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祷
万丈霞光,我刹住单车,那个眩晕的倒勾劲射,在我的脑海里,喧腾了无数个静默时刻。
麦浪涌过来,我把单车丢在麦浪深处,踩着经冬的大片大片茅草,摔得满脸是泥土,狼狈地倚着球门喘着气,我不敢相信,他能这样踢球,我不敢相信,这个竹子搭却的球门,茅草地当绿茵场麦浪深深的田野,堪孕育这样的传奇。
黄昏,小伙子们蹬着单车一溜烟消失在杨柳岸,我倚着球门,陶醉在他的背影里,风起伏于我的发梢,我闭上眼,深深呼吸着悠悠麦香,我似乎与沉闷的过往一刀两断,无聊、倦怠,统统被这一刻的美妙驱逐殆尽。
树群开始黯淡,我颠沛在纵横的田埂上,始终想不起车扔在哪条沟里了,赶鹅的老伯消失在我的视线,这意味着在这广袤的田野里,我孤身只影,沿着溪岸,一路小跑,头顶升起几只大风筝,风筝的图案像极了阎王索命的符,铃铛似乎也幻化成手铐脚镣,妖娆在我的耳畔,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可贵,因为今天,我与梦想有了牵连。
回到村里,天已经黑得格外彻底,父亲目睹我的狼狈,格外忧伤,他说你还有三天就嫁人了,你要是这副德行进了婆家的门,非把你扫地出门不可。
我不结婚了,我说得很果断,父亲和母亲的表情让我的话飘在梁上,久久觅不到立锥之地,我只能麻木地站着,一直站着,沉默,静待他们的宽恕。
父亲首先打破沉默,他操起笤帚,冲着我吼道:“你个棒槌,不知好歹的东西,霖儿哪点儿对不住你了,要发这个疯!”
我说你放心,像陆霖那样罕见的好孩子会找到比我好的媳妇儿,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家财万贯,我会自己跟他了断的,不会给你们丢人。
夜色笼罩着湖畔,静默地仿佛地狱的入口,我惊讶于我的绝情,我和陆霖的感情,丝毫不眷恋,直截了当的告白,让即将做新郎的陆霖如坠云里雾中,当我把留有我体温的金项链放在他手心时,他才开始警惕,我说我陶醉背叛,迷恋背叛,渴望背叛,告别过往,开拓新生。
他紧紧攥着项链,颤抖。
我像是一条逃窜的狗,留下了颈项里的链子。
未知真的有如此魅力让你离我而去?夕儿,不经历背叛,不懂得真正的皈依,我给你时间,你要多久?
一根手指横在他的睫毛边,一生,我轻轻地说。
他笑了,笑得让我悚然,笑得好像我已然输得一败涂地,他了解我,他比我的父母更知道,闯荡是我的生命,我生命的弦一刻没离开过赌局,他是我的恋人,不会像世人那样,评论我是何等的贤淑,相夫教子再合适不过,他是我曾经的恋人,该知道我的离去并不突兀。
一生,我也等你。
脚步声远去,他的承诺像风起的涟漪,无法散去,泪水落下来,我想揪住他,告诉他等我是徒劳,但我立住了,我有权利离他而去,但我无权驱逐他执着的心,泪水祭奠了我的残忍,我即将远行。
一个陌路人的倒勾劲射,让他在我的脑海里分崩离析,也让我在村里的赞誉支离破碎。
我一败涂地。
告别了过往,斩断了丝连,曾经的匍匐,我说那种幸福我支付不起,那种传承与我无缘,我是蒲公英的命,只配颠沛流离。
我从来不去想,我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他,是对我的救赎,我无法沉湎在婚姻的圈套里,葬送我的野心。
再次邂逅,很轻松。
一场婚礼,换来了无数个晚霞满天的黄昏,换来了一场又一场精美绝伦的球赛,眩晕的射门令我惊狂,狂野的角逐令我痴迷,这是我要的生活,我确定。
我们沐浴着柔和的夕阳,畅谈,撕心裂肺地谈,天昏地暗地谈,从皇马谈到柏林,从贝利谈到马拉多纳,从罗纳尔多谈到齐达内,从贝肯鲍尔谈到小贝,我不懂足球,只是莫名地沉迷于绿茵场的角逐,只觉得这是另一种身体的艺术,它能震撼我的每个毛孔,每脉神经。
他说你最喜欢谁,我说齐达内,他说为何?
