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去远方。
有些爱可以让人轰轰烈烈,有些爱可以让人粉身碎骨。
你说,在你们的世界我只配充当一个旁观者。好吧,我撤,我撤得远远的,省得低头不见抬头见,见了惹你心烦、惹我心乱。
那年,我20岁,一直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平原地带,看到的视野如同井底之蛙。在我们这里,20岁已经老大不小了,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身边的好朋友就是榜样,生孩子的生孩子,结婚的结婚,谈恋爱的谈恋爱。在感情的道路上,他们或多或少获得了一些成就,而我却一无所获。
我不想一直这么沉寂下去,不想一辈子只种地或放羊喂猪养鸡。我要换一种生活方式,我要走出去到远方!即便我的想法很愚钝,即便得不到家人、朋友的支持,我依然不会改变在我心中挣扎了许久的念头。
临行前,我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去地里除了草,为爸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爸爸是一个朴实憨厚的老农民,就像我家那头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妈妈是一个会做针线活、心直口快的女人,每天缝缝补补、补补缝缝,就这样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村里有多少人拿着布料找上家门,生意好的时候他们还要排队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拎着我的背包翻过墙头跳出了家门,只留下一张纸条粘贴在院内的栅栏上。
爸妈:对不起,儿子不孝,没经你们同意便私自卖掉了两只小肥羊。我要去远方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走走铺满花砖的华丽街道。放心吧,等我挣够一麻袋钱,一定会回来孝敬您二老的!
昨天我把地里的杂草除了,那些草足够咱家的羊吃上三天三夜了。虽然我做的排骨不怎么好吃,而且还让你们嫌我乱花钱,但是这些是我最用心做的一次了,并且还向咱村最好的厨子岗哥学了一上午呢。老爸,您有没有发现咱家床底下少了一瓶冠宜春,我带走了,想家的时候我就拿出来喝两口。
到了远方我会给你们报平安的,像我这么壮实的农村野孩子,没有人敢把我怎样,我也不会惹事,不会把自己弄丢。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也多保重身体!勿念。
爱你们的儿子。
终于踏上了开往南方的列车,终于把老家的身影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片荒芜的景象,它们均以匀称的速度飞逝着。飞逝着的不是景物,亦不是道轨与车轮,而是我们不曾留意的光阴。
看着火车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真像一本百科全书,汇聚着人生百态。在如今的社会里,仍旧有七老八十、行动不便还要坚持到城市里探亲的老人;仍旧有用麻袋替代行李箱外出打工的流浪汉;仍旧有揣着梦想搞事业、搞文化、搞音乐的年轻男女。而我,又该归于哪一类?不管是为了生存、自由还是体验青春,我也不会忘记我只是个乡下人。
一路上听着汪峰的歌曲,尤其喜欢他的那首《怒放的生命》,偶尔我也会跟着哼两句。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时间久了,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唤。一桶泡面外加一根火腿和一个鸡蛋,没有什么比这更享受的了。在我们饥肠辘辘的时候,能够填饱肚子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吃饱喝足以后便有了些困意,于是把头靠在车窗旁小眯了一觉。睡眠中,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梦见自己来到了一座繁华的城市里。那里有高楼大厦和摩天轮,有机场、轮船、地铁和公交,还有名山、名水和古镇。我还梦见自己邂逅了一场爱情,对方竟是个以身相许的漂亮姑娘……
本打算到南京站就下车,刚好南京有两个认识的初中同学,这下可好,一觉醒来竟到了苏州北站!或许梦中的姑娘就藏匿在苏州的某个角落,或许这里有我要寻找的东西,索性就到这座城市里走一遭!
走出站台,天色依然沉睡在黑色的梦里。当我踏入候车厅的那一刻,真让我大饱眼福。这里很宽敞、很气派、很华丽,简直比老家的县政府都壮观。由于以前没有乘过滑梯,当我第一次站在滑梯上向下俯望时,一个不小心差点没跌下去。尽管身旁有无数双带着嘲笑似的眼睛注视着我,我也懒得去理会。
大厅内亮着一些暗淡的光线,有些人仍在这里走动,有些人则在一旁的长椅上坐着、等着、吃着、躺着、睡着……对面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走近它,可以从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自己,以及我的影子。我的头发被这一路的颠簸搞得乱糟糟的,只好借用这面模糊地“镜子”打扮一下自己。可是打扮了又能怎样,身上的衣服脏兮兮,脚上的鞋子破烂烂,从头到脚大眼一看就知道我是个乡下人!
