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温华明知一切都是误判,该结束画句号了,把一次分手当成最后的聚会。她大脑失控,错上加错,借着郑铁桥站立不稳的势头,扑进郑铁桥的怀里抽泣,娇柔的身段融化了郑铁桥的情绪。他是青春男人,荷尔蒙充沛,哪个男人不钟情?春心荡漾,黑手不由自主地在秀肩上游走。恋爱的时差颠倒了,本是沉重地说再见,却变成你我不分难舍难离的舌战。
电灯泡光线变暗淡,有气无力地为他俩作证。
“谁?”郑铁桥听到窗外异动,强行抽开毒舌的缠绕,滑步开门探究竟。
屋外,一道熟悉又模糊的影子消失在夜色里。郑铁桥无功而返,理智大翻身,再没缠绵的理由和兴致。
于温华抚平乱发和上衣,软绵绵地说:“小郑,其实我早知道唐老鸭在戏言,你的眼里哪能容下我?可我还是厚着脸皮求答案,你很笑话我吧。”
郑铁桥挨着于温华坐下,淡定自若地说:“于姐,以你的气质和作为,李庄乡不可能是你的归宿,你注定要飞走。而我,落拓伴随着,难有出头之路,不想拉你后腿。”
于温华拍打着郑铁桥的手说:“把我抬上天,把自己贬进地,太没必要啦。我看好你的真诚实在和大气,是金子早晚会发光。咱对象处不成,我希望也发自内心地愿意,继续保持姐弟情谊。我的生活中,不能少了你。”
郑铁桥豪情膨胀,拥了拥于温华,口吻坚定地表决心:“于姐,你永远是我的姐,我愿意当你的梦中对象。”
没有恋爱的过程,却以失恋的方式结束,郑铁桥走过恋爱场,收获了姐弟情,终于放下一门心思。
郑铁桥对于温华很有感觉,如果与她并肩齐驱,应该属于郎才女貌式伴侣,绝对般配,几次临睡前,郑铁桥动员自己与她恋恋爱。可两人相见时,欣赏着于温华的天生丽质,又觉得她妖气绕体,容易让多个男人想入非非,独自拥有需要费费心思。
于温华不时地去郑铁桥的宿舍探班,夜色朦胧人也朦胧,眼看两人进入冲动程序,郑铁桥便有意识地冷处理,肢体语言从未越轨。于温华的情绪被悬在半空,微怒地骂他“傻样”。
傻归傻,郑铁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要我没突破男女交往底线,手保持清洁本色,远离咸猪手,而嘴能拒诱惑永不沾,那就代表尚未进入恋爱阶段。
这几天,郑铁桥躲着于温华,工作繁忙仅是客观原因,他在考虑两人今后相处的走向。不能轻举妄动,误导了人家的情感路线。深思的结果,两人无缘无份,该彻底摊牌了。既然没意思接纳收编于温华,就要抓家表达意思,该找谁恋爱重新选择,免得互相耽误大好青春。
他这样决断有几个理由。
巩丽丽的阴魂未散,每当俩人碰出情感的火花,巩丽丽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灭火。郑铁桥狠着心驱赶,驱不走,赶还乱,他暗骂自己下贱也没用,眼巴巴地放弃恋爱必备的肢体语言。
他还在想,于温华的艳中泛妖,虽然天体自成,却也色诱在线,周围小男生老男人围着乱转,总想吃口唐僧肉。这要搞成对象,得担多大心。成天价手举拍子打苍蝇,累并烦着,没准哪天稍微疏忽,就让饥饿的男人揩豆腐。王八好当气难受的滋味,郑铁桥可不愿尝试。
郑铁桥回到家,和母亲谈起搞对象的事,母亲觉得行,笑呵呵地说:“就等着抱孙子呢。”当听说于温华比郑铁桥大一岁,母亲改口说不行,因为她信奉“女大一,不是妻”的古训。对象若小三五岁,母亲不嫌小,再小点也正常。但大一岁违背常理,在她这通不过去。
妹妹在旁插嘴,人家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呢,大一岁有啥不行?”
