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斗胆猜想,如果有人莫名其妙地问艾简:“干嘛要那么痛苦?”
艾简一定会说:“我的心脏只是有点不舒服。”
这些不着边际的臆想也只是我一旁转题胡思乱想罢。然没人比我更了解艾简的。他就像我儿子一样。幸运的是我到现在还是个单身汉。
我的意思无非是说没人愿意跟艾简说话,除了我,我想,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创造了他,我怜惜他,也只有我绘在乎他。
除我之外,除非艾简把身上本已所剩无几的零钱也拿来做交谈的成本,否则没人会屑他一顾。
艾简混迹人群中,试图消失。其实艾简一直都消失在人群里,只不过在自己的生活中这种奇怪的念头不会成功。
艾简随地坐下,聆听嘈杂,品味那无助和失落。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一声稍有不同嘈杂的声音。
“刚下来?!”
艾简漫不经心答道:“不是。”
“准备回家?”
艾简也怀疑自己的状态,果真只剩一具会发声的尸体。就连扭头看一眼都觉得疲累。说:“可以这么说。”
“需要帮助吗?”
“啥?”艾简总算回神尘土,绕开那些低沉的思绪。艾简可不认为他会是个骗子,但艾简第一眼以为他会掏出事先装了几个硬币在里面的破缺口大碗缸摇晃着跟艾简可怜兮兮地说:“行行好吧,好人会有好报的。”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乞者在艾简身边坐下,笑说:“这么惨?!真让人感同身受。”
听出男人的惨烈同情心艾简才真正打量身边的人。
乞者衣不蔽体,褴褛可想落魄,于是艾简毫不思索地判定他是属于风餐露宿的人。想到天为被地为床,流浪四海。艾简倒挺羡慕,只是艾简还是没勇气抱着缺口的碗到处祈求被可怜。艾简笑了,带着心里的苦,笑得更加讽刺。
艾简笑着问乞者:“是在说我吗?”
乞者道:“当然。”
艾简又强颜道:“那何以见得我要比你还惨呢?”
乞者笑了,而且那笑声很大,大得有些夸张。几乎盖过车站所有的噪音。
乞者在艾简面前扔下两百块,说:“年轻人,人生一场梦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是真到底是假,梦归梦,活着又是一生。日日沉沉,梦梦浑浑噩噩,一醒一梦,片段衔接,人生一场梦咧。去吧,千万别回头看!千万别回头!年轻人,有缘哪,我们还会再见的。”
乞者提着残破的背包怪笑着离开,只剩话语余音夹杂着喧闹悬绕在艾简耳边久久不散。
我沉默着,事实上我一直沉默着。就好像我打一开始就是多余的——这我也知道。
艾简没在意,觉得只不过是些疯言疯语。反而是乞丐丢下钱财转身那潇洒的样子真真令人崇拜向往。
“那背包里会装有什么呢?看起来还挺沉的。”艾简在想。
艾简是猜不到的,不过艾简兴许能猜中的一点是:衣服是垃圾堆里捡来的,背包也不例外。
乞者的表现让艾简心生敬畏,毫无贬低丐帮的意思。反而一改从前,对乞讨的人另眼相看。
艾简看着毛主席的头像落在地上,觉得万人迷就这样被丢弃心生恻隐,然艾简看到地板上写着:“家乡汶川,不幸遭遇大地震,家人无一幸免,穷途末路……。”
我想上前擦掉,不过我知道我没这机会。毕竟它们早就暴露无遗了。
仔细看看,粉笔字写得还挺艺术,才知道书法高手在丐帮。可伟大拱手让人,可叹了一帮砖家不能目睹。这是我的悲伤。
艾简倒因此更加向往丐帮,就是不知有没有收艾简这类沦落不上不下的。见到这文字的作者艾简一定要叫师傅,另外还可以学几招打狗棍法。如果可以我也会这么教唆他。
现在猫都不抓老鼠,狗也都跟着女主人,艾简只要把那些贪官当狗打也省几个钱让民富国强,也好收复失地,还我山河。关键是艾简现在如何自保?艾简心中一番纠结,想想又一番自嘲狠笑。
抬头看时乞者已消失不见踪影。嗟来之食倒是简单,这样坐着就轻松拿到两百块,事到如今谈尊严何谓?艾简用手扒开纸削和杂物,很用心很诚意地吹去灰尘。地板上的字由此更加明显,看着它艾简心里平衡了“乞讨”的概念,反而借着那一手好字毫不谦逊有点自豪感萌发。
艾简很虔诚很卑微地坐着装可怜,其实不用装也有七分像,只是直到夜深人静却没能再看到一个硬币。肚子倒是饿得咕噜叫。估计也是前肚皮要贴到后肚皮。“人是铁饭是钢”,这人跟钢铁怎么勾搭的关系其实很令人费解。
艾简的总财产是两百五十块。回不了家。不用编造理由回去骗老娘,该庆幸自己如愿以偿吗?外面蚊虫多,深夜也冷。找个地方落脚是当务之急。艾简心里清楚。
夜影深得有些能琢磨到心脏跳动的烦躁,留在手机里满满相关的人都站成岸,触不可及。
艾简忍不住一个一个地拨号,不是过有效期就是无法接通,接通也是陌生人的声音。
好不容易能听到熟悉的声音。艾简喜出望外,总算还有你,至少还有你。艾简这样激动,那样期待。艾简还没开口,因为心里没底。电话一端却很礼貌地先开口,说:“艾简,我是真心爱过你的,但很抱歉我已经无法跟继续你走下去。人的一生就像一趟旅途,你我结伴而行,但接下来是个十字路口……因为我要结婚了,我肚子里的小家伙就要五个月,祝福我吧!……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你也不用再找我。他会生气。byebye!”
多好的比喻,多好的分手理由,还懂得“他”会生气不容易。事实上分手并不一定非要有个能信服的理由,有时候走着走着就散了,不知不觉。艾简也说了拜拜,因为一时脑子空白。爱情就是扯淡,扯着扯着就淡了。
殴蓉蓉从没跟艾简说她怀了孩子。艾简猜自己真真是个多么可笑的人。这等令人作呕的青春居然在自己身上发生着,自己却不自觉。让我看着这种事在我面前发生,我又何尝不觉得自己有心无力简直就是个窝囊废?!
好在艾简还没带欧蓉蓉回去,也还没跟欧蓉蓉解释家住三层楼房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