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要举行比赛,青年教师比赛。
毕业五年之内的教师都要参加。
比赛,分两个阶段,笔试和讲课。
比赛,非自愿的。比赛,更像是硬性考核。
前几天,进行的是笔试。
与文昌中学的考试相比,比赛的试题就是小儿科。知识的考核,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最后一个大题,是一篇教案,具体就是写出上课的具体过程,包括开头,课文讲解,结尾。
许知驾轻就熟,轻松完成了任务。
接下来,是讲课。
上面指定了讲课的范围,许知远要讲的一课是《茶馆》。
这一课,该怎么讲。
找资料,做课件,人忙得不亦乐乎。
讲课,并非不喜欢。理清自己的思路,规划讲解的内容,倾听学生的心语,那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思想与智慧的碰撞。
一堂课,内容都是一样的,素材是毫无二致的,能上出什么效果,能给学生什么东西,却不是千篇一律的。
听了前面几位同行的课,模式大差不差,只是有的老成,有的杂乱,有的青涩。
教学,不再是直来直去,串讲课文,学生的要求高着呢。
上学时,老师都是直接入题。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人接受新事物的日益增多,单调只能是乏味。备好开头,非常关键,往往能吸引学生的注意力,对一节课产生兴趣。开头,因人而异,因文而异,只要能恰当地入题,就向成功迈出了一步。
而要让学生走进《茶馆》,走近角色,还必须让他们了解作品相关的背景。看不到时代的天空,一味的搞笑,盲目的表演,只能是锻炼了学生发笑的本领,语文素养则飞出了地球,跑到了火星上。预习,是读懂《茶馆》必不可少的环节。
《茶馆》,一个喝茶的地方,有什么可讲?三六九等,众生百相,都浓缩在了一方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的空间。茶馆,不仅仅是喝茶,还有民生,还有社会,还有时局。在莫谈国是的非常时期,只有茶馆还有一点点自由的空间。茶馆的变迁,茶客的容颜,都在一壶茶里喝出了滋味,喝出了沧桑。
人物的对话,只有通过分角色朗读,才能真正让学生体会到作品所要表达的东西。准备得充分,现场发挥得好,还可以让学生改编台词,演一出活的话剧。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身临其境,才是真正的语文。
内容一样,表现的形式和方法不一样,能激发人的创造力,收到不一样的效果。
一节课,不能有头无尾。结尾,可以小结本课所讲内容,提示重点、难点,给学生留下思考问题,调动其活跃的神经,才能让他们学有收获。
重新理了一遍思路,许知远上了讲台。
站在讲台上,人找到了感觉。
茶馆的门开了,喝茶的人满座。捏几把清香的翠绿,备一壶热热的白水,闲聊小憩间,茶沏好了。茶入口,清香满溢。茶好,茶客点头。一壶茶了,余韵未尽,茶香犹存。
论天资,论智力,许知远不是个聪明孩子。在文昌中学组织的多次考试中,许知远都能考个好分数,只是教学成绩总在人后。
许知远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而七零八落的现实,却让完美不美。在当前的形势下,一个人想要实现自己的设想,还要指挥几十个脑袋灵光的学生,难度可想而知。老师,可以使出自己浑身的劲,而学生能使出几分力不是老师能左右得了的。
完美,在一次次考试中绽放,凋零。
理想,在一堂堂课中成了奢想,妄想。
比赛,许知远真正做了一次灵魂的工程师。
比赛,没有拘束,没有对错,没有考试,没有排名,没有学生和老师对立的僵局。
没有掌声,没有点评,没有喝彩。
学生笑了,那就是一名教师最大的安慰。
