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要召开文化产业博览会。
文化,是什么东西?
人要填饱肚子,才能生存。文化,对于忙忙碌碌苦于生计的人,有什么意义?
还是人家老外严谨,凡事要弄出个名声来。马斯洛关于人的需要的理论,就是其中的经典。人,生存是第一位的,即使衣不蔽体,即使此生命短,都要奔跑,都要向前。而当人的身体有了遮羞,便讲究提高,便讲究升华。于是,拿起书,看起报,听一听人内心的呼唤,读一读天下的新闻,便成了风雅,便有了品位,风雅,品位,便成了人特有的东西。
文化这东西,一直搞不清鼻子在哪儿,嘴巴长哪儿,模样是怎样。不像眼前的高楼大厦,不似人身上的衣服,嘴里的食物,文化无形,却一直都在。从低矮的土墙,到高高的钢筋水泥,从满眼的荒芜,到巧夺天工的和谐,从蔚蓝的爱琴海,到深深的太平洋,从百年孤独,到论语,每一方小小的天空,每一个单独存在的事物,都是文化,区别就在于其自身的筋骨。还有人,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精灵,黄皮肤,黑眼睛,白皮肤,蓝眼睛,黑皮肤,曲头发,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曲直,就是你,就是我,就是他。黄皮肤有黄皮肤的传说,蓝眼睛有蓝眼睛的神话,曲头发有曲头发的故事。
还有城市,人生存发展的空间,一天天在变化,一天天在扩大,一天天在美化。
城市,就是文化的综合体。政治,经济,人类前进的每一步都在这儿生根发芽。那石块砌成的老城墙虽不美观却坚固,那缓缓的护城河虽不澎湃却悠闲,只是坚固和悠闲都成了历史。耸入天际的大楼,红花绿树的广场,花花绿绿的男女,这才是现代的城市。
人,本身就是文化。
为了这次文化产业博览会,费劲了脑汁。
省城,该以什么样的形象亮相?
三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不长也不短。一座老城,横卧在黄海之滨的土地上。这儿的人聪慧,便有了春秋霸主的崛起。这儿的水有灵气,便有了黄河入海的归途。这儿的民风淳朴,便有了“有朋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好客。这儿有泉,有湖,有山,有河,天地自然的灵赐,让这儿独具天下城市的美感。当年,舜耕于历山,名成就天下。当年,魏征以身为镜,照影了一个朝代的兴衰。当年,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当年,李清照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政行乾坤。如今,他们都去了,带着自己的辉煌,抑或悲苦,但是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皈依,灵魂的,消失了的肉体上的。他们那个时代,一腔热忱,就足以令自己一生为之倾情。而现在,人的整天疲于奔命,又有多少价值?是这个时代太浮华,还是人太功利?
这样的博览会,也已经举办过几次。美其名曰博览会,实际上是一场产品买卖的交易会。这儿的特产,那儿的古玩,这儿的墨宝,那儿的鸭蛋,人来人往,热闹了气氛,失望了本意。就像这个时代,浮华或许本就是文化的潜面貌。
物质文明,精神文明,二者失去了平衡就会走向极端。没有了物质的依托,精神会虚无,就如古巴比伦王国,再怎么辉煌,没有了存在,一切都是水中捧月的缺失。丢掉了精神的支撑,物质会发出令人恶心的臭味,就如当年的日不落小国令泱泱的东方大国手足无措。做了真正的主人,便奋发图强,一心向上。干呀干,只想着早日脱贫,直奔马克思的共产主义。谁料想,半路来了老虎,一场文化的龙卷风漫天大作,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待风平浪静,总算可以尽情呼吸。大浪淘沙,水到渠成,便有了今日的浮华。
经济要发展,文化不仅仅是搭台唱戏这么简单。
繁荣,腾飞,要经得起时间和实践的考验。再怎么强大,都不能是空空一层外壳,都不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在太多时候,太多场合,表面文章又何尝没有成为虚伪的外壳和丝毫不顶用的花架子?人定胜天,按照自然规律,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就能取得理想的结果。当结果出来时,人不能掉以轻心,要防备,要思危,因为和平年代也有深层次的矛盾和敌人。没有血淋淋,没有枪林弹雨,但是潜伏就是最大的危险,就是最危险的定时炸弹。上访,集会,黑社会,吸毒,****,赌博,凡此种种,都是发展的障碍,都是文化的救赎。
多少回,举杯投箸好不畅快。多少次,云雾缭绕好不爽心。多少人,醉心歌舞不愿休。正如马斯洛的需要理论所说,人首先是满足自己生存需要的,然后才想到诸如交往的需要,自身价值实现的需要等等。从这个层次上来说,人是自私的,是为自己而生的。如果说作为普普通通的人,为自己,无可挑剔;而当人有了一定的位置,不再单单是为自己活着的时候,就要讲奉献。父母官,不单单是名字上的美轮美奂,更是本质上的脱胎换骨。天地无私胸怀宽,是一种境界,一种高尚的境界,正如武侠里的降龙十八掌,功夫是要修炼的,不是伸几下拳脚就能出神入化的。而人是人,不是江湖中的功夫盖世行侠仗义的高手,不为己,怎么对得起自己?