我说,球在他的脚下,像温婉脱俗的女人,他支配着艺术的精魂游刃有余地调戏。
他说你的比喻真痛快,你适合写字。
他亲吻着署着他名字的球,我清晰地看到他的泪水,滴在球上,他闭着眼睛,默默晚祷。
一个坑,埋葬了一只球。
“夕儿,我父亲说我用踢球的信念做木匠,我就是鲁班,我不能再玩物丧志,我会努力的,以后没机会给你踢球赛了。”
夕阳栖息,林子里笼罩着圈圈雾气,他的背影不再气势磅礴,憔悴而忧伤。我为了他的一脚球,疯狂于这个梦,而他,葬了球,继续蛰伏在他的襁褓里。
前途、现实,那些暂时隐蔽的玩意儿像开春的毒蛇,从深洞里探出头来。
陆霖,像一个魅影,惊奇地闪动在我眼前,我不敢敲他家的门,只能爬进去,扮个蒙面人,撺掇到陆霖面前。
安静地打点着生意,不愠不火,一直是他的生存方式。
我说陆霖你把聘礼还给我吧,我总有一天会还给你的。
陆霖没有把聘礼给我,他说那是他对我的心,不允许我拿出去贱卖。
笔尖徘徊在支票上,我不知道我要多少钱才够组建一支球队,陆霖说你写多少都成,不够再来。
就这样,我恰如其分地运用了我对陆霖的歉疚勒索了一笔笔账单,我拯救了黎晖的梦想,成全了我的疯狂,却把他丢在荒漠的黄昏里翘首以盼着婚期。
折腾了三年。
我的晖夕队即将参加省里的角逐,作为队长的黎晖胸有成竹,他已不是那个在田野里傲慢的男孩,成熟骄傲而内敛,他像个将军,做着战前的准备,鼓舞士气。
我知道,他们会和以前的每次比赛一样,旗开得胜,凯旋,我的心,像升腾的礼炮,烂漫而绚丽。
一帆风顺,不是这个世道的脾气。
我掏出爷爷的烟斗,捣碎烟丝,沉重地吸着古老的迷药……
那晚,他无法入睡,到廊上散步,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地隐入树丛中,他说他听到了我的咳嗽声,确定我被挟持了,情急之下,从三楼一跃而下……
当他看着我安然无恙时,扑倒在我的怀里抽泣,夕儿,还好你没事。
殷红的血,半截腿,抽空了我的灵魂,我的泪滴在他的纱布上,渗入了他的伤口,一阵抽搐。
我开始相信这是报应,残忍的报应,绝情的报应。
那晚,那个黑衣人,是我。
我是去陆霖那里领我寄存了三年的聘礼,却葬送了所有。
夕阳下,我抱着黎晖,在三年前的那片茅草地上,在以前的那个坑里,永久地埋葬了署着黎晖的球。
爱你,所以放手
她和他是在她好友静的生日宴会中认识的。
她一直都很自卑,1.5米的个子,一张不好看的脸,一份最普通的工作,让她始终觉得自己到哪里都是一个衬景,是为了配合别人的审美需要的,就像一只孤独的丑小鸭。所以她很少参加什么聚会之类的,但这次例外。她如以往的一样不怎么说话,只静静的待在一个角落。静走过来介绍了他给她认识,她腼腆的站了起来。他是静老公的同学,一家广告公司的设计。他好高,有一米八吧,她仰了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一张英俊的脸。他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和她握手,轻轻握了一下就松开了,她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唱歌的时候,静力邀她也唱一首,她推辞不过只得红了脸站起来唱了一首。她的嗓子很好,每个人都说唱的动听。放麦克风的时候她无意间瞥到了他正望着自己笑,她一慌,麦克风险些掉落到地上。
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静不放心,请他送她一程。他爽快的答应了,她本想推辞的,还没开口就看到他递过来的头盔,便没好意思再说。坐在他的身后,车速不快,她和他都没有说话。晚风吹来槐花的淡香,她心里突然有种很安全很安全的感觉。到了家门口,她下来摘头盔的时候不小心让上面的绊子绞住了一束头发,她手忙脚乱也没能弄开。他笑了,伸手把她拉到面前,轻轻的为她顺好头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
这之后他便会在每个周末的时候约她一起喝茶,或者看一些搞笑的电影。她觉得这样的时刻总是很快乐,不再有丑小鸭的孤独感,感觉自己好象一不小心被一辆幸福的金马车撞到了。她的心里有颗种子在慢慢的破土牵蔓,想要攀到一棵阳光的树上。那天他握着她的手让她做他的女朋友时,她幸福的流下眼泪,有些恍惚。她只是个丑小鸭,而他却像一个王子。难道那把爱的金钥匙真的已经掉落到她的掌心了吗?她小心翼翼的捧着爱的小心脏,在他的阳光里轻轻的飞。
