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侍王电视台和《侍王晚报》都以《贫民窟走出的女兵》为题报道了张文君当上女兵的感人故事,这消息一时间传遍侍王大街小巷,娇龙一家不光成了水泥厂的名人,也一时间成了全市的第一号名人,几乎天天都有记者来采访。潘主任、大包他们也随时围在楼梯底下那个小空间里,看着,笑着,听着,评价着:“俺这闺女,一下飞到天上去了!”娇龙私下却一个劲地对父母说:“爸、妈,咱要低调!”可是只要有人来采访,张朋宾和妻子就不停地对人讲述着。他们简直把这当成了一场公开的精神盛宴,几乎愿意与任何人共同享用。
娇龙也终于不得不把自己当上女兵的消息告诉在上海的台湾老板了。老板听到之后,不仅不胜惊讶,简直难以置信无法理解,而且还觉得仍有机会把娇龙劝回去。毕竟台湾与内地在各方面的观念有很多不同。台湾老板也没提前跟娇龙商量,就和太太一起乘飞机紧急赶到郑州,然后到侍王,带了很多贵重礼品,想来做通娇龙的工作。他们到侍王才给娇龙打电话,根据娇龙的指引,找到水泥厂老宿舍的那个胡同口,来到家里。过去虽然听娇龙讲过家中的贫穷状况,但和亲眼看到还是不一样,自然也不胜唏嘘。
娇龙妈妈要亲手给他们擀面条吃,他们也很实在,太太又跑到外面买了些烧鸡烧鸭等食品回来,就在娇龙家的楼梯小屋里吃起来。老板和太太反复告诉娇龙:“我们会帮你的,一定帮你,相信我的话!文君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多少客户都在找你,台北的林太太和她在美国的女儿打过多少次电话,向我发脾气,都以为是我们对你不好……这里边也有你的损失呀,太大了!文君你到底怎么想?有什么想法?到底是加薪问题,还是房子问题?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跟你商量商量,你提条件,怎么都好说……”
娇龙跟他们说:“老板,除了为了当兵体检不得不向您说的瞎话,其他我敢给您发誓,我张文君从小到大不会说瞎话噘人,我跟您说的都是真心话!您对我很好,我和爸妈都很感激,我这次不回去了,确实不是嫌工资低,当女兵是我的梦想,既然已经实现了,我就一定要去!两年以后我要是退伍了,只要您和太太还看得起我,信得过我,我还到您那去,不给工资我也跟您做!”
“两年以后?哇……哎呀……”老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太太也眼巴巴地瞅着娇龙和她一家,在那个楼梯下的小空间里坐立不安的,哪里吃得下饭。老板一再说:“文君,你知道,两年时间,你损失多少钱,我损失多少钱?怎么不算算这个账!”老板的太太对这个问题更加难以理解:“文君呀,当女兵?不就是服兵役……我们台湾人是没办法才去的,哪有女孩子这么想发兵财的呀?放着这么好的挣钱机会不去,一定要到青海那样的地方去当兵?不会吧!”
张朋宾很认真地跟老板娘讲道理:“是的,国民党那个时候是抓壮丁……”
“哎呀不要提什么党好不好?我们什么党都不是,是要做生意养家糊口嘛!”
张朋宾认真地说:“老板你听我说哩……保家卫国,这是咱河南老百姓自古以来的血性,岳飞、花木兰、穆桂英……你听说过吧?女孩儿也是如此,娇龙是俺这个水泥厂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女兵,俺娇龙必须去当这个兵哩!”
“哎呀……哎呀……”老板和太太最终也都很无奈,上海的生意离不开,他们吃过饭就要走。不过临走时老板悄悄告诉娇龙:“到了那边觉得不好玩,马上可以跑回来,我们还等着你……”
娇龙坚定地说:“老板,既然我决心定了,就决不会当逃兵!”
老板和太太几乎是含着眼泪离开了这个楼梯下的小空间。老潘、大包也都知道台湾老板来找娇龙了,都聚在胡同口,看着这两个衣着光鲜的客人,但也都替他们无奈。老潘和大包还亲自跟他们攀谈了一番,都说:“这就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台湾老板都亲自来了……娇龙,亲自送送你老板呗,别辜负了人家这片真心!”
娇龙亲自帮老板打上车,含泪送走他们。新兵出发之前,接兵部队的两男一女三个干部一起到新兵家走访,来到水泥厂宿舍胡同里,找到楼梯底下挂着破竹帘子的门口,三个人看到张文君正在那里帮妈洗衣服。这么一位优秀的女孩,家庭却如此贫穷,三个干部都感叹:“张文君太不简单了!”堵到门口看热闹的老潘说:“噫,俺文君可不简单,台湾老板都坐飞机亲自来做她工作,不叫她当兵,叫她出国去挣钱,俺妮儿就是不去!”大包说:“噫,人家台湾老板坐飞机那也叫打的--打飞的!”
