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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春天

凿冰工人在湖面挖出的大洞通常会让湖泊早些解冻,因为虽然天气很冷,可是被风吹皱的湖水会冲刷掉周围的冰。但这种效果与那年的瓦尔登湖无缘,因为她很快又得到一件厚厚的新衣服,取代了旧的。这个湖解冻的时间,总是比邻近几个湖要晚,既由于它更深,也因为没有流水来融化或者磨蚀冰层。据我所知,它很少在冬天解冻, 1852年底到 1853年初除外,那个冬天给湖泊带来了非常严峻的考验。瓦尔登湖通常在 4月1日左右解冻,比弗林特湖或者费尔黑文湖要晚一个星期到十天,最早结冰的地方最先融化,包括湖的北面和几处水浅的地方。和本地其他水体相比,它对节候的反映更加准确,因为它最不受忽高忽低的气温影响。三月的几天寒潮也许会大大地延迟前面提到几个湖泊开冻的日期,但瓦尔登湖的温度依然稳定地上升,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1847年3月6日,插在瓦尔登湖中央的温度计显示当时的温度是 32度,也就是冰点;近岸处是 33度;在同一天,弗林特湖的湖心是 32.5度;在离岸十几杆的浅水处,一英尺厚的冰层下面,则是 36度。后者的深水区和浅水区温差达到 3.5度,而且它大部分区域比较浅,所以它的解冻比瓦尔登湖早得多 965。这时最浅处的冰比湖心的冰薄几英寸。隆冬时,湖心的温度最高,那里的冰也最薄。每个曾在夏天趟过湖水的人肯定都知道,岸边的浅水只有三四英寸深,比稍微远一点的湖水要暖得多,而在深水区,湖面的水又比湖底的水暖得多。春天里,太阳不仅通过增加空气和土地的温度来施加影响,而且还会让它的热量穿透一英尺甚或更厚的冰层,被浅水区的湖底反射上来,从下面融化冰层,同时又在上面更加直接地融化它,让它变得凹凸不平,促使它内部的气泡向下或者向上扩张,直到它彻底变成蜂窝的样子,最后在一场春雨中突然消失。冰和木头相似,也是有纹理的,当冰块开始变松或者“巢化”,也就是说,开始显得像蜂巢,那么无论它是斜的还是平的,那些气泡总是垂直于水面的。若是水底下有贴近湖面的石块或者木头,那么它上面的冰会薄一些,并且常常被这种反射的热量融化;我听说剑桥有人做实验 966,想要用一个木制的浅湖来制冰,让冷空气从下面流过,这样上下两面就都有降温的效应,可是从下面反射的阳光绰绰有余地抵消了这种好处。若是温暖的雨在隆冬时节融化了瓦尔登湖覆盖着白雪的冰层,在湖心留下一块又硬又黑或者透明的冰,那么沿岸将会出现一圈蓬松然而更厚的白冰,有一杆或一杆多宽,这种现象就是由从湖底反射的热量造成的。而且正如我前面说过的 967,冰里面的气泡本身也发挥了点火镜的作用,会融化下方的冰。

四季交替的景象,每天都在湖泊具体而微地上演着。普遍而言,每天早晨,浅水变暖的速度要比深水快,但终归也不会变得太暖,而且每天黄昏到翌日早晨这段时间,它变冷的速度也更加快。一天是一年的缩影。夜晚是冬天,早晨和黄昏是春天和秋天,中午是夏天。冰的爆裂声显示了温度的变化。 1850年2月24日,寒冷的夜晚过后是宜人的早晨,我到弗林特湖去消磨一天的光阴,当时惊奇地发现,如果用斧头敲击冰层,它竟然会像铜锣般响起来,声音传出好多杆地远,又好像我刚刚敲击的是绷得很紧的皮鼓。那湖大约在日出后一个小时开始噼啪响,因为它感受到从山那边斜斜地照射过来的阳光;它这是在伸懒腰打哈欠呢,就像刚刚醒来的人,声音逐渐变大,持续了三到四个小时。午间它打了个盹,等到傍晚太阳收回热量时,才再次响起来。天气正常的话,湖泊几乎每晚都会鸣枪,非常有规律。但那天中午,由于湖面到处都是裂缝,空气也比较清爽,所以它彻底失去了它的洪亮,鱼和麝鼠听到可能不再会被吓晕。渔夫说“湖的轰鸣”把鱼吓坏了,使得它们不敢去咬鱼饵。那湖并非每天早晨都会轰鸣,我也不知道它何时会鸣叫;但尽管我可能感受不到天气的变化,它却能感受得到。谁想得到一个如此巨大、冰冷和厚皮的家伙,居然是如此地敏感呢?然而它自有它的规律,应该轰鸣的时候,肯定是会轰鸣的,正如花儿到了春天自然会绽放。大地是活着的,并且长满了乳突 968。哪怕是再大的湖泊,它对气候变化的敏感程度,就像是温度计里面的水银柱。