这一次参加文化产业博览会,省城要突破,要自新。
“何局长,这次博览会准备得怎么样了?”田市长坐在宽宽的椅子上,发问道。
“差不多了。”文化局的何局长胸有成竹。
“说说看。”田市长不能不问,这关系到省城的命运啊。
“各参展单位都确定好了展位,而且展出内容丰富多彩,”何局长对博览会的情况了如指掌,“还会有重大项目签约仪式现场举行。”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田市长的意思不难明白,“没有新意。”
“这种博览会,无非就是为大家提供交流的机会。”何局长的话没错。
“难道就没有实际意义?”田市长皱起眉头。
“这个……”何局长吞吞吐吐。
“直说不妨。”田市长开了恩。
“文化产业博览会,顾名思义,就是关于文化产业的展览会,”何局长想想,“通过博览会,可以推动文化产业的发展,增强文化氛围,促进人的素质的提升,意义还是积极的。”
“不错,文化无形,产业有形,”田市长也不是全盘否定,“没有了文化,世界会是什么样?”
“所以嘛,顺应形势,应该多举办这样的展览会。”何局长提议。
“多了,就会泛滥,”田市长又担心,“一年下来,省城要举办各行业各类型多少场展览会?搞展览会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但是运用不当,劳民伤财!”
“想想以前,农村里还有物资交流会,那是物质贫乏的年代,现在到超市什么东西都能买到,”何局长想起了往昔,“博览会也是紧跟时代潮流应运而生,是新生事物,肯定没那么完美。”
“资本主义都几百年了,何况一个博览会?”田市长论起了道。
“对。”何局长应和。
“这次博览会,省城怎么样?”田市长还没听到想听的。
“无论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还是从文化积淀、文化资源上来说,省城都是省里的龙头,可长期以来,省城始终被帆船之都的兄弟领了风头。”何局长有些惋惜。
“这,是个大问题。”整天忙来忙去,田市长却没注意到这一点,“一个省的龙头,怎么就输了呢?”
“这,与人有关。”何局长竖起手里的笔。
“与人有关?”田市长没想到自己今天又要学一课了。
“那种地方原本是穷乡僻壤,落后荒凉,”何局长说的是一家之言,“随着开放,便发展起来。看海,便也成了人的时尚。”
“还有什么?”田市长想搞明白。
“就那么一片水,位置又那么偏,我反正是没觉得有什么好,”何局长不是在自夸,“我呀,还是喜欢这有泉,有湖,有山,有河的并不发达的老城啊。”
“你这个老顽固,”田市长笑了,“还是个十足的爱国主义者。”
“不爱国,不爱家,最可耻。”何局长说的是真话。
“既然这样,家应该怎么来建设?”田市长回到了老话题。
“就拿这次博览会来说,省城应该站在时代的高度展现自己,现代中透露着古典,传统中装点着现代,”一幅现代与古典的水墨图仿佛呈现在何局长面前,“继承传统,与时俱进,才是新时代的新省城。”
“现代中透露着古典,传统中装点着现代,”田市长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能在心里画着圈。
“田市长,您最有发言权。”何局长转移了焦点。
“我,”田市长愣了,“有什么发言权?”
“关于省城啊。”何局长指点了迷津。
“我,可不是地道的省城人。”田市长觉得这一点就可以将一个门外人拒绝得老远老远。
“不是省城人,胜似省城人。”与田市长相反,何局长是土生土长的省城人。
“在省城,都十年了,”毫无准备的一句话揭露了田市长的奋斗历程,“从县里,到省城,从共青团,到市政府,从青涩,到知天命。省城不是我的家,我却已经和她融为一体。那汩汩不息的泉就是血脉,就是灵魂。”
“市长,所以有发言权。”何局长像是在总结。
“何局长,你错了,”田市长看看何局长,“有发言权的是人,是生活在这儿,工作在这儿,和这儿相守的每一个人。”
“他们怎么会?”何局长不解。
“因为他们比我更了解这座城市,更热爱这座城市。”说这话并不代表田市长不了解省城,不热爱省城。
“人的理解与热爱,角度不一样的。”何局长提醒提醒田市长。
“以他们的角度,更能反映真实,”田市长解释,“积小成大,积少成多,就是整个社会的全貌。
“可我们在谈论的是全省的这次文化产业博览会啊。”何局长恍然大悟。
“跑题!”田市长大笑,“严重跑题!”
何局长也笑了,为两个人谈话的跑题。
文化产业博览会,又怎么没有跑题呢?
文化的盛会,却搞成产品交易会,似乎更应该由主管经济的部门来主办。创新,是一切事物生命力的法宝。文化产业博览会,在内容上,在形式上,都要具有自己的特色。让普通百姓参与进来,为城市的发展,为文化的飘扬,献言献策。在人生存的空间里,形成良好的氛围,人的意识才会增强,人的素质才会提高。
文化产业博览会如期举行。
正像事前谈论的那样,文化产业博览会,依然夹杂着产品交易会。
省城,却另类了,在现在与古典的碰撞里,在浮华与喧嚣的侵袭里,独自寻找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