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听着云轻染的声音,宁澜沧有些恍惚,“那年正是我母后仙去的时候。以前身边围着我转的人忽然一下子都不见了。整个安园安静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凄凉的让我害怕。唯有你,也只有你会来找我。记得那次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发着烧,烧的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你来了之后见到我因为发烧而显得红扑扑的脸吓了一大跳,死活要拉着我去见太医。可是那些势力的人怎么肯来为我这个失了宠的皇子看病呢?他们都推诿着不肯来安园。后来你就生气了,那也是唯一一次,我看到一向甜甜糯糯的你居然是那样的强势,劈头就开口大骂太医不仁义,然后就又说着要去告诉先皇。”
说到这里,宁澜沧微微一笑,面带甜意。而云轻染却红了眼眶。
“那些太医当然不管什么仁义不仁义,就听见你说要去告诉先皇,他们就全都害怕了,答应替我看病。呵呵……当时倒也真是讽刺,在宫里你这个功臣地位都比我高呢。于是你色厉声茬的点了点头,并且严厉的斥责他们,哪怕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也是皇后所出,出了问题,他们也绝对担待不起。然后,就让他们给我看病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的病才慢慢的好了。病好了之后,出来的那一日,看到的正是那满目的葵花,遍地都是。真好看。”
“但是,可惜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那么美的葵花了。”
他们就这样,一件事,一件事的回忆着。
然后讲述,似乎要把那些事都永远记住一般。
两个人的脸上都竭力的挂着微笑,隐去自己眼中的复杂,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可以若无其事,好让对方能够安心。
但却又知道,这不过是无谓的安慰。
但是,再坚固的城墙,也会有毁灭之时。
“呜呜……”云轻染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支离破碎的呜咽声从她的口中溢出,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连窜着掉落,滑落过她精美的脸颊。
而宁澜沧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良久才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敲打着她的背,“哭什么?我的小染不是长大了么?”
而云轻染的脸上依旧不断的掉着泪,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原本支离破碎的呜咽声已经不再有了,只是泪水却像开了闸的水库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他们的回忆,怎么会这么美?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
醒来时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
他眼中浓浓浓恋意。
明明思念,却不愿意绑住自己。
明明痛苦万分,却总是看着自己,用力的微笑。
而如今,这个人,他却快要远去。
这让她怎么不会难过。
每一次,一想起,这么美好的人就要离开了,心都会疼痛万分。
整颗心都凉凉的,像是浸在了冰里一样,刻骨的寒冷。
云轻染闭了闭眼,不愿意多想。
因为这种感觉,只在她五年前有过。
那样的绝望。
那样的撕心裂肺。
唔……
不是已经到春天了么?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觉得这个春天,真冷。
那么的冷。
好像是她所经历过的最冷的春天。
哪怕是和煦的日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却也止不住她浑身上下颤抖的寒意。
就如同在寒冬腊月,穿着单薄的衣衫置身于冰窖中一般,那么的冷。
宁澜沧静默着的看着浑身颤抖着的云轻染不言,温润的眼眸中水光氤氲,漆黑的如同墨一般,闪闪烁烁,明明灭灭的像是摇曳着的烛光。他将云轻染轻轻的搂住,那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是在抱着绝世的珍宝一般。
然后他温润的脸上缓缓的展露出一抹笑意,映着他苍白的脸颊,居然烘托出了别样的美丽,“小染,不难过了。答应我,要一直记得阿瞒哥哥,要一直记得。”
然后他的手,高高的抬起,落下之后,云轻染便已昏迷不醒,只是她精致的脸上依旧挂着泪痕。宁澜沧看了看,随即轻柔小心的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一枚淡淡的吻轻轻的落在了云轻染的额头,“小染,再见。原谅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面对离别。”
然后,殿门慢慢的打开。
雏安和陈太医进来了。
门又吱呀的一声合起。
“皇上……”
雏安欲言又止唤着宁澜沧,似乎想要再开口阻止,声音有些暗哑。
而宁澜沧却是痴痴的看着云轻染昏睡的脸颊,眷恋不舍。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没有任何的声音。
良久良久,宁澜沧才转身,满脸的茫然,“怎么了?”
陈太医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往前一步,“皇上,雏神医是想问皇上是否准备好了?”陈太医的嘴动了动,似乎也打算再开口阻止。
“是。”但宁澜沧的话没有任何的迟疑,很快的就肯定道,阻断了陈太医继续开口的话语。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云轻染那里。
“皇上可当真决定用自己的万金之躯,将自己制为药人?”事已至此,雏安已知多说无益,但却忍不住仍然想要再开口。
宁澜沧颓然长叹,“爱卿,你们为何总是要劝阻朕?朕早就决定好了。”
殿内又是一阵安静。
宁澜沧的眼盯着云轻染舍不得移开,深深的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的样子刻在自己的心里一样。
雏安和陈太医都聪明的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候。
直到。
宁澜沧抬头,脸上已没有一丝的不舍,神色平淡:“那么,就这样了。”
澜沧六年。
宁帝宁澜沧毙,时年二十三岁。
临终前将其皇位传于长公主云轻染。
由于宁氏皇族向来子嗣单薄,历来单传,而今宁帝又尚且年轻后宫并未纳入一人,故而并未留下任何的子嗣。因此宁帝将帝位传于云轻染,诸大臣也并未有任何的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