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看到蓟刈痕从广播室里拉着白可亲的手一直冲出学校大门才放开那样的场景。而正好当时迎面站着亚芹,脸上分明悬着许多的清纯和忧郁。
我还能感受到蓟刈痕的心情。不论是当时的他还是后来在车间里的他。
我曾在蓟刈痕的故事里走了一遭又一遭,不论是安静地躺在草坪上倾听蓟刈痕自己的倾述还是我自己坐在车间里侃侃而说。尽管后来很多人已经忘记他,而他也准备忘记自己。可我始终坚信,我若能挽救他,也就是在挽救我自己。
六年前的某天下午,也就是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校园故事发生许多年以后的事。当我看到蓟刈痕全身褴褛、脏兮兮地睡在公园里的时候我尚还在犹豫是生是死。可是当我和他开口说话,我们居然成了朋友。在别人眼里,我帮了他很多。可在我心里,我也是在帮我自己。
说起我和蓟刈痕的相遇并不想说明白什么,我只是想说我确实能体会到蓟刈痕的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否则我也根本没那个能力说服一个人决心堕落的人继续活着。
所以我才说,蓟刈痕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我甚至已经分不清讲的是故事还是在替人回忆,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替别人回忆还是在替我自己回忆。
就好像蓟刈痕看到亚芹就站在对面,可他反而一把抓住白可亲已经松开的手,表现得无关痛痒的样子向深巷里奔去。
而亚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双影隐在深巷里,那像是多少伸到几乎没个尽头的深邃。
在没有人的地方,蓟刈痕就很自觉地放开白可亲的手。那双冰冷似曾熟悉而又陌生的手已经感觉不到昔日的细嫩温柔。
蓟刈痕看着白可亲,一双似蹙非蹙、似哭非哭的脸庞一味地有些赧然。反而觉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还回来做什么?不是已经决定好不再回来了么?”蓟刈痕说。
似乎蓟刈痕并不该那样说。但是会那样说分明和白可亲离开时卷走他的钱有些干系。就好像白可亲当时会回来找他就是为了那笔钱一样。
“刈痕哥,对不起。我……。”
“对不起有用么?为了钱也好,为别的什么都好,以我们以前的关系你本不该这样玩弄我!”
“你,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白可亲像故意转开话题一样疼惜地说。
“好吧,即使我天生就该被玩弄,那么请你以后告诉我你的游戏规则,让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白可亲沉默了。
“向南二号街”也一向安静败落。不见几个人来回走动。两道旁不时还有些许散落的树叶漂浮。
春天,是时候该长出点绿叶了。树上凋败的落叶却反而像秋天一样缓缓地落入白可亲的手心里。白可亲手里捏着叶子,变幻着不一的表情。
走走停停,蓟刈痕只能变换着速度跟在身后。也许蓟刈痕是在等待白可亲的回答,也许只是像曾是朋友一样无奈地陪伴她走过一段路。
事实上白可亲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蓟刈痕错觉白可亲紧张的样子,又禁不住内心的好奇,究竟是谁给他带那么大的绿帽子?
“他是谁?”蓟刈痕终于问。
白可亲突然放开了手中的叶子。那片落叶也不知怎么地就被揉成了屑碎飘散在路上。
白可亲根本不知道蓟刈痕问什么,只是转身“噗通”地在蓟刈痕面前跪了下来。
“刈痕哥,求求你,求求你就把他当成你的孩子好不好?他没有父亲,一直没有……斯齐不是他的父亲,他不配做他的父亲!求你留下他,好吗?来生我愿为你做牛做马。”
蓟刈痕一下子愣住不知所措,脑袋没了主意。也搞不清楚白可亲说的“斯齐”是谁。更是经受不起白可亲的那一跪。
“什么?”
“刈痕哥,算是我求你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可亲蓟刈痕第一次绝情起来,无动于衷。如果说这是绝情,那么宽容也已经到了极限。
“呵呵!你说你喜欢我,对吧?可我就不明白了,跟着别的男人乱搞,惹了事就往我身上推。现在你又来求我把别人的骨肉当成是自己的孩子……我只是想问问你,我看起来真像个笑话么?”
彼此都没有作动静好久,白可亲才站了起来。时间的脚步不停地迈进,一分一秒。谁也不清楚她下一个谎言究竟怎么揣测出来。
“刈痕哥,不瞒你说。我得了血癌。”白可亲突然轻描淡写地说。
蓟刈痕一听反而好笑地朝她讽刺。
“血癌?呵呵,血癌?!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怎么不说是艾滋?没有更可笑更离谱的辩解理由么?可亲,你现在有说谎的嗜好了你明白吗?难道你还没发现你已经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困扰?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白可亲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仿佛面对蓟刈痕的质疑她丝毫没有觉得震惊。反而用更轻淡低哑的语气说:“医生说没有二十万的话阎王老爷只能让我多活几个月。我没有想到就连阎王也那么爱钱。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尽管我很高兴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可我活着如今唯一的牵挂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我本也可以打掉他,可我又怎么真的忍心那样做?三个月,足够给他出生的时间,而我总也要为自己曾活在这个世界留点什么吧?!”
面对白可亲更加平静的话蓟刈痕半信半疑。
“什么?你说你最多能活几个月?”蓟刈痕更加讽嘲地笑着问。
“三个,三个月。医生说的。”
“呵,连自己的死亡日期都那么清楚?不如你也帮我算算我到底还能活多久?我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你折磨死掉似的。”
白可亲滑啦水珠子从眸眶中涮涮地掉下,抽泣着说:“刈痕哥,以前我喜欢你,现在我仍然爱着你。不管我是不是骗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再见到你,……我保证!”
“你喜欢我?你爱我??喜欢我爱我还给我戴绿帽?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
蓟刈痕本来的怒气却没能吓着白可亲。白可亲反而忽然死死地抱住蓟刈痕。
显然,白可亲只是想方设法让蓟刈痕知道她并没有说谎,而她又多么需要他的帮助。白可亲以为蓟刈痕曾经深深地喜欢着她,一直喜欢着她,过去是现在也是,从未改变过。白可亲似乎不想过分的争辩自己多久会死掉,也不会在意蓟刈痕觉得这招实在高明。她只是太多的伤痛让自己过去的那份纯真像播放电影一般地重现。而又觉得利用这份感情自己心里也很难过。
“刈痕哥,虽然我是骗了你,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那时我本该上职高的,可是体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患了血癌……。”
天空安静得找不到飘散的落叶,也听不到汽车的笛鸣,只有风吹动铺满街面的叶子。枝桠光秃秃的依然还没能长出嫩芽来。
白可亲沉默了,蓟刈痕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