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丁汉阳回办公室了。
许知远,回的是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家。
“知远,怎么没回来吃饭?”娘早就做好了饭。
“和同事去吃饭了,家里没有电话。”许知远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个不富裕的家,至今还没有安电话。
“不管在哪儿吃,吃饱就好。”娘把饭菜端到一边。
“哎。”许知远答应着,不知道应该为家做点什么。
“知远,你的表姨要给你介绍个对象。”对于儿子的大事,这是娘第六次提起。
“又来了,这些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听到这事,许知远就来气。
“这孩子,怎么这样不知道好歹!”娘批评儿子,“没人理了,就等着打光棍!”
“光棍也好,省得给杂七杂八搅乱了头脑。”许知远不在乎,至少目前是这样。
“定个时间,看看吧,说不定还合适呢!”娘劝儿子。
“再说,我躺会儿。”许志远去了自己的那间屋。
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
对于儿女思情,许知远确实还没认真考虑过。
也许是从小和同龄的几个女孩儿玩多了,也许是这么些年一个人孤单惯了,找对象,成家,似乎都遥远得很。刚工作两年,急什么呀?爹和娘理解儿子的观点,也并没有过多关注。反倒是不属于这个家的人,热情有余,见过面的人凑起来够一桌了。对于热心人,总能不能拒之门外啊。说不定还真能有自己中意的呢!硬着头皮,带着希望,见了一个又一个,总是失望而归。要个头没个头,要钱财没钱财,还求什么呀!爹和娘每每这样说,都觉得刺耳,干脆躲开。不是女方不愿意,而是自己心不在焉。不过,对方也确实不怎么样。人这一生原本珍贵的东西,不能就这样了解了啊!
到点了,许知远只好起身,上班是正事。
骑自行车,从家到文昌中学,只有十分钟。正因为这样,许知远每次都是不急不躁,正点才匆匆赶到办公室。
没课可上,只有备课。
还记得小学时,一篇课文是那样新鲜。小猫钓鱼,乌鸦喝水,这普普通通没有丝毫华丽的小故事,却有着莫大的魔力,吸引着一个未知的孩子。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词,这句,并不明白真正的含义,只能根据老师的讲解,死记硬背,兴许不算差的记忆力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中考时,报了师范学校。
中专预选,许知远是个幸运儿,出人意料地入选了,尽管数学差得只有四十八分。那时,还实行抽考,抽到的科目是生物和地理。人的记忆力,还不算差,这弥补了可怜巴巴的数学的不足。火热的英语,在其他同学看来是那样难。背单词,写句子,自己却从没犯过难,还曾得过期末考试班里的最高分。那骄傲,那欣喜,都是记忆犹新值得骄傲的资本。
结果,中专没考上,只得上了高中。
高中三年,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学习苦,苦学习。
每天,6点15分,就开始上早自习。上午,是排得满满的四节正课。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幸甚至哉!下午,两节正课,还有一节自习。吃过晚饭,是不能自由支配的三节晚自习。
一天下来,脑子里满满的,不要说消化,就是吸收也成问题。
每个月有考试,每次考试要排名次。
面对分数,只好反省。一次,一次,总不见长进,也许,人的智力水平想要有较大的突破,是难如登天,起码,对许知远来说,是这样的。
学习,为了明天,却不知道,同样是为了将来不知在哪儿的一碗饭。
在求学的路上,许知远还算幸运,赶上了扩招的步伐,进了省城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读的是中文系,学的是相伴了十一年的母语。
从学校,回到学校,从事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当初的愿望终于照进了现实。
工作了,才明白,老师的用心是多么良苦。
教书,为了成绩,心里清楚,考试的分数和升学的人数,就是教师的全部。
从教,过了暑假,就整整二十四个月了。
时间,在书声里响起,在星月里流走。
还好,每周可以休息一天,可以让大脑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可以想的自在里休整休整。
每逢休息日,许知远的生活简单得有些单调。
看看电视,到家门外站站。门,很少出。县城,极少去。农村的孩子,对农村的一切都熟悉了,外面的世界,于人有何干?
简单也好,没有恼人的纷纷扰扰。
“这样认真,备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朱学明把手搭在了许知远的肩上。
“备课。”许知远回过神来,看看朱学明,“没课?”
“没有,否则,还能站在这儿?”朱学明笑笑。
“没课,好啊。”许知远不知该说什么。
“小远远,让我们来做运动。”朱学明的手在许知远的肩上来回移动。
“干什么呀,你不疼我还疼呢!”许知远被身后的朱学明捏痛了。
“这样,才能缓解疲劳。”朱学明继续用力,“像我这样免费的保健医师,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行了吧。”许知远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动不了,“松手。”
朱学明不说话,也不松手。
身小力薄的许知远,斗不过体壮如牛的朱学明。
“还是安安稳稳享受我的按摩。”朱学明紧紧地把许知远按在椅子上。
“朱哥,你就饶了俺吧。”许知远只有讨饶。
“这就对了。”朱学明松了手,站在许知远面前。
“好疼!”许知远摸摸被朱学明揉捏过的地方,“都红了。”
“红了?什么红了?”朱学明笑笑,“红了,才纯。”
“竟瞎想,”许知远批驳,“也不知道我们家宋美欣是怎么看上你这花花肠子的?悲哀啊!”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与许知远相比,朱学明成熟了许多,“要不,怎么会抢到你班里的花呀!”
