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阴雨连绵,空气夹杂着潮湿且带有泥土和芳草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
望着越来越清晰的京城外墙,沐流景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这一别就是三年。不知他们可都还好。尤其是。。他。
“公主,到了。”
车上的锦帘被撩开,沐流景在晴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抬头看见华装盛服的父皇和王皇后正在正前方,含笑凝视着她。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流景的太子哥哥、二哥、三哥还有小妹,其后是诸位妃子命妇。
流景徐步向前,余光却在注意周围。
在这蔺多双眼睛的注目中,没有他。
沐流景也清楚,按照皇家礼数,他确实不该在此之列,可是心中的失望之情还是弥散了开来,甚至连嘴中都有种苦涩之感。
“流景拜见父皇、母后。”还未完全拜下,她的双手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
“景儿受苦了。”皇上浑厚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她款款起身,抬头望向他。三年不见,她的父皇似乎又苍老了许多,终是这国事太让人费心么?此刻他正眸光含笑的看着流景,那其中包含了太多种感情,有心疼有安心还隐约有种担心。
“景儿不苦,倒是父皇您,比三年前消瘦了。”望着渐露龙钟之态的父皇,流景终是再也狠不下心来。
“景儿守孝三年,今日方才回宫,想必累坏了吧。皇上,何不先让景儿入宫休息?”说话的人是王皇后,她此时眸中含笑,那种关心之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皇后说的是,起驾回宫。”
一路上,皇上都执着流景的手未曾放开,流景只得走在他身旁。
历来公主在外回宫,帝后只需在内殿等待觐见,无须亲自到宫门外将公主迎回。而今日皇上却执了王皇后到一重宫门处接流景公主,正是彰显了他对这流景公主的重视。
沐流景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一重宫门,却在转头之际看到她的太子哥哥和流妗妹妹向她打招呼。流景微微一笑,随即将头转回。
三年未见,太子依然亲切如初,流妗似乎长高了不少。
“景儿先回宫去梳洗,晚上为你接风洗尘。”
听了皇上的话,流景点了点头,便行了礼退下。
景和宫的布置一切如旧,院内的一池莲花正怒放。许是受到连日来雨水冲刷的缘故,这一池白莲看上去愈发的超凡出尘。
流景仿佛又看到母亲抱着她坐在池边,欣赏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仿佛又听到母亲在她耳边对她说,做人当如莲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说来也怪,连日来的阴雨,怎就在流景回宫的今日停了呢?只是天空依旧阴霾。
“流景姐姐!你怎么回到景和宫这么久了,还没有梳洗啊?”
听到流妗的声音,流景转身,却见太子和流妗已是一身常服打扮。
“流景姐姐,我好想你。”未等到她有答话,流妗已经欺过身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感觉到眼前的小人儿因为激动而身子有些微颤,流景心里也渐渐生出些暖意,流妗这是真心为她回宫而感到高兴。
“妗儿,你这样抱着景儿,还让她如何去梳洗?”
流妗听了太子的话,才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将流景放开。
“妗儿长大了,愈发的明艳动人了呢。”流景微笑着将她耳边乱发理顺,流妗听了她的称赞,露出了女儿家的羞赧之态。流景心下一叹,这三年,大家终究是有些变化的。那他呢?又变了多少?
“嗯哼~景儿你偏心,从我和妗儿进来到现在,你只注意妗儿。”太子扬着头,一双斜飞的剑眉挑的老高,看样子似是真生气了。
流景看到他的样子,忍俊不禁,终是笑出了声。尔后故意学着他扬起头,挑挑眉,“三年不见,不知太子殿下可安好否?”
