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前夫,让我恼恨羞愤无措之外,更多的是紧张和不安。
恼的是他为了夺我柳家一半家业对我假情假意,紧张的是他对我嫁给天山雪莲一事会有什么想法。
我无良地希望,我忽然嫁给天山雪莲这件事,能狠狠地刺激到沈脱光;希望这位对我包藏祸心、嫌弃我的前夫,生活得越来越穷困潦倒,和他的姘头表妹的婚后日子越来越不美满。然后,他默然回首,发现站在灯火阑珊处的我是如此的美好,最后,他休了他的姘头表妹对我投怀送抱,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但我那时和天山雪莲海誓山盟海枯石烂到妾如蒲苇,君如磐石,对潦倒的他投以一个淡淡的不屑的笑,说,不要爱上我,不要迷恋我。
可是,生活事事不如意,我的天山雪莲毫无预兆地西去了,沈脱光英俊潇洒地站在我面前,这实在让我不甘和愤怒。
沈脱光以眼神对我欲拒还休,我化鄙视为无视,转头。皇帝对他说道:“沈卿也是来恭贺夏卿的?夏卿为朕办事去了,恐怕一时半刻还回不来。沈卿一道进去吧。”
沈脱光拱手礼让皇帝先进,我立刻跟上。他大步走到我的身侧,几次企图在皇帝陛下的背后搞小动作,我对其不理不睬,看到他绿了脸,我心中颇为得瑟和满足。
却在此时,沈脱光忽然双膝跪地,大声呼道:“陛下,请您收回成命!”
我吓了一大跳,皇帝陛下脚步虽停下了,但背影仍旧纹丝不动。我纳闷不已。
“承蒙陛下称草民为沈卿,但草民不敢,草民只求陛下能收回成命。”
沈脱光说得慷慨激动,皇帝陛下终于转过身来,神情不变,虚扶住他:“沈卿,起来吧。”
“陛下若是不肯,草民不起。”
皇帝陛下沉默地看了沈脱光许久,忽然叹道:“那,沈卿就跪着吧。”说罢,便转身欲要离去,沈脱光立刻又说,“陛下,草民不能娶表妹,草民已有妻子。”说话之时,他抬头朝我望了一眼。
我一听,兴奋了,娇羞地低头,抬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想不到他对我还是有点真情实意的。忽然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脱光的确是被逼婚的,正是被皇帝陛下逼婚的!
我抬头看向皇帝陛下,为何?
皇帝陛下的神情忽然之间沉痛起来:“恐怕不行,这是桑儿的临终托付。她知道你必然不肯,所以朕不惜用了强硬的手段。”
我迷惑了。怎么又出来个桑儿?
沈脱光跪得稳如泰山,他看我的神情很奇异,堪比六月飞雪的窦娥,投湖自尽的屈原。接着他低头,叹息:“陛下,草民的妻子只有桑儿一人。照顾表妹,不一定非要这种方式。”
什……什么!一把锋利的刀唰地插.进我春潮迭起的心肝,血溅三丈,简直是心崩肺裂,血液逆流成河!我瞬间回忆起了姘头表妹哭爹喊娘的那一日,瞬间记起了沈脱光未嫁我前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
原本还想藕断丝连和前夫维持不正常关系的想法,被我毫不犹豫地狠狠掐灭!
“但朕以为桑儿让你照顾她的妹妹理应是这种方式,这样才能护她一生,疼她一辈子,不是么?沈卿。”皇帝陛下微微弯腰,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沈脱光正要反驳,皇帝又说,“朕知道沈卿心里在想什么,无论沈卿今日如何求朕,朕都无法答应。”
他直起身,神情恢复到了一种淡漠的平静,“当年,朕妥协把所爱之人让给你,得的结果却是一个死人。如今朕不会再妥协,沈卿想跪就跪吧。”
我的眼前有些飘忽,原来皇帝陛下也有了心上人。眼前两个优秀男人都曾是我觊觎过、猥琐过的,我无法成为他们的小心肝儿,竟因为他们拼死争夺的是一缕归西的鬼魂。
真真是无法言语的绝望和悲痛啊!
我双手无意识地扯着自己的袖子,真是两颗情种!
“快扯破了。”皇帝陛下忽然对我说,“心痛也没办法,你要认清现实。”
我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我知道啊,可是总得让我郁闷一下吧。
到了晚上,各方来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地到了城主府中,新城主替皇帝陛下办事还未回来,管家一人有条不紊地招待来客。
我名声太响亮,自然不会出去抛头露面,只身一人在城主府的花园中闲逛,偶尔想到伤心处,便采上几朵花吟风弄月悲春伤秋几句。
我慢慢踱到湖边,月光撒在湖面上,隐约映照出我在湖中的人影,在夜里反射出了穷途末路的暗淡光芒。唉,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月呐!
