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大部分打工者初次见面讨论的话题，不止我跟阿呆如此。阿呆是我在苏州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如果我们算朋友的话。
脸红的女孩。
在职场里，所谓的“帅哥”、“美女”只是他们一贯的称呼。或许他们永远不知道你叫什么，甚至连你的样子也不记得，他们记得的只是一些绝对服从的面孔。这里就像一个训练营，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新人进旧人出。
因为高板桥没有到马运路的厂车，我只能六点多起床，然后搭两路公交车才可到达新区二中，另外还要再向北步行二三里路，早餐也是边吃边走便解决了。
仿佛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件事情都很奇特。打卡、穿厂服、戴帽子倒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每个人都要穿着拖鞋踏入车间，还要戴个静电环每天测一次。若是让老乡们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把我误认为外星人。
一大早，拖地的大妈像是赶鸭子似的把我们赶到了二楼集合地点。女生站一队，男生站一队，我们面对面排列着，中间隔着两米多的距离。我和阿呆并列着站到了第一排最左边。
“大家安静一下，下面我讲一下进入车间应该注意的一些事项。第一，着装要整洁，扣子要扣紧，帽子不能戴歪；第二，身上不可以佩戴手表、戒指等金属物以及各类首饰；第三，男生的头发必须长不过眉毛，女生的头发必须盘到帽子里，不可以化浓妆，也不可以穿丝袜……”一个看似三十来岁的女领班拿着一个小册子站在队伍的中央津津有味地讲着公司规范，我们边上的同事也津津有味地聊着我们的开心事。
“咳、咳、咳！”不知道对面哪个女生在故作矜持的轻咳着。我抬头一看，不禁让我大吃一惊！
“夏梦娇？”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站在我对面那么久我都没有发觉她。突然感觉这个世界好小，小的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吸的那一寸空气。
“周有居，还记得我欠你一顿饭吗？”对面的夏梦娇没有出声，只是张着可爱的口型在跟我对话。
“嗯，记得，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我可以带上他吗？”我也不做声地张着小丑般的嘴巴回应她，并且还加了一些动作，只见她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下班。我在公司楼下等你，顺便我也带上她当我的保镖。”没想到她也开始做些丰富的动作给我看，惹得我这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竟一时开心的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若不是阿呆掐了我一下，我这张得意忘形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没过多久，一个老员工拿来了一叠红色的袖章跟一盒别针，并一一发给了我们。每个袖章上都印有“新人”二字，每个人必须把它戴在右臂位置，不戴或是被弄丢了的话是会罚钱的。
“全能工，你先带他们去五厂，让他们熟悉熟悉环境。最前面两位帅哥留下，对，就你俩，其他人排好队跟他走。”领班还真看得起我跟阿呆，不知道她留我们俩做什么。
“领班，找我们俩有什么事吗？”我开口问道。看着那些排队走掉的同事们，个个跟红卫兵似的，真想融入到大部队当中。
“你们俩跟我来吧！”领班的业务可真够繁忙的，那部手机没见她离开过耳朵。
到达办公室后我们才知道，原来是让我俩抬矿泉水来了。我跟阿呆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空桶，然后说说笑笑的到门岗那里取水了。
“阿呆，晚上跟我去吃顿饭呗，有美女请客？”回去的路上我伸出一只手拦住了阿呆。
“你是说跟你打哑语的那个女孩吗，不去，我这个度数的灯泡太亮！”阿呆还真逗。由于他的身体较弱，抬一桶矿泉水都那么吃力。
“哎，别晃了，再晃你就跟着倒下了，还是我来吧，等到了办公室门口再把桶给你，不过你要答应陪我去吃饭，就这么定了。”我从小就爱锻炼，两桶水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之后我们俩来到了车间，车间里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这里的设备都是新安装的，只有一条生产线在运作。我们这批新人有的在拖地，有的在抹桌子擦线台，还有的站在一旁聊着天。我跟阿呆插进了队伍当中。