吸引我到森林里来生活的一个因素是,我可以有余暇和机会去观察春天的来临。湖里的冰终于开始蜂巢化,我在上面走的时候,脚后跟已经可以踩进去。雾、雨和更温暖的太阳渐渐融化了积雪;白天很明显地变长了;我知道不必增添柴薪,也能安然过完冬天,因为大火堆已经变得多余。我警觉地留意最早的春天信号,聆听着某只偶然光临此地的飞鸟唱响的乐曲,或者是花栗鼠 969发出的唧唧声,因为这时它的存量肯定已快耗尽,又或者观看着土拨鼠如何从蛰伏的地方爬出来。 3月13日970,在我听到蓝鸲 971、歌带鹀 972和红翅黑鹂 973的啼叫以后,冰仍有将近一英尺厚。天气日渐变暖,可是湖水的冲刷并没有让它明显变小,它也不像河里的冰那样被击碎和冲走;近岸的冰已经彻底融掉,化成一圈大概半杆宽的湖水,中间的冰则完全蜂巢化了,而且充满了水,有六英寸厚,你还可以在上面走;但也许在第二天夜里,一场温暖的雨过后升起了雾,而它将会消失得干干净净,随着雾飘然远走。有一年,我在湖心的浮冰上走过五天之后,它就彻底消失了。 1845年,瓦尔登湖第一次完全解冻的日子是 4月1日; 46年是 3月25日; 47年是 4月8日; 51年是 3月28日; 52年是 4月18日; 53年是 3月23日; 54年大约是 4月7日。

像我们这种生活在四季如此分明的地方的人,自然会特别关心每件与河流湖泊的解冻以及气候变化有关的小事。当天气渐渐变暖,住在河边的人在夜里会听见很吓人的冰块爆裂声,响亮得像大炮,仿佛河里的冰链节节断裂,没隔几天就能看到它迅速地消失。短吻鳄 974也从烂泥里出来,震得大地发抖。有位老人家向来很密切地观察着大自然,对自然界的一切无所不知,仿佛大自然是一艘在他小时候被安放到船坞上的巨轮,其龙骨是他帮忙装上的;他的心智早已成熟,哪怕活到玛土撒拉 975的年纪,对大自然也不会有更多的了解。他曾跟我说起一件事,我听了很意外,因为没想到居然还有自然现象能让他感到惊讶。他说某年春天,他带着猎枪和小船,想要去打几只野鸭。当时草原上仍有冰,但河里完全没有,他从萨德伯里,也就是他居住的地方,泛舟顺流而下,畅通无阻地来到费尔黑文湖,结果始料未及地发现,那里大部分还覆盖着坚实的冰原。那天很暖,看到湖里还有大片浮冰,他感到很吃惊。他看不到野鸭,把小船在湖中小岛的北面或者说背面藏好,然后躲到南面的灌木丛里,等待着它们的来临。近岸三四杆的冰已经融掉,化成一片平静而温暖的湖水,而且湖底全是烂泥,这是野鸭喜欢的地方,所以他认为可能很快就会有野鸭飞来。静静地趴了一个小时以后,他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似乎非常遥远,但特别动听和难忘,是他以前从未听到过的,随即变得越来越大,似乎到最后将会响亮得传遍全宇宙;那是一阵沉闷的嗖嗖声和喧闹声,在他听来像是大量的飞禽正要降落在那里,于是握紧了猎枪,匆匆站起来,心里感到很兴奋;但他惊讶地发现,原来在他趴着的时候,那整块浮冰动了起来,漂到了岸边,他听到的声音正是浮冰的边缘摩擦堤岸发出来的——起初是轻轻地碰着,磨掉了许多碎冰,但后来撞击的幅度越来越大,溅出的冰块飞得很高,随即落到岛上,静静地躺在那儿。