最后一个讲完课,许知远走出比赛的课堂。
篮球场上,是男人的对决。
教育局的左局长来文昌中学视察工作。
左局长的爱好是打篮球,为尽地主之谊,陈校长只好做陪衬,篮球场上秀一把,尽管内心里对堂堂一局之长厌恶至极。
文昌中学不仅教学成绩显著,虽然这回大丢面子,艺体教育也风风火火。文昌中学的老师不仅教学水平高,业余活动也不赖,篮球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打好这场比赛,陈校长特意在广播里通知各办公室,要求各办公室的精兵强将务必到场,好展示展示文昌中学的风采。
哨声一响,激战开始。
你追我跑,你抢我夺,辗转腾挪,暗箭难防,鲤鱼跳门,篮球入筐。
59:61,以左局长为首的一方占尽了先机,连连出彩。
“老陈啊,加油。”左局长笑笑。
“宜将剩勇追领先,后来胜利未可知。”陈校长顾不得擦脸上的汗,“左局,您就瞧好吧。”
说罢,陈校长拼得更猛,大有当年课堂上豪情满天之势。
88:87,以陈校长为头的一方扳回一局。
“左局,我的话,准着呢。”陈校长终于出了恶气。
“不慌,好戏还在后面。”大腹便便的左局长,勇猛不减当年。
传道授业,解惑答疑,奉献教育,育出桃李,教室球场,文兴则昌。
双方越战越凶,互不相让,似乎谁稍微松懈,失去的就是整个江山。
“红队注意,有人犯规。”裁判恪尽职守,马虎不得。
“蓝队奋起直追,红队攻守有方。”上体育课的学生,看出了门道。
“不要乱说,说了,可是要违反纪律的。”体育老师拍拍说话学生的脑袋,“走,我们也打球去。”
打球,不如看球,比赛不一般啊。
老师发出命令,学生没法。
没有了观众,激战依旧如前。
“比赛还有十分钟,争分夺秒,胜负分晓。”裁判提醒交战双方。
“学明,盯住左局。”陈校长指挥自己的兵。
朱学明热爱篮球,就像自己的生命。平时难得一显身手,好机会怎能错过?不高大,但威猛,朱学明一连进了十几个球,为陈校长的形势向好立下汗马功劳。
“好,就这样。”看到自己的指挥有方,陈校长倍感欣慰。
“左局,小心。”丁汉阳一个空中摘桃,将朱学明手里的球打出了篮筐。
“好险。”左局长舒一口气,“小伙子,好样的。”
“真他……”话到嘴边,陈校长意识到了什么,“真惨!”陈校长拍拍腿,惋惜。
比赛结束。
“129:133,左局获胜。”裁判宣布了比赛结果。
“老陈,对不住了。”左局长一脸风光。
“下次,再战。”虽然输了,陈校长不服气。
打完了比赛,左局长还有其他事。
朗朗的书声,绿绿的校园,洁白的教学楼,敬业的教师,一切都昭示着文昌中学辉煌的过去和美好的明天。
“老陈啊,”在陈校长和另外几位副校长及主任的陪同下,左局长参观了文昌中学,“想不到文昌中学,校园这样美,文化气息这样浓。”
“左局,过奖了,”领导的的话,让陈校长心花怒放,“这都是县里和局里关心的成果。”
“又谦虚了。”左局长笑笑,“打球可以谦让,事实在眼前啊。”
“左局,我可没有让着您。”陈校长为自己争辩,“胜负,是比出来的。”
“不说了,不说了,”对于胜负,左局长心里有数,“还是看看这如诗如画的校园吧。”
说起刚才的篮球赛,陈校长就来气,本想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姓左的难看一回,谁知道在家门口让人家给打败了,丢人!这还不算,刚才又让人家羞辱了一番,真是怒火中烧,好不丢脸。
篮球打完了,校园参观完了,左局长要抬腿走人。
“左局,来一趟不容易,总得吃个饭啊。”陈校长留客道。
“不了,局里还有个会要开。”左局长细腻的皮肤,暗示了主人的荣光。
“文昌中学一向成绩卓越,热情好客,左局是无论如何都要赏光的。”陈校长当然不能放过表现的好机会。
“就是嘛,陈校长还有许多工作上的问题要和左局长交流呢。”在场的人也帮着陈校长说话。
“盛情难却,左某只好勉强一回了,”左局长笑笑,“要简单点哦,如今可是在建设节约型社会。”
觥筹加错,把盏言欢。
左局长一行三人,怎敌得过陈校长一伙八人?