曾经我对男人如饥似渴如狼似虎,从当年年轻风茂的太子殿下到俊俏潇洒的沈脱光,再到天仙下凡的天山雪莲,这三个男人都是我深度接触过的。我对他们三人春心荡漾,梦里下.流、梦外猥琐,甚至龌龊地想过一女侍三夫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淫.荡场面。
可是现实令我痛心疾首。
皇帝陛下是压榨劳动力,以欺压我为乐的终极老板,沈脱光是抢我柳家一半家业的前夫,这两个男人的俊俏相貌人神共愤,其心可诛,且同对一个作古女人郎心如铁。唯一一个与我干柴烈火过的天山雪莲,却不幸遭人明目张胆地强抢,被采花逆贼凌辱含恨而死。
我捏着手帕,长吁短叹,感慨自己的人生惨绝人寰。
“绘儿……”后头有一人的声音传来。
我惊诧转身,一棵树下站着满是沧桑的沈脱光。他站在树下远远望着我,那眼神可谓是细水长流。我俩无言以对两眸相望些许时刻,他便步履蹒跚地走到我眼前,一面从怀中拿出休书,一面捉住我的手腕。
“这是什么?谁让你休夫的?”他面色凝重,我拧了拧眉,他不由缓和神色,支支吾吾地叹息,“你方才也听到了,我是被逼的,你现在总该信我了吧?”
如我预料的,虽然没有鼻涕眼泪痛哭一把,沈脱光果然对我坦白他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娶。可是他方才明明对皇帝表鉴自己对死去的前妻矢志不渝的深厚情谊,由此可见男人真是人尽可妻啊!
我若信了他,同他双宿双飞,才是真的有毛病。
我抽了手,轻描淡写地微微耸肩:“一女不能侍二夫,且我坚贞不屈,嫁你之后依然是个清白的姑娘。我也瞧出你入我柳家之后过得很苦,我大度识体,放你自由罢了。如此一来,我也可放心嫁了表哥。”
沈脱光闻言,怒了:“你说什么?你嫁了谁?那个假道士?”他暴怒跳脚,一把扳住我的肩膀,开始摇晃,“果然是……果然是!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我早就看出他对你居心不良,定是他教唆你写休书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头晕眼花地点头。娘哎,沈脱光你能不能轻点晃么?你摇的是我的肩膀,晕的可是老娘我的脑壳!
“你怎么那么傻!我不是千叮万嘱一定要稳住,不要被那个妖孽迷惑!你怎么就这般又丑又傻的!”
我无力摇头,腹中黄疸水在翻腾捣鼓,沈脱光终于停止摇晃的动作,我才有气无力地说:“你……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我已知道你是为了我柳家的一半家业才对我好的。”
沈脱光震了。
“你知道了?可是……也不是全这样的。”他解释说,“原本是这样的,你爹当时答应我把柳家三十二铺,十五酒楼,十家布庄全归我名下,才勉强留在柳家。但后来不是这样的……你爹难道没同你说清楚?”
三十二铺,十五酒楼,十家布庄……痛心,实在痛心不已。
此等黑心肝怎地还未被天诛地灭!前几日暴雨不断,闪电雷鸣,一道雷劈死了住在柳府隔壁的隔壁的老员外。天上管天谴的天打五雷轰定是劈错人了,实该劈在沈脱光的脑壳子上!
见我许久沉默,沈脱光又捉住了我的手腕,急切问:“绘儿,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信?”
我气得眼皮直跳,口干舌燥。沈脱光此刻这副非我不嫁情深意重的模样,我曾经在寂寂的深夜里,穿着肚兜咬着被子幻想过数次,可是他明显不是一个有节操的人,一次次碾碎了我韶华年少的心。
沈脱光开始哀嚎,手中的休书飘飘落地,他一脚踩上,“绘儿,你不能不说话,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也想哀嚎,恨不得自己哭上一把,但我理清思绪,无比清醒地问:“那你还喜欢你的前妻吗?”
沈脱光顿时清静了,慢慢地松开我的手,双目也不敢再看我。
人尽可妻的骚男人,对前妻念念不忘,还深情执着地问我信不信!信你前妻去吧!
我一脸嗜血地剜了他一眼,一转身,豪迈潇洒地离开。沈脱光忽然噌噌噌跑上来,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我痛得险些哀嚎出声,怎么老捉我的左手……
我很有骨气地说:“放手。”
他捏得越发紧:“不放!”
我再不屑地咬牙:“放手。”
他阴沉切齿:“不放!”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从他的手里拔自己的手,我小时候拔萝卜都没用上那么大的力气。
“放手!”
沈脱光却阴鸷沉道:“是谁?”
我一阵迷糊:方才不是我在说么?除了我,还有谁?紧接着,湖的对面飞来一个人,那场景似曾相识,无比熟悉,那日天山雪莲刚作法回来时,也是站在湖边,然后从湖对面飞湖走水,仙女下凡一般飘到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