母亲作出打人状,板着温和的脸说:“死丫头,就你多嘴多舌,一边凉快去。”
妹妹撅着嘴嘟囔:“都啥年代了,还迷信这一套,老顽固。”
郑铁桥对母亲的态度未置可否,心里早有成算,女大一,不能让她成妻。
郑铁桥最为纠结的心事,在唐伯龙身上。他凭感觉认定,唐伯龙与于温华关系暧昧,极有可能同床共枕在一个被窝里战斗过。唐伯龙主动充当媒人,固然是成人之美,但不排除甩货找下家的居心,他害怕于温华砸在手里送不走。考虑到这层,郑铁桥如坐针毡,前边的几个因素都不可怕,最腻味自己成为下家,替唐伯龙收破烂。他在痛苦中下定决心,拒绝于温华进入情感大门,将恋爱皮球踢回去。
郑铁桥尚未摊牌,于温华找上门索答案,碰对劲了,俩人轻易地厘清恋爱方向。情感的大门关闭,他俩没成情敌,却达成共识,不当恋人当朋友。
郑铁桥放下情债一身轻,于温华再叫他开小灶,随叫随到,大大方方地又说又笑,无意中有意地拿唐伯龙打趣,好像他从未失去什么。
唐伯龙不明就里,显然于温华没告诉他恋爱真相,他以为郑铁桥和于温华正在热恋,恋得你我不分,便开些过头的玩笑话,调节吃喝的气氛。他俩淡然相视,一笑置之,当成耳旁风。
华北平原的十一月底,庄稼收割干净,树叶开始凋零,抬望眼,一片光秃秃的景象,给人落寞悲寂的感怀。
郑铁桥工作之余读现代诗,读在深处,舒婷北岛蒙莱托夫引导他的情绪,扎在诗里出不来,外边的世界对他无所谓。他的眼里只有诗,才懒得关注世间冷暖。
李庄乡公粮征缴已近尾声,应急工作大面积缩水,乡里的工作可以松动了,上下班观念无形中在淡化。
郑铁桥难得上班能看闲书,沉浸在《天龙八部》的混水里摸鱼,忘我忘掉现实世界。
段誉的“六脉神剑”时灵时坏,强敌当前,他使出一脉剑,书中文字显示,空空荡荡无声息,却激活书外桌上的电话。
郑铁桥抄起话筒,听出刘一威的声音,赶紧请示,书记有啥吩咐?
刘一威干脆地说,到我屋里来趟。
郑铁桥拿着笔与记事本,小跑着赶考。
刘一威冷盯着喘粗气的郑铁桥,脸皮忽然放松,温和地说:“着啥子急?马四立光教虚的,拿着本呈样子,似乎多敬重领导。快收起来吧,咱今天拉闲嗑,没有工作任务。”
郑铁桥合上记事本,挺直上半身,静候刘一威发话。
刘一威清了清嗓子,拉着长腔说:“小郑,啊,这段时间表现不错。电话没误接,材料基本适应了,周围关系处理得当啊,真不错。马四立背后老是表扬你。今天,叫你来,说是没工作任务,啊,我首先口头表扬你。”
郑铁桥面露喜色,但不敢张扬,压抑着快活的心情,装作深沉老练。
刘一威接着讲,最近你小子写了五六个汇报材料,其中两个受到县委、县政府的赏识,给咱乡争得荣誉,也让我感到特有面子。我想问问你,秋播进展数和女童失学人数,是如何统计出来?很符合乡情嘛,和真的一样。
郑铁桥独揽功劳的念头闪过,觉得不妥,既然马四立老为我进美言,我又何必隐瞒人家的苦口婆心。
眼珠微转,话到嘴边。他说,全是马主任指导有方,凭我这点小阅历,肯定统计不到点上,很可能拉乡里的后腿。
刘一威随口问问,并无他意。郑铁桥谦虚谨慎如实交待,出乎他的意料。刘一威眨眨眼,刮目相看郑铁桥。他又追问,人说马四立是神算子,每个口袋里都装着数,上级想要什么数什么时候要,他对答如流。你务必告诉我,马四立有嘛秘诀。
郑铁桥略作沉思,道出马四立统计数字的绝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