太阳的光线终于获得了合适的角度,温暖的风吹散了雨雾,融化了堤岸上的积雪,太阳笑眯眯地驱赶着迷雾,照耀着下方有着许多河道纵横交错的大地,而在那赤褐色和白色的大地上,在缭绕的雾气中,旅人从一个小岛走向另一个小岛,欣然聆听着数以千计的细流和小溪淙淙的乐曲,而冬天的血液,就在这些溪流里,盈盈满满地流淌而去。

如果沿着铁道走到镇区,要经过一个深路堑,我发现解冻的泥沙会以各种形态从路堑两边滑到铁轨上,这是我最喜欢观察的少数几种现象之一;这种现象不常以如此之大的规模出现,不过自从人类发明铁路以来,由合适材料建成的裸露路堤的数目肯定是大大增加了。这种材料就是沙子,各种品质和各种颜色的都有,通常还混杂着少量黏土。在春天起雾的时候,甚至在冰雪融化的冬日,沙子就开始像熔岩般从斜坡流泻而下,有时候钻出了积雪,在积雪上流到以前从来没人见过有沙子的地方。无数的细流彼此重叠,相互交错,展现出一种复杂的形态,看上去既像流水,又很像是植物。因为在滑下的过程中,它会流出树叶或者藤蔓的模样,生成许多一英尺或者一英尺多深的繁茂树枝,你若是低头看的话,它很像某些锯齿状的、鳞片般相互交叠的苔藓;你也可能会想到珊瑚、豹足、鸟爪、大脑、肺、肠子和各种各样的排泄物。这种植物真是怪异啊,我们看到古代的青铜器借鉴了它的形状和颜色,是一种比老鼠簕976、菊苣 977、常春藤、葡萄藤或者其他植物叶更加古老和典雅的建筑纹饰 978;也许注定了在某些情况下,会让未来的地理学家感到困惑。整个路堑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敞开的山洞,洞里的钟乳石都暴露在阳光下。沙子的颜色特别丰富和悦目,从铁青色、棕色、灰色、黄色到红色无所不包。抵达路堤脚下的排水沟后,流沙就变平了,变成了扁平的丝带,那些独立的细流失去了半圆柱体的外观,渐渐变得又平又宽,纷纷汇聚到一起,因为它们含有的水分变多了,然后形成一片近乎平坦的沙地,颜色还是那么多样而美丽,但原先那些植物的形状依然有迹可循;它们最终流进了水中,变成了堤岸,就像在许多河口出现的沙洲,而诸多植物的形状彻底消失,化为波浪状的湖底。

整个路堤有二十到二十五英尺高,有时候覆盖着大片这种纹饰,或者说是沙的升天 979,长度可达四分之一英里,一面或者两面都有,而且这是只在一个春日便能出现的。这种沙子纹饰最让人称奇之处,在于它的出现非常突然。当看到路堤的一面毫无动静(因为太阳起初只照耀着一面),而在另外一面则出现了这种繁茂的枝叶,这幅只用一个小时便告完成的作品,我不由产生了奇怪的感觉,似乎我正站在那位创造了我和世界的大艺术家的实验室里——正好来到他仍在挥毫的地方,看见他以过人的精力,在这路堤上画出他最新的作品。我觉得我和地球的脏腑更加接近了,因为这枝叶状的流沙就像是动物的内脏。所以这些沙子呈现出植物叶子的形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地以叶子的形式向外界表达其自身并不奇怪,它的内部就有叶子的思想。原子已经学会这种规律,并在它的作用下受孕。高高挂起的树叶在这里看到了它的原型。就内部而言,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动物的身体里面,都有着潮湿的厚叶,这个字特别适合用来指肝、肺或者猪的叶状脂肪【在英文中, lobe(叶)的希腊文词根是 λεíβω,拉丁文词根则是 labor,本义是流动、下滑、滑落; lobe对应的希腊文单词是 λοβο.,globe对应的拉丁文单词是 globus,它们都是由上述两个词根演变而来的, lap(重叠)、 flap(丝带)等许多词汇也是如此】 980;而从表面上来看,就拿干瘪的枯叶来说吧, leaf(单数形式的叶)或者 leaves(复数形式的叶)中的 f音和 v音,其实就是经过压缩的、干涩的 b音。 lobe的辅音是 lb,b象征着柔软的物质, l这个流音在它后面,把它向前推。 globe的辅音是 glb,喉音 g增加了喉咙的力量的含义。飞鸟的羽毛和翅膀其实是更干燥和更薄的叶子。从泥土里笨重的树根,到空中轻盈的蝴蝶,莫不如是。这个地球不断地超越和改变自身,在它的轨道上长出了翅膀。哪怕是冰,起初也是精致的透明叶子,仿佛它曾流入水生植物的叶子在波平如镜的水面上印出的模具。整棵树本身也无非是一片叶子,河流是更大的叶子,它的叶肉便是夹在其间的大地,而城镇与都市则是叶柄和树枝连接处上的虫卵。 981