“你个刁蛮的丫头!”下一刻她却被圈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流景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贪婪的闻着独属于她的太子哥哥身上所带的那种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桂花的香气,听到他那句“刁蛮的丫头”,流景心里更加温暖。原来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不仅是她记得,太子哥哥也还记得。
“赶紧去梳洗吧,今晚要给你好好补一补,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流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太子哥哥已经执了流妗的手,往池边凉亭走去。
“公主,一切已经收拾妥当,请公主入浴。”
浴池里面水汽弥漫,桂香萦绕。
流景鼻息间充满桂花香气,思绪又被带到了那年正在盛开的桂花树下。
他轻轻吻住她的双唇,辗转吮吸,唇齿间全都充斥着桂花的香气。
她渐渐迷离在馥郁芬芳的香气中,渐渐迷失在他温柔却又霸道的缠绵之吻里。
想到这里,流景依然面颊微红。
聿,一别三年,你音讯全无,你,现在可好?
“公主这几年在皇陵受苦了。”
郑嬷嬷一边将流景的长发擦干,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蔺多。
“为母亲尽孝道,是我应该做的。”
“公主,小侯爷等你等的也够久了,你看。。”
“郑嬷嬷,儿女婚姻之事,自己急不得,还是应该由父皇定夺。”
“是是,是老奴逾矩了。”
流景起身,执起郑嬷嬷还拿着棉巾的手,“我知道嬷嬷你是为景儿着想。毕竟即便是在寻常百姓家,十九岁还未嫁,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公主,”郑嬷嬷倏地跪下,“公主,老奴的意思不是您给皇家丢了颜面,而是真的关心您呐。”
沐流景赶忙将郑嬷嬷扶起,却再未言一语,又坐回梳妆镜前。
郑嬷嬷是流景娘亲的随嫁嬷嬷,她看着流景的娘亲长大,看着流景出生,又怎会不是为了她好?只是,这天子的圣意实在难测。
“公主,梳妆好了。”
流景愣愣的看着铜镜中的女子,柔顺长发被挽起,只插一支紫玉飞凤钗,身着玉色织锦银凤纹裳,外罩青色纱罗衣。
样貌依旧是三年前的样貌,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惆怅,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公主在皇陵时都不肯好好打扮,回了宫中来也是如此朴素。”晴儿一边帮流景整理外袍,一边说到,能听出她语气中有几分责怪的意味。
“晴姐姐说的是,只怕百姓中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比咱们公主奢华多了。”
听了晴儿翠儿的话,流景微微一笑。
“你这两个小蹄子,是本宫平时对你们太好,你们才敢如此打趣本宫的吧?”
“奴婢不敢。”晴儿翠儿赶忙下跪,流景本无心责怪她们,只是在这九天宫阙中,最不能乱了的便是规矩。
出了飞霞殿,便见刚刚已经停了雨的天,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太子在凉亭中望着一池白莲出神,白衣广袖的他,此时看上去竟有几分肖似谪仙。
“太子哥哥,妗儿呢?”
“妗儿被她母妃叫去了。”
“景儿,下着雨,你也不打伞,你看看,头发上都沾了雨珠了。”太子拿出锦帕,爱怜的将流景发丝之上的雨珠擦干。
流景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却又想起那个他。
“太子哥哥,聿哥哥他。。”流景感到正为她擦拭发丝的手下一顿,随即又擦了起来。
“澹台聿奉皇命,随平南王去征讨第戎,已经去了三年了。”
“出征?”
流景只觉“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炸开,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痛楚。流景勉力扶住旁边的亭柱,稳了稳心神,复才问到:“他可还好?”
“还好,只是在军中不便与你联络。”
太子眉头紧皱,扶流景坐在石凳之上,“景儿,他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是。”流景未再多言,只是听到太子的一声微弱叹息飘入耳中。
“景儿你好生休息,我先回去了。”
“也确实乏了,不休息就没精力应付晚上的宴会了。”流景俏皮一笑,向太子眨了眨眼,仿佛刚刚那个心痛难耐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她。
“你呀!”太子宠溺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即翩然离去。
随平南王出征?父皇到底是何意?流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得望着那一池的白莲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