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见到李美丽站在院里四处张望，郑铁桥感应敏锐，以为办公室出啥事了。正要打招呼问详细，李美丽挥手制止，转头眨眼示意他快着点儿。
郑铁桥一路小跑进屋，急问：“你找我？”
李美丽严肃地说：“我找你？要是我找就没事喽。刘书记着急发火点名找你，屋里空了半天岗，电话无人接，转进刘书记屋里三四个。哎，真是的。”
郑铁桥额头冒出冷汗，怯怯地问：“刘书记在哪里？”
李美丽说：“能在哪里？在办公室呗。快去，去的越快挨批越轻。记住，刘书记说嘛是嘛别顶嘴。”
话音刚毕，她脸上阴云散去，阳光拂面，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很简单，好笑自己管起闲事，后边的追加话语纯粹多余，郑铁桥又不是她的谁，值得如此关心吗？
郑铁桥感到莫名其妙，观察李美丽的表情，没有幸灾乐祸的动意，偏偏赶在这节骨眼笑，莫非自己身上哪不对劲？他抚头整衣，检查易出笑话的部位，刚才小解虽走形式，但裤子“前开门”的拉锁未关闭。郑铁桥百思难解，冲着李美丽傻呵呵地干笑了几声。
电话铃适时响起，郑铁桥不敢怠慢，急滑步接电话。对方自称是县政府办公室司机，找马四立主任。郑铁桥说，马主任出去办事，不知啥时回来。对方说，马主任回来后，告诉他给政府毛主任打电话，毛主任找他有急事商量。拜托了。郑铁桥说，没问题，别客气。
郑铁桥放下电话，站在马四立桌旁愣神，考虑如何面对刘一威。他又想，李美丽向来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在郑铁桥的眼中，她清高脱俗自命不凡，连背影都冷冰冰的。她今天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对郑铁桥有了感觉，愿帮他渡难关。她忘记李美丽就在身旁，心思绕着李美丽翻飞。
李美丽清了清嗓音提醒道：“都啥时候了，还不快去刘书记屋里受审。”
郑铁桥受宠若惊，感激地凝望李美丽两三眼，大踏步朝外走。
刘一威挡在门口，威严地直视郑铁桥，缓缓地说：“你们办公室真成问题，三四个人看不住一台电话，长此下去，这要出大问题。啊，是吧，我都成了接线员。”
郑铁桥掩头示弱，琢磨不出回应的话，便甘于沉默，等待刘一威从重发落。
正如李美丽的提示，郑铁桥认错服从的可怜相，中和了刘一威的恼怒指数。刘一威的矛头转向，故作凶狠地瞪着李美丽说：“丫头片子，是吧。就你鬼点子多，只比小郑早上几天班，却教他怎么对付领导。美丽呀，你真能。看你犯了错，我怎么收拾你。”
李美丽看得出刘一威是假凶虚怒，却不敢顶嘴，伸出舌头扮个鬼脸，就算蒙混过关了。
郑铁桥以为李美丽够义气，不能让人家再堵枪眼，承担无错之错，自己应当主动作检查，把挨批的矛头揽过来。
他思路启动尚未运转出结果，刘一威调转矛头，节奏婉转地说：“小郑啊，你是新人，电话理应由你负责接转，不管什么原因，以后电话再出现无人接听的情况，我要拿你开刀。我们各项工作尤其重要工作，很多时候全靠电话上传下达，电话无小事嘛，你一定要守住这块，是吧，这块重要阵地。”刘一威顿了顿，又说：“本想狠狠地批你一顿，啊，鉴于你态度端正，就到此为止。要记住错误，以后坚决改正。别的不说了，你现在，马上给我把电话挪到你桌上，以后这台电话先姓郑，再姓其他人的姓。老马若问谁动的电话，就说刘书记的命令。”
郑铁桥哪敢怠慢，稍微犹豫意味着挨办。
刘一威眼瞅着郑铁桥挪移电话，归到郑铁桥桌上后，满意地点下头，煞有介事地说：“这事闹的，少一人时电话畅通无阻，多一人反倒多出事。看来吧，办公室管理有问题。回头要查查，看问题出在哪个环节。？”
挪电话时，马四立没在现场，自然无从得知真相。他以为，自己这两天离岗，郑铁桥为图省事，临时抱佛脚，接打着方便。这也不行，我可以交待你挪，但你自作主张是在坏规矩，这个口子不能开。善门好开，善门难闭。开了坏头，以后还怎么指挥你。
郑铁桥无从解释，打算息宁人事。
马四立既想承认既定事实，毕竟挪电话是刘一威的指示，又想自找台阶，使挪电话出自他的指令。他缓和了下口气，作出语重心长状说道：“这电话，挪就挪了吧，刘书记也曾交待过，由你负责接转电话。但是小郑呀，办事要讲程序，挪电话貌似小事一桩，其行为严重呢，起码要请示下我吧。刘书记若问起，就说我让你挪的。”
郑铁桥唯唯诺诺地说：“是，马主任，以后我一定注意。”
马四立脸露相声演员马三立的招牌笑容，点着一支烟，拍着郑铁桥的肩，平和地说：“这就对了，态度比行为重要。抽支吗？干咱这行，不会抽烟不会喝酒，应承不了场面。”
李美丽听到马四立的怒吼，悄悄地溜进办公室，站在旁边看风景。她打算当个局外人，瞧瞧热闹走人。马四立最后鄙劣的表演激怒了她，李美丽挺身而出要管闲事，激昂地说：“马四立，你给我听着，别欺人太甚。挪电话时我在场，是刘书记亲口下达的命令。你心里别扭，和小郑发不着火。真有本事，找刘书记较真。哼，谅你没这个胆。”
马四立摆弄郑铁桥，显得居高临下绰绰有余，遇见刁钻的李美丽立时没了脾气，结巴地说：“你这丫头，说话没大没小，看我找你父亲如何告状。”
李美丽昂起高傲的头，不以为然地说：“还说别人，你比谁都爱打小报告。”
电话铃响起，马四立习惯性地奔向电话，生怕别人抢了他的专利。
郑铁桥瞧着马四立的动作没动声色，显然在犹豫不决。他从心眼里想把接电话权送给马四立，让马四立再过把电话瘾。
马四立走出几步，意识到电话改变了归属，他换位快，变成与己无关的样子，绕了弯回归座位。
郑铁桥知道谦让无用，赶紧抓起听筒问话：“你是哪里？找谁。”
对方口气生硬地说：“我是县政府办公室，赶快上报秋播小麦的进度，县长去市里开会着急用。”
郑铁桥怯声问：“啥时报？”
对方不耐烦地说：“现在报。”
郑铁桥为难地说：“我不掌握数字，需要逐村统计，明天报行吗？”
对方有点着急地说：“不行，必须现在报。”
郑铁桥惊慌地说：“那你先等等，我请示请示领导。”
对方怒道：“你是谁？这么简单的数还用请示领导，真无能。马四立在吗？让他接电话，他上报数字说来就来，从没打过嗝。”
郑铁桥羞愧地说：“你别挂电话，我找找马主任。”
郑铁桥走到马四立身旁，悄声说完通话内容，请他去接电话。
马四立未置可否，其实他已从郑铁桥的对话猜出电话内容。沉默了约有半分钟，马四立说：“谁的孩子谁抱养。电话已归你负责，如何应付县政府办，你自己想招吧。我从此退出电话，该找谁找谁，别烦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