太阳下山以后,沙子停止流动,但到了翌日早晨又会再次流泻,分出许许多多的支流,构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在这里也许你能看到血管是如何形成的。只要仔细观察,你会看到那堆溶解的物质先是涌出一股柔软的沙子,有着水滴般的前端,有点像人类的指尖,迟缓地、盲目地流泻而下,后来随着太阳渐渐升高,它变得温暖和潮湿,它最灵动的部分服从了最凝滞的部分也遵守的规律,于是和后者分开,独自在其中形成蜿蜒的通道或者血管,而在这些渠道或者血管间流淌的,是银光闪闪的细流,闪电般从一片繁茂的枝叶流向另一片,随即又被沙子吞没。让人称奇的是,沙子在流动的过程中能够迅速然而完美地把自己组织起来,利用沙堆里最好的材料来形成其通道的两岸。河流也是这样发源的。或许我们可以把在河水中沉淀的硅质视为骨骼系统,而更精细的泥土和有机物则是肌肉或者细胞组织。人不就是一堆柔软的黏土吗? 982人类的指尖不过是凝结的水滴。手指和脚趾是流泻到极限的身体流质。谁知道若是在更为宜人的天堂里,人类的身体将会扩张和流动成什么样子呢?人手不就是张开的、有着叶片和叶脉的棕榈叶吗?我们也可以把耳朵想象成一种苔藓,就是石耳 983,生在脑袋的两边,耳廓就像叶子,耳垂则像水滴。嘴唇(拉丁文是 labium,大概也是从 labor演变而来的?)是洞口两边衍生出来的盖子。鼻子显然是凝固的水滴或者钟乳石。下巴是更大的垂滴,整个面孔都垂到那里。脸颊是滑坡,从眉毛处滑入面庞的深谷,被颊骨挡在两边。就那些有裂片的植物叶子而言,所有裂片都是厚厚的、缓缓移动的垂滴,只是有大有小而已;那些裂片是叶子的手指;叶子分出多少裂片,就向多少个方向流动,如果天气更热,或者其他生长条件更加适宜,它将会流得更远。

因而这面斜坡似乎阐明了宇宙所有现象的原理。大地的制造者只拥有一片叶子的专利而已。有哪位商博良 984能替我们解读这种象形文字,以便我们终于能够翻开新的一页呢?于我而言,这种现象比结满硕果的葡萄园更加可喜。诚然,这从本质上来说有点像大地排出的粪便,而且那些肝啊、肺啊、肠子啊不停地堆积起来,仿佛地球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但这至少意味着大自然是有肺腑的 985,也是人类的母亲。这是从地里冒出来的霜;这就是春天。它先于花团锦簇的春天,正如神话先于诗歌。据我所知,这是最好的泻药,能够治疗冬天的胃气和消化不良。它让我相信大地仍在襁褓之中,朝每个方向伸出她那细小的手指。新的头发从最光滑的秃头上生出来。世间万物均是有生机的。这些在路堤上排开的枝叶就像火炉里的残渣,表明大自然内部“火力全开”。大地不仅仅是已死历史的残卷,像图书的册页那样层层叠叠,主要有待地理学家和考古学家去研究,它还是活着的诗歌,宛如树叶,先于花朵和果实而存在;它并非已成化石的地球,而是生机勃勃的地球;和它伟大的内在生命相比,所有动物和植物的生命不过是寄人篱下的生命。它分娩时的阵痛能够将我们的残骸从坟墓里翻出来。也许你有本事熔解金属,将它们浇铸进最美丽的模具;但只有融化的大地流淌而成的图案能让我感到兴奋。其实不仅是大地,还有大地上的所有制度,也都如陶匠手里的黏土,都是可以任意塑造的。 986