新兵在军分区集合了。那天下午张文君终于穿上梦想的军装,又回来跟水泥厂老宿舍的爸、妈和潘伯、大包叔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亲友们一直把娇龙送到火车站,送上列车。穿着一身新军装的张文君趴在车窗口,突然对大包说:“大包叔,这场面怎么跟我做的那梦一模一样哩?咱是不是还在梦里哩?”大包却忍住泪笑了:“孩子……咱可都别哭!咱高兴!”
火车开动了,水泥厂这些下岗职工们都没掉泪,而是笑着,依依不舍地和娇龙道别。这帮人送走娇龙回来,快到家时,路过邮局,大包说:“噫,老婆还让我交电费哩。”
于是张朋宾、潘主任啥的都跟着进了邮局。他们这帮人一进邮局,把柜台内外的人都紧张得够呛。尤其大包,头发留得那么长,说他像个艺术家吧,那身下岗职工的破衣烂衫撒拉鞋,又完全不是艺术家的行头。大包进门就朝储蓄柜台的密封玻璃后边的女孩凶凶地问:“怎么着,电费能交不?”其实他的凶样儿只是习惯动作。女孩赶紧说:“能、能!”大包又说:“那煤气费也能交不?”柜台外边搞接待的女孩又赶紧说:“都能……都能交!”大包顿时和气地笑了说:“噫,这地方咋这么好哩!”潘主任笑话他:“噫,是你的心情好哩!”
大包交着费,扭头又看到人家寄包裹的在接受检查,就发起评论:“咋哩?噫……都是叫炸弹吓的!”张朋宾瞪眼熊了他一句:“噘啥哩?”大包又笑了,对邮局的女孩子说:“咱老百姓懂啥炸弹?都是那些腐败分子、富二代搞的,对不对?”潘主任也说:“邮局就得国家办,哪能开个摩托就跑快件,连人家电脑都骗走?从过去说,哪个国家邮局也叫私人办哩?”张朋宾也说:“那是,老百姓还是相信国家……你比方说,邮票能从外面买哩?那买了假的咋办?找谁去?还是得到邮局买不是!”“咋着哩咋着哩,回家喝去!拿下!”
二、
娇龙跟着接兵干部从侍王坐车到了郑州,在火车站与其他地方的新入伍女兵集合到一起,准备踏上赴青海某基地的征程。管小琳、于蕊蕊、程梦飞、王凰欢这些从侍王入伍的女孩们也都分别跟着自己的接兵干部到了郑州火车站集合,准备奔向各自的部队。在火车站上,侍王入伍的女孩们又会合到一起,这次感情深了,见面就聚到一块说起话来。而这群形象、精神都特别齐整的侍王小女兵,也引起了其他地方来的那些刚入伍的女兵、家长和接兵干部们的瞩目。有的接兵干部羡慕地议论:“今年侍王的女兵质量真好,你看那是哪个单位接的这些,把‘斗鸡眼’都弄来了,回到部队咋交代?师长、政委非把他们骂扁了不可!”“人家侍王的女兵可真的个个都是不花钱、不找关系、不走后门的兵!”“看着真像那么回事!”娇龙她们部队的领导把所有跟他们走的女孩和家长都召集起来,说了个事:“因为咱们的路途太远,人家这位来送女儿的家长,有关系把咱的硬座车票都换成硬卧票,需要个人再加三百元钱,大家看怎么样?”“噫,这可是个好事,三百元算什么?这么多票都换了,多么难?咱掏钱!”家长们都同意,然而他们却没想到,侍王来的大眼睛小女孩张文君,却怎么也不干:“俺不换!俺还坐硬座就是了,你们愿意换就换!”“噫,闺女,三四天的路哩,不睡卧铺咋中?”“卧铺看不见风景,俺不睡觉,就愿意看风景!”“妮儿,心疼钱哩?”有的家长好像看出点什么。“侍王来的这么抠门儿!怕我们沾她的光吗?”那个“斗鸡眼”的女孩居然嘲笑娇龙,看上去还挺有战斗力的。“家里拿不起钱吧?”“嗯,看来是真拿不起……”“三百元都拿不起还当女兵干啥哩?”娇龙不理那些嘲弄,只管对接兵干部坚持说:“俺就是不换!”接兵干部们看看娇龙脸上那种神气都明白了,这个来自贫困家庭的女孩,只要有硬座坐,哪怕再长的路途,也是不会随便再花那三百元钱的。三个接兵干部挺感动,悄悄凑到一块儿商量了一下,每个人拿出了一百元,替张文君换了票。从贫困家庭走出来的娇龙,就这样踏上了顽强的从军之路。而于蕊蕊则是跟管小琳、王凰欢一起,从侍王奔向遥远温暖的南国,到了南方某军区通信总站。而不久,她们就在那里,意外地为陟辉司令办了一件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