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野牛。
矗立在闹市的街头。
在挤满人的闹市街头显得特别突兀。
野牛足足有俩人高。
浑身肌肉隆起,身上的腱子肉黝黑黝黑的反射着阳光,像一块块坚硬且光滑的石头蛋子,看着直有想让人摸上一把的冲动。
背上的毛发覆盖着半截身子,俩只犄角弯而长,角尖如同俩把磨利的匕首闪着残暴的光。
俩只眼睛红而肿,如同隆冬时分家家取暖时烧红的炭块。
“这这这……这是什么玩意?”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头野牛,语气中伴随着惊恐的情绪飘荡在半空中,随着这声音的扩散,闹市里的人群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声音响起的地方。
下一刻,野牛便如同有人性的一般抬头环顾四周的人群,竖起犄角,长哞一声,抬蹄狂奔起来,身后扬起一片灰尘,长而尖的犄角将街道上来不及逃跑的人不停的挑起,被挑飞的人吐出的鲜血化为薄雾散在阳光下。
野牛似乎在用鲜血来告诉镇子里的人,今天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人群被这野牛一冲撞显得更为混乱,街道俩边的货摊被人们推倒在地上,给人群的逃生路线又增加了许多障碍。
被挤在后面的人们凑成一团像缠在一起的乱麻,又像绵羊待宰一般显得软弱无力。
野牛东突西进,如同一台失控的战车,随意碾压着人群。突然出现的野牛头持屠刀,不停的宰杀着这些慌乱无措的人们。
像小说一般俗套的剧情再次在这种场合出现,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被人群挤倒在地上,却无人顾得上去拉扯一把,妇人看着野牛狂奔而来,犄角上还挂着一个半死的人,脸上露出了一副绝望的表情,她尽力的将怀中的婴儿保护在身下,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哭能将野牛的铁蹄拦住,那么后面的这个人便不会登场。
哭能拦住吗?自然拦不住。所以后面的这个人依然要登场。
就在野牛要将蹄子踏在妇人头上的一霎那,野牛身后出现了一只大手,让整个混乱的场景如同静止一般,野牛的蹄子没有落下。那妇人也如同痴呆了一般张着嘴往野牛身后看去。
只见那一张大手死死地拖住了野牛的尾巴,手上青筋暴现,大手的主人暴喝一声,用力将野牛向自己身后抛去,野牛在空中又是奋力哞了一声,接着整个身体便猛的砸垮了一座茅草搭建的商铺。
男人喘着粗气,双手扶着膝盖,脸上的汗滴不停的滴落在地上。他没顾得上招呼躺在地上的妇人,趁着野牛还没有爬起来的空当,飞身便骑到了野牛身上,举起铁钵一般的拳头轰打在野牛头上,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
众人看着这诡异的场景惊讶不已,一些人的下巴早已脱臼,四处找着郎中。他们看着这手无寸铁的男人将野牛揍到毫无还角之力,如同是看到了第二头野牛在冲撞着人群。
有些人壮着胆子挤过人群去围观男人暴揍野牛。而那些精明胆小的人则挤开人群逃离了现场,生怕野牛再次发飙祸及自己。
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贺立带着那条不离身的花狗站一个高台上观望着人群里面的情况,他幸灾乐祸的想,反正老子视力好,谁想死谁往前挤去。
花狗蹲在贺立的身边耷拉着舌头眯着眼,仔细一看,竟然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一人一狗猥琐的表情并没有被谁注意到,因为在这个镇子里,从来没有谁真正关注过这一对。
今天是贺立的生日,十四。
因为过生日的缘故,贺立一改往日脏兮兮的形象,在昨天里将身上的脏衣服连同脏兮兮的身子都清洗了一遍。虽然衣服上打着一块块五颜六色的补丁,甚至连布鞋子上都破了一个洞,但仍然阻挡不住他因为过生日而产生出来的好心情。
看的出他对这个生日是有着精心准备的,因为他头上戴着一个镇里人只有在孩子过生日时才给编的一个草冠,草冠上还插着一朵鲜艳的小花。
“臭小子!”身后一声暴喝将这一人一狗惊了个够呛,俩人齐齐跳起来向后望去。一个老乞丐站在他们身后,冲他俩招着手,怀里还抱着一只刚出炉的烤鸡。
贺立立即顾不得前面那精彩的场面,跳下台子欢呼着向老乞丐冲了过去,身后的花狗也耷拉这舌头,流着口水冲了过去。
贺立冲到老乞丐面前一把便夺过了乞丐手中的烤鸡,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去,却始终没舍得下嘴。花狗骑在贺立腿上跳来跳去,也想闻闻烤鸡是什么味道。
老乞丐将双手遮在额头上挡着太阳望着远处的场面问道:“他们这是干什么呢?杀头牛也用得着使这么大排场?”