没隔多久,不仅在这些路堤上,而且在每个山丘上,在每处平原上,在每个洞穴里,冰霜破土而出,像是冬眠的走兽从洞穴里走出来,在乐曲的陪伴下寻找大海,或者乘坐云朵迁徙到别的地方。温言软语的解冻比手持铁锤的索尔 987更加厉害。前者化开事物内部的寒意,后者只会把东西敲得粉碎。

地上有些积雪已经化开,接连数日的温暖让地面多少有点变干,这时候新生的植物刚刚从地下探出头来,有种弱不禁风的柔美之姿,而那些度过严冬的枯萎植物,则自有一种高贵的美,两者同时出现,倒也相映成趣。长生花、秋麒麟草、老鹳草 988和各种优美的野草,往往比夏天更加容易辨认,也更加有意思,仿佛它们的美非要经过寒冬才能完全展现;还有羊胡子草 989、香蒲 990、毛蕊花、金丝桃、绣线菊 991、旋果蚊子草 992和其他粗茎的植物,这些是早来的春鸟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谷仓;它们都是值得尊敬的野草,至少能够在万物萧瑟的寒冬生存。我特别喜欢弯弯的、稻穗般的莎草;它能让我们在冬日忆起夏天,也是少数几种艺术家喜欢描绘的植物之一,在植物的王国里,唯有它和天文学一样,对人类的思想产生过重要的影响。它比希腊文和埃及文更加古色古香。许多冬天的现象让人想到的是难以形容的温柔和一触即碎的精致。我们常常听人把冬天描绘成凶残冷酷的暴君,殊不知它其实是柔情蜜意的恋人,正在抚弄着夏天的秀发。

随着春天的来临,红松鼠钻入我的屋下,每次都是两只结伴而来,当我坐着阅读或者写作时,它们就在我双脚的正下方,不停地连声怪叫,发出吱吱、唧唧、咕咕等各种极其难听的噪音;我要是跺几下脚,它们只会叫得更响,仿佛在疯狂的恶作剧中,它们已经抛下了所有的畏惧和尊敬,完全无视人类要求它们停止的命令。红松鼠,红松鼠,你们别这样。它们对我的叱喝充耳不闻,或者听不出来我很恼火,反倒恶语相向,令我束手无策。

春天的第一只麻雀来啦!一年就这样在万象更新中启幕!蓝鸲、歌带鹀和红翅黑鹂发出银铃般的微弱啼唱,响彻了部分裸露着的潮湿原野,仿佛最后的冬雪叮叮咚咚地飘落!在这样的时刻,所谓历史、纪年、传统以及一切的启示录,又算得了什么呢?小溪欢唱着颂歌迎接春天。白尾鹞在草原上的低空巡航,已经在搜猎最先甦醒的沼泽生物。每处山谷都能听到雪化的滴答声,各个湖泊的冰均已裂开。野草像春火般燃遍了山坡—— et primitus oritur herba imbribus primoribus evocata(青草在春雨的催促下恣肆地生长) 993——似乎地球发出了内在之火,以迎接太阳的归来;不过它的火焰不是黄色的,而是绿色的——这是青春永驻的标志,而草叶宛如修长的绿丝带,从草地飘向了夏天,虽然确实曾受到冰霜的阻挠,但很快又再次前进,抬起隔年的干枯茎秆,让位给下方的新生命。它缓慢而稳定地成长着,正如泉流缓慢而稳定地从地下涌出来。这两者几乎是相同的,因为在万物欣荣的六月,当泉流干涸以后,草叶就变成了它们的渠道,牛羊年复一年饮用着这常绿的溪河,而到了冬天,割草者也会及早将它们割下来备用。反正我们人类的生活只斩草不除根,所以青翠的草叶永远不会灭绝。

