板,我们会冒风险的。”公司首脑们有些胆心。
“这种限额过去都是自愿的,量他艾森豪威尔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保罗大声嚷着。
保罗的抵抗引起了艾森豪威尔的强烈不满,一旦开了这个头儿,限额计划就将全面崩溃了,所以他决定拿保罗开刀。
1958年3月5日,在内阁会议上,内阁成员们对海滨石油公司拒不合作的问题进行了讨论,总统责令商务部长辛克莱·威克斯和财政部长罗伯特·安德森共同研究解决方案。
1959年3月10日,艾森豪威尔以总统的名义制定了一个强制性限额计划,67岁的保罗在与总统的斗争中失败了。
这次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保罗不该贸然实施他的投资计划。其次是他不该与国家的首脑总统对抗。
这次事件,给了保罗一个教训,他或许已经意识到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利只限于他的石油帝国。然而,就在他的帝国,也有人敢向他的至高无上挑战:
保罗的第四个儿子戈登是一个性格内向,举止腼腆的人,他从小到大都没跟爸爸一起生活过,所以,也就得不到应有的父爱。
保罗也像当年为爸爸工作一样,让自己的儿子为自己工作,不能享有特权。戈登在中立区当助手时,曾因为违抗政府的规定而被软禁,保罗认为他很不争气,就把他从公司里解雇了。
失去工作的戈登,生活变得十分清苦,他主要的经济来源是从莎拉·盖蒂托管基金中每年得到900美元。这个微乎其微的收入,让戈登产生了对父亲的极大不满,他不能理解父亲保罗怎么会那么无情无义,眼看着儿子陷入困境而不伸手相助。
1963年1月9日,戈登怀着期待的心情,给父亲保罗写了封信,信中说:
我亲爱的父亲,我眼下基本上没有什么经济收入了,您作为莎拉·盖蒂托管基金的保管人,从60年代初到现在,一直在保存现金,不支付现款股息。我希望您将1934年托管基金拥有的资产从盖蒂石油公司拿出来,兑换成有利息收入的证券,让我得到我该得的一切……”
2月7日,保罗给戈登回信说:
难道你想要董事会让位,由你来经营盖蒂石油公司吗?难道你要把我推到一边,由你来决定股息政策吗?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戈登也不退让,他给保罗发电报说:
我只想享有我应享有的权利,如果您不答应我的要求,咱们就法庭上见吧。
保罗真的生气了,他将戈登的名字从莎拉·盖蒂托管基金保管人继任者的名单上划掉了。
戈登也作出了进一步反应,他于1963年8月17日给保罗写信说:
等着吧,法律会做出公正判决的,法庭没有理由不批准我的请求:定期部分分配莎拉·盖蒂托管基金的本金。
戈登的“部分分配本金”计划,对保罗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果戈登从托管基金里分去31%的股份,那么保罗在托管基金中的股份就不占多数了。更可怕的是,它将瓦解托管基金建立起来的财富。
为了保住托管基金,保罗不得不像对待敌手那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1965年,戈登向法院起诉保罗,在法庭上,父子双方争论的焦点,最后集中在莎拉当年创立托管基金的本意上。如果她的本意是为了保罗的孩子们,则对戈登有利,部分托管基金将被分掉。如果她的本意是为了让保罗经营企业,则对保罗有利,托管基金将可以永久保存下去。
加利福尼亚高级法院经过漫长的调查审理,终于在1970年3月30日作出最后裁决,保罗胜诉。
保罗一生赢过无数的对手,这次又赢了自己的儿子,他虽然有些心酸,但却感到值得,他保住了托管基金,保住了盖蒂家族的巨大财富,也保住了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权力是一把双刃剑,它能成就人也能毁灭人。有了权力就要恰当地使用权力,独断专权和轻易弃权都是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