贺立抱着烤鸡说:“谁知道,我只知道人没杀了牛,这牛倒是杀了不少人。”老乞丐闻言一咧嘴:“臭小子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这时那男人也彻底驯服了野牛,他提着野牛的犄角离开了人群。而那些受伤的人却傻了眼,野牛被人牵走了,他们的医药费谁埋单?
有的人壮着胆子对着那男人喊了一声:“喂!牛是你家的,你得陪我们医药费!”在这一声的带动下,身后的人群也随之附和起来,包括那刚压完惊的妇人。
当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那男人,男人提着野牛的犄角缓缓转身,脸上还残留着揍野牛时的汗水,他慢慢开口道:“谁想要,过来拿。”
现场的气氛迅速冷却,没有人敢去那仍然红着眼睛的野牛跟前。一分钟后,男人拉着野牛便要离开现场。
走了俩步却又觉得良心有点不安,扭头说:“我叫吴川,去镇府衙报我的名字,自然有人会给你们钱。”说完别大步的离开了人群。
贺立看着这一人一牛的背影赞叹道:“霸气。”
镇北靠墙的一座小茅屋里亮着一盏油灯,放在平时的晚上,小茅屋里从来不着灯,里面的人摸着黑吃过饭便早早睡了,当然,这样做只是为了省一点灯油钱。
在镇北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小茅屋里住着的是在镇子臭名远扬的三个乞丐,一老一小一狗。
这俩人一狗自从来到镇子的第一天,就将镇子里的居民搞得鸡飞狗跳的,尽做一些恶心事。谁家如果不给口饭吃,不丢个几文钱出来,这三位今天就不向别家讨了,专跟着那人寻到家门口,屙屎拉尿,杀狗偷鸡,丢砖头砸窗户。不闹到你求饶决不罢休。
偏偏你还治不了他,俩人一狗滑溜的像条泥鳅,根本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遭殃的人家只能干瞪眼着急。
而今天貌似是一个重要的日子,草屋里才会破天荒的点上了油灯。
“老头子,哪偷得鸡啊,老李烤鸡坊还孙秃子肉铺?”贺立盘着腿坐在泥地上也不怕衣服粘泥,嘴里塞着鸡腿含糊不清的问老乞丐。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老头子我这叫乞,乞丐偷东西能叫偷?”老乞丐嘴里也含着一条流油的鸡腿回应着。
“汪,汪汪,汪”花狗叼着鸡臀部抗议着待遇不公。
“先不说这个,老头子,我跟你说啊,你是没见今天那场面,飞沙走石,天翻地覆,人群涌动,怎么能用一个壮阔来形容?最少得用一百个!你没见着就算白活你这辈子了。不过话说回来幸亏老子一向命大,不然今天还真吃不上这鸡腿了。”贺立一手拿着啃剩下的鸡腿骨头,一手扣着脚趾缝里的泥巴,添油加醋的像老乞丐炫耀着今天所遇到的事。
老乞丐扬起手中的鸡骨头便往贺立的头上敲:“你是谁老子?爷爷我养你四五年到成你儿子了?再者说爷爷我这辈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都懒得多瞅俩眼。”
老头理所当然的和贺立斗起了嘴,这样的场景似乎经常在这二人之间发生,以至于开始的是这样顺理成章。
贺立用自己手中的鸡骨头挡住老乞丐敲过来的那根油腻的鸡骨头反驳道:“老头儿,我可早想跟你好好算算账了,吹牛不打草稿说的就是你,我跟你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人我不清楚?要不是老子和花狗帮你骗了不少老头老太太,你说你是不是早饿死了?”
花狗对着老头便是一阵狂吠,将狗仗人势的典故诠释的淋漓至尽。
老乞丐大怒,一巴掌将花狗拍到地上,说:“要不是当年爷爷我看你可怜收留了你和你的这条癞皮狗,你说你们是不是也早饿死了?”
“那你也不能为老不尊!”
“那你也得敬老!”
“汪,汪汪汪,汪!”
……
祖孙三人在城北边的破茅草房里闹腾了半晚,感到累了便睡下了,贺立噗噗俩声吹灭了油灯,小心翼翼的将灯芯挑了出来,以免灯芯将油吸走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酒足饭饱的贺立此时早已将白天遇到的大事抛在了脑后,搂着脏兮兮的花狗熟睡了过去。
白天的野牛被白天的男人也就是吴川,牢牢地抓着犄角向城外面走着,吴川边走边骂骂咧咧的:“让你好好修炼,你偏不听,我告诉你,单凭你这次闯下的祸,要是师父在这,杀你十回都够了!”
野牛不服气的挣着头,却始终挣扎不开,只能低着头任凭走在前面的吴川随意摆布。
吴川见这野牛还有些不服气,抬手冲着野牛的牛头上便是一个脑蹦。野牛便当即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一人一牛走向镇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