瓦尔登湖正在解冻。湖的北边和西边已经化开一道两杆宽的运河,在东边更宽。大块的冰已经和主体分离。我听见歌带鹀在岸上的灌木丛里歌唱——哦哩、哦哩、哦哩——嗤噗、嗤噗、嗤噗、切嚓——切喂嘶、喂嘶、喂嘶。他也在帮忙融化冰块呢。浮冰边缘阔大的圆弧线是多么美丽啊,和湖岸遥相呼应着,却又更为规则!浮冰异常坚硬,因为最近有过短暂的寒潮,冰上满是波纹的图案,很像是皇宫的地板。东风拂过它那不透明的表面,却是徒劳无功,直到拂过它以后,才在水面上吹起波澜。凝视这丝带般的湖水在阳光下闪烁真是幸福的事情,光滑的湖面洋溢着欢畅和青春,仿佛正在倾诉着湖中的游鱼是多么的快乐,岸上的沙子是多么的高兴。那银光似乎是从须雅罗鱼的鱼鳞上反射出来的,而整个湖就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这就是冬天和春天的区别。瓦尔登湖原本已经死去,如今重又活过来 994。但在这个春天,它解冻得很慢,这是我前面已经说过的。

气候从风雪酷寒转为宁静和煦,日子从黑暗慵懒变为明亮活跃,这对万物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大转变。这种转变到最后似乎是瞬间完成的。突然间,我的屋子充满了光明,虽然黄昏即将降临,虽然冬天的阴云仍悬挂在屋顶,虽然屋檐仍有冻雨滴下来。我朝窗外望去,看啊!昨天寒冷的灰色冰块所在之地,今天已化为清澈的湖,宛如夏日黄昏般宁静而充满希望,它的胸怀里映照着夏日的暮空,尽管天上并没有那种景象,仿佛它已经和某个遥远的地方声气相通。远处传来旅鸫的啼唤,我已经有数千年没有听到过了,我想,那声音再过数千年我也不会忘记——那歌声依然如过去那样甜美和洪亮。那分明是在新英格兰夏天日暮时歌唱的旅鸫啊!要是能够发现他栖息的树枝就好啦!我说的是他;我说的是树枝。这至少不是到处迁徙的候鸟。我屋子附近的刚松和矮栎本来垂头丧气了很久,突然间又重拾往日的气概,变得更加明亮和葱翠,更加挺拔和活泼,似乎雨水有效地冲洗了风霜,让它们得以新生。我知道雨不会再下。你只要看看森林里随便哪根树枝,甚至只要看看你的柴堆,便能知道冬天过去了没有。天渐渐黑下来,我意外地听到了大雁的嘎嘎声,他们低低地从空中掠过树林,仿佛是疲倦的旅人,从南方的湖泊远道而来,终于在日暮时分得以休憩,不停地抱怨和相互安慰着。我站在门口,能听见他们簌簌地扑动着翅膀;他们朝我的木屋飞过来,随即侦察到屋里的灯光,于是压低了嗓音,调转了前进的方向,纷纷降落在湖里。我走进屋内,把门关上,就这样度过了我在树林里的第一个春夜。 995

翌日清晨,我在门口望着雾中的雁群,那些大雁在湖心畅游,在五十杆开外,他们体型很庞大,又特别吵,所以瓦尔登显得像是专供他们玩耍的人造湖。但后来我站到岸边,他们立刻在指挥者的示意下振翅高飞,先是排好队形,又在我头顶盘旋片刻,总共二十九只,随即朝着加拿大方向直飞而去,领头的大雁断断续续地发出有规律的叫声,大概是准备到哪个更为泥泞的湖泊去享用早餐吧。一小群野鸭也同时飞起,追随他们那些嗓门更大的表亲,向着北方飞去。

接连一个星期,我都能听到这种嘎嘎声,那是离群的大雁,在雾蒙蒙的清晨盲目地盘旋回翔,寻找着它的同类,所以临近的森林虽然供养不起如此庞大的生灵,却依然充满了它的啼唤。到了 4月,鸽子再度出现,总是几只结成一群,迅速地从天上飞过;我还如期听到燕子在我的田地上啁啾,它们应该不是从镇上飞来的,那里的燕子并不多,我觉得它们或许属于某个古老的品种,在白人到来之前便已居住在树洞里。几乎在所有地区,乌龟和青蛙都是春天的前锋和先驱,鸟儿欢唱飞翔、羽毛闪闪发亮,植物茁壮成长、鲜花灿烂绽放,风儿轻轻地吹,修正地球两极这种轻微的摇晃,维护着大自然的均衡。

在四季的轮转中,每个季节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所以春天的光临,就像是混沌初开和黄金时代的到来。