四处瞧了瞧，终于瞧见了蹲在一旁擦线台的夏梦娇，她正跟一个女同事聊天呢。于是，我也找来一块抹布去了她们那边。阿呆拉我的胳膊没拉住，便用鄙夷的目光瞪了我一眼。好吧，我承认我重色轻友，可是谁又没有自私过一回呢。
“嗨，你们擦得可真够干净啊，一点污点都不带留的，我该擦哪儿好呢。”我也装模作样的蹲下来试着跟她们搭讪。
“说话之前也不先打声招呼，吓了我一跳。”夏梦娇身边的女孩回敬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玩手机会被吓到吗？做你的活吧。周有居，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没想到会在同一家公司遇到。”夏梦娇边说话边擦线台上的灰尘。
“哟，这么快就护着人家了，那个谁，跟你一起的那个瘦子呢，我还想请教他一些问题呢，他在哪儿，我去找他。”这妹子还怪会看眼色呢，没等我撵自己先跑了。
“哎，你看什么呢，难道我脸上写着字不成，别傻愣在那儿，也做做样子嘛，不然被领班看到会挨批评的。”夏梦娇好像看出了我心中邪恶的想法，她的脸竟然红了。
“喔，对了，你有男朋友吗？”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我竟然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不知道她是真没听到还是故做掩饰。
“没什么。”既然问了那句话，我还是很想知道答案，她不直接回答，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午餐时间，吃顿饭还要排那么长的队。在这个时候，等待是最受折磨的事了。这里可供选择的食物很有限，桌子好像也不够用，整个大厅内播放着单调重复的俗音乐，真让人厌烦。
也许是吃馒头吃习惯了，突然间吃米饭还有点不适应，不知道有没有人像我一样会遇到水土不服的麻烦事。吃米饭连水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大锅不太干净的菜叶汤，喝了难受。
青春万岁，友谊长存。
在厂里饱受了一天的折磨，现在终于要下早班了。我带着阿呆早早的来到厂门口，一起等待夏梦娇的到来。
“阿呆，抽烟吗，要不要来一根？”随手掏出我在老家带来的仅剩下半盒的红将递到了阿呆面前，要是换做别人我才不会让烟呢。
“抽什么烟啊，等下你的夏梦娇就要来了，你不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吗，听我的没错，把烟拿掉。”刚把烟叼在嘴巴上，便被阿呆顺手拿了下来，这哥们想得还挺周到。
如果摆在我面前有两样东西，一个是烟，一个是女人，若要二选一，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嗨，周有居，今晚你想吃什么？”夏梦娇跟一个女同事来到了我们面前。
“能宰就狠狠地宰她一顿，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夏梦娇身边的女生随口说道。
“只要是美女请客，吃什么无所谓。”我默默地作答。
“你怕不怕辣，不如我们去吃麻辣烫好了？”夏梦娇提议道。
“好啊，只要他们俩没意见就行。”虽然我是个男子汉，但我并不经常吃辣，所以是比较怕辣的人。只要夏梦娇乐意，就算让我吃辣椒我也愿意。不知不觉，我的心已经飘远了。
我们步行十多分钟，十字路口拐角处刚好有一家麻辣烫小吃店。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来这里的顾客却很多。这家小吃店的口碑很好，老板也很会做生意，吃顿大餐差上三块五块的也不会执意跟顾客们索要。
我们四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了下来，缘分让我和夏梦娇坐到了一块儿，真令人欣喜若狂。
“趁火锅还没冒热气，我跟大家讲个鬼故事吧。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湖边旁住着一户人家，即便是一户人家，县里也跟他们家送了电。突然有一天，湖边刮起了大风，那户人家有个小男孩被尿憋醒了，半夜里便喊他妈妈开灯上厕所，可惜灯一直没亮，妈妈不在旁边，爸爸也不在。小男孩哭啊哭，一个人跑到湖边撒尿了，正撒着尿，湖水里忽然出现了两个黑影子，那影子不是别人，就是他父母。他父母是被刮断的电线电死的，然后说了一句话，小男孩便疯掉了。你知道他父母说了什么吗，他父母说，儿啊，你去点把火，以后就在炕上尿吧……”阿呆旁边的女生讲起鬼故事来真是头头是道。