“还有脸说,卑鄙。”许知远不屑。
“下流,却有风度。”朱学明摸摸短短的头发。
“学明,还记得高考吗?我们被分到招待所的同一个房间。”那决定人命运的三天,始终清晰地浮现在许知远眼前。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朱学明看看许知远。
“你还说过话呢!”许知远像是掌握了惊天秘密。
“说过话?我说过什么?”朱学明扳住许知远的肩膀,“我怎么不记得?”
“又要搞侵略了?”许知远担心再次被朱学明捏疼。
“你看看我,真不像话,”朱学明意识到了什么,“都是我的错,不该冒犯龙颜。”
“错,本人可没有这么高贵!”许知远不依不饶。
“千错万错,都是猪头的错,”朱学明认输了,“好兄弟,你就告诉我,当时说了些什么该死的话吧。”
“放开。”许知远看看肩膀上朱学明的手。
“又是我的错。”朱学明不得不抽回自己那双有力的手,“这回,该说了吧。”
“那天,你说,”许知远咳嗽几下,“我嗓子发干,说不出来。”
“喝水,喝水。”朱学明只好拿起许知远的杯子去接水。
“谢谢,朱哥。”许知远得意了。
“许老师,快讲呀,”朱学明顾不得面子,“学生,等得花儿都快枯萎了。”
“我,可要说了。”许知远决定说出真相,“那天,你问我,和宋美欣偷偷约会过几次了。”
“完了?”朱学明瞪大眼睛。
“完了。”许知远笑笑,“想不到,和宋花约会的却另有其人。”
“嘿嘿,嘿嘿。”朱学明笑了,只是黑黑的皮肤把不好意思掩盖住了。
“原来,你小子早就不安好心呀。”许知远指指朱学明。
“哪里,哪里?”朱学明不打自招,“我俩在一个学校,又一个系,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为什么人家张默然没有,反而让你得逞呢?”许知远想起了另一个人。
“人家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我是不务正业。”朱学明没有遮掩什么。
“我想,也是这样。”对于朱学明和宋美莹,许知远还是深深地祝福,“愿你们幸福。”
“谢谢,小弟。”朱学明知道自己的选择不会错。
“好累呀,讲得嗓子都快冒烟了。”严莉莉拿着课本进了办公室。
“来,来,喝水。”朱学明似乎得了热情病。
“朱老师,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好客?”严莉莉感到意外。
“学明,交了桃花运了。”许志远的话,有些冒失。
“桃花运,说来听听。”讲课的疲惫从严莉莉身上消失殆尽。
“什么桃花,杏花的,别听许知远乱说。”朱学明白了许知远一眼。
“对,对,我乱说的。”许知远才意识到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哎,白欢喜一场。”严莉莉的期望变成了失望。
“莉莉,近来你班里的情况如何?”许知远想起了那天怒气大发的严莉莉。
“托你的福,还好。”严莉莉喝一口水。
“老师,在同学们心里,您就是天!”许知远模仿那个学生的语气。
“知远,你可别取笑我了。”尽管这样说,严莉莉心里还是甜甜的,“我都快找不到感觉了。”
“找不着感觉,是最好的状态。”朱学明发话了,“太有感觉了,多累!”
“朱老师,你活得真洒脱。”严莉莉不禁羡慕起来。
“不快乐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朱学明看看许知远,又看看严莉莉,“工作就是工作,切不可占用大脑太多的空间。”
“学明,像你这样,真好。”对于眼前的这个同学兼同事,许知远还是佩服的,“成熟,有想法。”
“那,就嫁给我吧。”朱学明的幽默细胞随时都不会少。
“我,可不是同志。”许知远一口拒绝。
“如果你愿意,有人可以。”严莉莉的话让人听了心里热乎乎的。
“谁?”朱学明没有心动,只是随便问问。
“佳人,自会等着才子。”严莉莉不是指自己。
“佳人,才子,天作之合!”许知远不禁羡慕起朱学明和宋美欣来。
“只是,猪头不是才子。”朱学明感叹。
“朱哥,你就是语文组的才子?”许知远说得没错,朱学明字写得好,脑袋里的东西也不少。
没有知识的侵袭,没有学生的纠扰,人的心灵才会宁静片刻。
下课铃响,其他老师陆续来报到。
“下午,看远程教育,可不准缺席。”王小民老师下了命令。
“又是远程教育,”严莉莉的头靠在椅子上,“不过,总算可以歇会儿了。”
“小严啊,有这种想法可不行,”高非老师批评道,“年轻人,要上进。”
“行了,老高,”杨希希老师打了圆场,“别倚老卖老了。”
“小杨,我们也年轻过。”高非老师成绩不小,水平却有限。
“行了,别打嘴架了,”王小民老师有话要说,“下午,交这周的案例分析。”
“作业,又来了。”许知远没想到,做了老师,作业同样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