附近的网吧门口还在闪烁着红色的字体,我便走进去上了两个小时的网。一来可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等待天明,二来可以查查附近租房的信息以及一些陌生地名的乘车路线。要先有落脚的地方才能去想工作的事,要先把肚子填饱才能去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
走出网吧,一个人蹲在没有长椅的墙角。从背包里掏出两根火腿跟半瓶矿泉水,就当是我的早餐了。吃完早餐便跟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打了一通电话。我说我到大城市了,朋友在车站接我,我很好。家人只是说了句缺不缺钱、吃没吃饭、长个心眼之类的话,而我滚烫的泪珠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挂掉电话以后我才敢大声的哭出来!
背上我的背包,继续上路。其实背包里只有几件陈旧的衣服和一些即将过期的食物,总感觉它们很轻很轻,轻盈的似棉花,犹如行走在城市里的我一样微不足道。
戴上面具,谁会认识谁
一个人行走在晴朗的天空下,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停地走着。城市这么大,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在一处公交站牌下停歇了一会儿,抽着烟,望着天,天空里飘着几朵似笑非笑的流云。有时我多想像它们一样存在,如此闲静,却能得到一整片天空的庇护!
这座城市的道路很宽广,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到处可以看到用钢筋混凝土筑造成的高楼大厦与建筑物,处处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多少人在这里挣扎,多少人在这里彷徨,又有多少人在这里死去?我的青春会葬送在这里,还是会有美好的记忆留在这里,一切将在未来的日子发生!
我要寻找打工者最多的地方,然后融入到其中,这便是我来这儿的目的。是去新区还是园区,一直在我心中挣扎着,如果身边有个朋友该有多好。还是决定让上天帮我做个抉择。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闭上眼将它抛向天空,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落地声。正面朝上,我去新区。反面朝上,我去园区。睁开眼,硬币正面朝上,对于这个答案我想找个人帮我赞肯一下。
路边拐角的某个墙角下,我看到一个全身脏兮兮的老者。他蹲在墙角,手里握着一把破旧的吉他,身旁还有一个不知能否成为古董的碗。我更在意的不是吉他与破碗,而是老者脖子上佩戴的一块翡翠玉,唯独它是最耀眼的,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我想,这位老者一定有过心酸与委屈的历史。
我将那枚硬币紧握在自己的手中,竟感觉它沉甸甸的,好像显得很有分量。我渐渐走向老者。
“老大爷,您好,麻烦您帮我个忙好吗?”我同他说话,他只是抬头带着“有事吗”的眼神望了我一眼,随后他又低头去捣鼓他的吉他弦了。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我讲的是家乡话,他怎么会听得懂呢。我只好礼貌性的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出门在外,会说普通话也是一门学问。可是这会让我觉得很别扭。面前的老者开始用一种随和的眼神望我。
“能帮我抛一下硬币吗?如果我能看到正面朝上,这枚硬币就归您了!”我把手中的这枚硬币摆在了他的面前。他竟然二话不说把硬币从我手中取走了。
这位老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古板,而是很灵活地运用他的大拇指将硬币弹向天空。就在硬币即将落地的一瞬间,他却用双手扣住了,然后像变戏法般晃来晃去,最后真的如我所愿,硬币正面朝上!
“谢谢您,辛苦了!”我向他举起了一根大拇指,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真想在某个时刻做这样一件事情——背上吉他去演唱,跟着乞丐去流浪!
我同那位老者挥手离别后,终于搭上了一辆开往城市地铁站的公交车。公交车很长,比家乡的长途客车还要长,可以容纳几十个乘客。也许是我穿得太老土了,一上车便有些怪异的眼光望着我,像是观看外星人似的目不转睛!
公交车大约行驶了十多分钟便堵在了路上,那些车轮子都快排成长城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群人仰着头指手画脚的聊着些什么,好像很开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