“行啦，鬼妹妹，整天讲些无聊的鬼故事，亏我心理承受能力强，不然跟你当同窗，还不把人吓死。”夏梦娇用自己的小手为自己扇着风，那举止甚是迷人。
“哎，两位大帅哥，这么热的天要不要喝两杯，老板，我们这桌来四瓶啤酒！”鬼妹一点也不客气，真不把夏梦娇当外人。
“要喝你们喝，我可不喝。”夏梦娇提前做了声明。
“我们要不要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别等喝醉了还不知道跟谁在一起喝的呢。”阿呆终于说了一句话。
“有什么好介绍的，我，李美玲，正宗的安徽妹子，喜欢看鬼片、讲鬼故事，以后就以‘鬼妹’称呼我吧。她叫夏梦娇，他叫周有居，还有你，你叫什么来着我还真忘了，不过我可以管你叫‘阿呆’吗，这个外号好记，看你身子骨瘦的，等下一定要好好补补。”鬼妹的自我介绍还真够独特，竟把我们仨的自我介绍给省略了。
“你是哪里人啊？”往热锅里放菜的时候顺口问了夏梦娇一句。
“我是四川省汶川县的，你呢？”夏梦娇也往热锅里放着菜。
“我是山东省冠县的，听说大地震那年你们那里死了很多人，你家人还都健在吧？”无心的问了一句，没想到却讲到了她的伤心处。她的表情很难过，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啤酒来了，啤酒来了，来，不多不少，一人一瓶。”鬼妹一边嚷着，一边用牙齿为我们咬开了瓶盖。没想到这妹子还有一副铁齿铜牙，让我跟阿呆自叹不如。
“别闹了，我真的不会喝酒啦，别逼我做坏女人。”夏梦娇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你不喝谁喝啊，反正都已经打开了，又不能退掉，这样吧，念你是初犯，不好意思我口误，念你是初次喝酒，只喝一杯就好啦，剩下的我们三个平分总行了吧。”有时候我在想，鬼妹要是个男生该多好，那样我们就可以勾肩搭背的喝酒了。
“真拿你没办法，你也少喝点，喝醉了没人送你。”夏梦娇低头闻了闻啤酒的味道，然后把头抬得高高的，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为了梦娇姐的破例，为了我们出生在同一座遇过大灾的县城，我敬梦娇姐一杯，我先干了！”阿呆站起身来一口气喝干了一杯啤酒，这小子的眼神里藏着秘密，让我有些嫉妒。
“难道你也是汶川的，呵呵，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老乡，我就喝一大口吧！”夏梦娇还真的喝了一大口啤酒。真怕她喝醉，我便为她夹了一点青菜放到她的空盘子里。
“来，现在该我们四个人一起喝了，咱们也来句口号吧，该说点什么好呢，‘青春万岁，友谊长存’好不好，那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喊好不好，一、二、三！”鬼妹的主意还真多，不过还挺招人喜欢的。
“青春万岁！友谊长存！干杯！”随着我们的口号，一阵碰杯的干脆声音传入耳内，这生活才叫青春。喝完酒我们便夹火锅里的菜吃，有时只为了一个木耳或一根粉条，谁也不谦让谁，吃到嘴里便是大福。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便露出各自的本来面目了，没想到这么快我们之间便建立了友情，没有了戒备之心。
锅里的辣椒面太多了，呛得我满脸通红，有些醉意的夏梦娇还以为我喝多了呢，一个劲的拍我的肩膀说我不能喝。
“周有居，你那酒瓶里还有酒吗，不行交给政府，姐替你喝。”看来夏梦娇是真的喝高了。
“周有居，你这兄弟行不行啊，怎么喝一瓶就趴桌子啊，还不如我一个女孩呢，娇娇啊，你怎么也喝醉了，这可怎么是好。”鬼妹的酒量确实在阿呆之上，阿呆真丢我面子，一瓶啤酒就倒下了。
“天也不早了，一人背一个回家吧？”看着这一桌子的杯盘狼藉，看着说着醉话的夏梦娇，嘴角忍不住上扬，我笑了。
“这提议不错，不过得让大美女先付钱，喂，夏梦娇，把你的钱包拿来，快去买单！”本想上前阻拦鬼妹，可她执意要让夏梦娇买单。女人霸道起来真的没辙。
“你是女生，你先挑吧，你背哪个？”即便我很想背夏梦娇，可我也不会乘人之危。
“哼哼，还用说吗，我要背我的好姐妹，好姐妹旁边那个最轻的。”鬼妹还真会绕弯子。
就这样，我背着夏梦娇，鬼妹背着阿呆，我们一前一后向着公司宿舍楼进发。我背女生倒没什么稀奇，可你们有见过女生背男生吗？
男生公寓和女生公寓只隔着一道花池，直到公寓门前我们才互换了对方背上的酒鬼。把阿呆送回了狗窝我便回我的住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