Eurus ad Auroram,Nabathaeaque regna recessit,

Persidaque,et radiis juga subdita matutinis。996

东风回到欧若拉的领地,纳巴泰王国 997,

波斯大地的起伏的群山都沐浴着阳光。

……

人已经诞生。不知是那万物的创造者,那更好世界之源,用神圣种子造了他,或是那新近刚与高旷天空分离的大地,仍然保有与之血脉相连的天空的种子。 998

青草因为一阵细雨而变绿很多。我们对未来的憧憬,也会因为有了更高尚的想法而变得光明。其实幸福的人应该永远生活在此刻,好好利用每件落到我们身上的琐事,就像青草坦然接受每颗落在它身上的最细小的露珠那样,别把时间用于挽回从前失去的机会,并美其名曰承担责任。明明春天已经来临,我们却还在冬天里流连。在愉快的春日早晨,所有人的罪行都得到赦免。这样的日子是邪恶的休战期。太阳如此持续地燃烧,最恶毒的罪人也会迷途知返。自身重获清白以后,我们察觉到邻人的清白。也许昨天你认为邻人是窃贼、醉鬼,或者是登徒子,你只是可怜或者鄙视他,并且对世界感到绝望;但在春天的第一个早晨,明亮而温暖的阳光让世界焕然一新,你遇到正在安详地劳动着的他,看见他干瘪的血管里流淌着宁静的欢乐,看到他为新日子而欢欣,婴儿般纯洁地感受着春天的影响,于是所有他犯过的错,你统统予以原谅。他不但散发着善意的气息,而且隐约有种神圣的气味想要流露而出,也许是盲目地、无力地,像是新生的婴儿,一时间,朝南的山坡没有粗言秽语在回荡。你看到有些纯真美丽的新芽,正准备从虬结的树皮下钻出来,尝试又一年的生活,柔嫩、新鲜得宛如最年轻的植物。即使是他,也得以享受其主人的快乐 999。狱卒为什么不打开牢房的大门?法官为什么不取消正在审理的案件?牧师为什么不驱散正在听他布道的教众?这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听从上帝给出的指示,也没有接受他慷慨地赐给所有人的宽宥。

“若是能在宁静而有益的清晨之气中,回想每日所做善事,培养对美德的热爱和对邪恶的憎恨,那么人心里原始的兽性,就会像森林里被砍掉的新芽那样,不会茁壮成长。同样道理,人在日间所做的坏事,非但会阻碍美德的芽孢成长,还会消灭它们。

“美德的芽孢在多次受到阻挠而无法成长以后,就算是有益的深夜之气也不足以让它们存活。而深夜之气若是不足以让它们存活,人的本性就跟野兽没有什么分别。人看到同类的本性很像野兽的本性,心里就会想,他不曾拥有理性的天赋。难道这些算是人类真实的、自然的情感吗?” 1000

黄金时代刚刚创立,谁也没有仇人,

当然也没有倡导忠诚与正直的法律。

没有惩罚和恐惧,没有威胁的言语

刻在高挂铜牌上,没有可怜的人群

害怕法官的话,只有平安没有仇怨。

而山上的松树也尚未被砍倒,尚未

顺着流淌的水波漂泊到陌生的世界,

尘世间的凡人只认识过他们的家乡。

……

春天永不消逝,和煦的风一阵阵地

那些光会绽放却结不出种子的花朵。 1001

4月29日,我去九亩角大桥附近的河边钓鱼,当时我站在藏匿着麝鼠的摇曳青草和柳树根里,听到一阵很特别的响声,有点像孩子用手指在木棍上敲出来的,结果抬头一看,看到一只非常修长和优雅的白尾鹞,模样像是夜鹰,忽而波浪状地飞升,忽而又急坠一两杆,如此循环往复,又展示着高举的翅膀,光滑的羽毛如同阳光下的绸缎,又像是贝壳珠光闪闪的内侧。这种景象让我想起了猎鹰,想起了那种运动是多么高贵和诗意。我觉得它应该叫灰背隼 1002才好,但我不关心它的名字。那是我见过最轻盈的飞翔。它不像蝴蝶那样翩翩起舞,不像体型更大的老鹰那样直冲霄汉,而是怀着骄傲的信心在空中玩耍;它反复地在奇怪的笑声中升起,重复着它那自由而优美的坠落,宛如鸢鸟 1003般不停地翻滚而下,然后又从容地高高飞起,仿佛它从来不降落在大地上。它独自在那里玩乐,好像在宇宙里没有伴侣,也不需要伴侣,只需要清晨和天空来供它玩耍。它并不孤独,反倒让下方的整个大地变得孤独。孵化它的母亲,还有它在天空中的同类和父亲在哪里呢?这个空中的居民和大地的联系似乎就是一个有时候在危岩的缝隙里得到孵化的蛋;又或者它原本的窝就安在云朵上,以彩虹和暮空编织而成,再从大地弄来柔软的盛夏之雾,将其铺在窝里?而它的小鸟如今就在高耸的云端。