你一个,我一个,不知不觉,左局长就有了醉意。
“左局,县里的事……”陈校长的话透着十分的清醒。
“好说,好说。”左局长应着,却不明白陈校长的意思。
汽车走远了。
“总算,胜了一回。”陈校长得自己的意。
酒场,也是战场啊。
“球,逢对手。”朱学明没想到丁汉阳深藏不露。
“超常,发挥,”丁汉阳抹抹额头的汗水,“朱哥,真正的赢家是你。”
“我?”朱学明被说得云里雾里。
“球场,永远都会陪着你。”丁汉阳知道自己在文昌中学的时日不多了。
“球场一直都在啊,想打球随时都可以啊。”朱学明看看丁汉阳,“咱们,还是球场上的对手啊。”
“朱哥,我要走了。”丁汉阳舍不得眼前的球友。
“走,去哪儿?”朱学明吃惊不小。
“读研究生。”理想就要实现,丁汉阳百味交集。
“从没听你说起过啊。”朱学明是个事外人。
“说与不说,没有区别。”丁汉阳笑笑。
“你小子,留一手啊。”朱学明给了丁汉阳一拳。
“这,可是给自己留的杀手锏。”丁汉阳说出了独门秘籍。
“丁派绝学,我猪头还得学学。”朱学明调侃道。
“朱哥,小弟免费教你。”丁汉阳回应,“朱哥,你说我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对,错?”朱学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走,到紫藤花廊坐坐。”
又是一年紫藤花。绿绿的叶,紫紫的花,攀爬的是生命,蔓延的是希望。
不远处的课堂上,传来了老师高亢的讲课声音。
“汉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想了想,朱学明才有了答案,“走路,没有对错,方向不同而已。”
“只是,有人面前是坦途,有人面前是弯路。”丁汉阳知道自己走的是什么样的路。
“路和路不一样,路的尽头也不一样。”朱学明用手擦擦石凳上的尘土,“就像这尘土,自己用手擦了,才不会弄脏衣服。”
“朱哥,你要做一辈子教师?”丁汉阳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能有个饭碗,就行了。”对手里的工作,朱学明还算知足,“人有时候,是没有雄心壮志的。”
“想想自己的决定,也很好笑,”丁汉阳心里是胜利之后的平淡,“小的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盼着自立,自立了,盼着飞得更高。”
“能飞,就好。”朱学明看看天,“就怕,飞,都不想。”
“我是一只小小鸟,想飞却飞不高。”丁汉阳想起了那首歌。
“总有一天,小小鸟会变成大大鸟。”朱学明的话是鼓励,“就像刚才的篮球场,胜负之间,自有玄机。”
“争抢是输赢的一方面,”丁汉阳似有所悟,“运气,也很重要。”
“不管怎么说,爱拼才会赢。”朱学明明白,人是制胜的主宰。
“爱拼,才会赢。”丁汉阳咀嚼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不论在哪儿,不管干什么,人都要拼,”朱学明知道,成绩的取得不是手到擒来,“讲台,球场,都一样。”
人生之路的取舍,朱学明没有考虑过。
传道授业解惑,讲台,粉笔,书本,桃李,这是教师的一切。做老师,没什么不好,教书育人,没什么不好。干什么时间长了,人都会疲惫。备课,看几眼教参,就匆匆进了课堂;午休,查夜,几次都错过。对于学生,近乎绝望,批了训了,照样犯错。有一点,不可原谅,学生只能是学生,老师就是老师,谁触犯天条,拳头从不手软。
自己是容易知足的人,就像上了大学,没有了高中时的苦学,英语四级没过,考研,考公,想都没想过。天可怜人,宋美欣没有考上研,没有去省城,否则,一对鸳鸯就要被拆散。
人,到了什么时候,就办什么样的事。身在农村,是免不了俗的。带着双亲的期盼,带着人生的憧憬,走进了婚姻的二人世界。宋美欣,温婉可人,家有娇妻,此生何求?说说心里话,聊聊生活事,相拥而眠,幸甚至哉。
经过一楼,朱学明停下了脚步。
贴在透明的窗上,宋美欣在备课。
朱学明笑了,笑自己是个有福的男人。
没有进去,朱学明上了六楼。
推开门,人声鼎沸。
“小严啊,你走了,语文组就少了一名主力。”王小民老师感叹。
“如果需要,我随时来支援。”心想事成,严莉莉如获新生。
“我们愿意,公务员的椅子可不愿意。”许知远看看严莉莉。
“许知远,我可是知恩图报的人,再怎么着,也不会忘了大家。”严莉莉环视一圈办公室。
“忘了,该打。”朱学明听明白了众人的谈话。
“朱老师,咱们可是一条战线上的猎人。”严莉莉比划着。
“这可是学校,不是森林。”杨希希老师糊涂了。
“我们的猎物是什么?”严莉莉发问。
“学生?”许知远猜对了。
“还是我们家知远聪明,”严莉莉诧异起来,“原来,语文组是卧虎藏龙之地。”
“有虎,有龙,还有公务员。”朱学明的话赶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诸位老师笑了,笑与课堂无关,与考试无关,与传道授业解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