此外,我抓到了许多罕见的金色、银色和黄铜色的鱼,它们看上去像一串宝石。啊!许多年来,我曾在第一个春日的早晨,踏进这些草原,从一个圆丘跳到另一个圆丘,从柳树的根走到柳树的根,当时野性的河谷与森林都沐浴着阳光,那阳光纯粹和明亮得足以让死者复生,仿佛他们确实如某些人所猜测的,是在坟墓里昏昏睡去。永生无需更有力的证据。在这样的阳光里,万事万物肯定都是活的。死亡啊,你的毒刺在哪里呢?坟墓啊,你的胜利又在哪里呢? 1004

若非周围有未经探索的森林和草原,我们镇上的生活将会索然无味。我们需要旷野这剂良药,我们需要有时候到潜伏着麻鳽1005和秧鸡 1006的沼泽去跋涉,聆听鹬鸟 1007清越的啼叫;我们需要去闻闻呢喃的莎草,在那生长着莎草的地方,只有某些更野性和孤独的飞禽安了巢,也能见到肚皮贴着地爬行的水貂。在渴望探索和了解万物的同时,我们要牢记万物均是神秘和未经探索的,大地和海洋是无限荒芜的,未曾遭到我们的调查和测量,因为它们是无法探测的。我们对自然永远不会厌倦。每当看到无穷的自然力量、泰坦 1008般巨大的地貌地势、散落着船舶残骸的海岸线、万木欣荣与枯萎的旷野、电闪雷鸣的云朵,还有连下三个星期造成洪灾的雨水,我们必须感到精神焕发。我们需要看见我们突破自己的局限,在我们从未涉足的原野自由自在地生活。若是看到红头鹫 1009正在吃让我们恶心作呕的腐尸,从这种食物中获得健康和力量,我们应该感到高兴。通往我的木屋的道路旁边有个浅坑,里面有一匹死马,它散发的臭气有时候会迫使我绕道而行,尤其是在空气沉闷的夜晚,可是它又向我证实大自然有着从不挑食的胃口和永不受损的健康,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我喜欢看到大自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生命,数量和种类多得它们可以自相蚕食;柔弱的生灵很容易被压成一团肉酱——比如说被鹭鸟 1010吞食的蝌蚪,或者在马路上被压扁的乌龟和蟾蜍 1011;有时候血肉会像雨点般飞溅!我们必须明白,说到这种事情,谁也没有责任。明智的人会觉得双方都是清白无辜的。毒药未必有毒,创伤也未必致命。同情是非常经不起推敲的。它必须是转瞬即逝的。它的各种诉求不可能被类型化。

5月初,湖边松树林里的橡树、山核桃树、枫树和其他树木纷纷长出新叶,宛如阳光般给大地抹上一层明亮的色彩,尤其是在多云的日子里,看上去像是阳光穿透了浓雾,微弱地照在山坡的这里或那里。在 5月3日或者4日,我看到湖里有只潜鸟,而在当月的第一个星期,我曾听到夜鹰、褐嘲鸫、绿霸鹟、棕胁唧鹀 1012和其他几种鸟类的啼叫。我在很早以前就听到了百灵。长尾霸鹟早已回来,在我的门口和窗口探头探脑,想看看我的木屋是否像洞穴般适合筑巢,她迅速地拍打着翅膀,收起了爪子,悬停在空中,仿佛被空气托着,就这样视察了这块地盘。硫磺般的刚松花粉很快铺满了湖面和沿岸的石头与朽木,多得你可以收集到整整一桶。这就是我们听说过的“硫磺雨”吧。甚至在迦梨陀娑的戏剧《沙恭达罗》 1013里,我们也能看到“莲花的金粉染黄了溪流” 1014。就这样,节候渐渐向着夏天转换,而在人们漫步的原野上,青草越长越高。

我第一年的林中生活就这样结束;第二年的情况与此大抵相同。我最终离开瓦尔登湖,是在 1847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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