她是在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他的那个朋友痛心疾首的问他究竟喜欢她什么,他实在想不通他看上了她哪里,一个又黑又瘦小又丑的女人。她没有听到他回答了什么,她只是突然有种被铅弹击中了的感觉,哪里都有了痛。爱,原来真的在意相配,而自己究竟哪里和他相配呢?她刹那间泪流满面。她也曾问过他究竟喜欢自己什么,他笑着捏了下她的塌鼻子一件件数,喜欢她的安静,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听她唱歌,喜欢她黑黑的长长的发,反正就是喜欢了,哪里哪里都喜欢。可是那么多的喜欢为什么还是显得那么单薄呢?让她禁不起别人的疑问。她的眼睛从此添了一些淡淡的哀愁。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带她去见他寡居的母亲,那伤害就不会来的那么突然。当他的母亲看到他身后的丑小鸭时,竟然心脏病复发险些昏迷了过去。她看到了他眼睛里深深的自责。老太太固执的赶她走说不想再见到她。她心里很慌很慌,无助的看着他。他安慰了母亲以后拉着她的手跑了出来。她的眼泪一直没停,他抱着她安慰着她,让她给他些时间做母亲的工作。他说没想到母亲会这么激动,得慢慢想办法,让她一定要坚持,千万不要松手。她只是流泪,眉尖有了深深的痛。
下晚班,大雨如倾。她看到他正倚着摩托车在路口的路灯下等她,没穿雨衣也没有任何避雨的东西,大雨已湿透了他的全身。她一阵心疼,举着的伞尽力的向他那边倾斜一边嗔怪他。他一把抱住她,紧紧的,象要把她挤进他的身体里。他告诉她他又和母亲争执了,母亲仍不肯退让,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望着他的憔悴和疲惫她的心针刺刺的疼,真的很爱他啊,所以一直舍不得放手。以为爱终能守得云开。她没有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找过了她两次,每一次的指责都象一把剑,直插入她的心脏。她不能让他知道,她怕他为她难过,为爱难过。她一直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永远,却原来,爱并不是两个人的事,爱的身后还有一双双眼睛带着审判的尺子,随时审判着爱是不是相配。她不知道还将会有多少双眼睛等着要来解剖她和他的爱情,她不知道究竟自己什么地方错了,一副皮囊也需要世人的认同吗?
又是槐花飘香的季节。她把他约了出来,向他提出分手。他愕然,刹那泪流满面。他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请她再给他些时间说母亲已经有些松口了,再给他些时间就会同意的。她冷冷告诉他,她受够了这样的爱,不想再做他的陪衬了,太累了,也不愿意再被别人解剖了。两个人不合适,况且他还有个心脏病母亲够让人受的,如果哪天她出了什么事,别人一定以为是她克的,她可承担不起。这场爱情没一个人看好,那它一定就是不应该的,分手吧。他直直的看了她半天,然后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痛苦的说他一直都在努力,一直在想尽办法要让母亲接纳她,另一边还要担心她可怜的自尊怕被别人伤害,他一直在努力,而她却轻易的松手。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抹了一下眼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望着他一步步的走远,她泪雨滂沱,心一寸一寸的死掉。她一直紧紧的抓着他的,紧紧的,未曾想过要松开,如果,不是他母亲的第三次到来。她威胁她,不要再抓住他不放,她是不会同意她进她家的门的,如果儿子一定要坚持,那么,他们婚礼的那天也将是他母亲的葬礼。她问她不被祝福的爱情会不会幸福,告诉她有一种观念是根深蒂固的,无法改变,就如她看她怎么也不顺眼。
她整整哭了三夜,给自己无数个放弃的理由,每列出一条心就被撕去一片,一片片流着生疼的血。
爱,所以放手,有谁能明白?
滚滚红尘,情何堪
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决心放下一切,一下子感觉好轻松。抬头望望天,迷人的阳光懒懒的照着,春的气息在空中飘荡。好久没有这样子欣赏风景了,突然发现街上的人们,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商场里流淌的都是快乐的乐曲,真好啊!
电话响了起来,哦!是密友磊啊!好久没一起玩了,她知道自己的伤,磊怕触碰,怕自己走不出来,只是偶尔发个信息关心一下。其实,沉寂的日子,清也不想被人打扰的。
“磊,你在哪儿呢?来陪我到处转转,好吗?”
“哦!你想出去走走啊,没问题,美女相伴,何乐而不为呢?你说,在哪儿会合,本姑娘马上到。”
清听得出来,磊见自己走出来了,很开心。一种感动涌上心头。晦暗的日子,都是她守在自己的身边啊,人生有一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悲伤呢?尽管磊有了家,有了孩子,可对她的关心没有减少过。
她们结伴来到一处幽静的地方,清不喜欢热闹,再说两姐妹很久没见了,也想一起聊聊,安静的地方更好。
“你家伙,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好闷吗?想找你玩又怕你,只能被动的等待,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等太久的。怎么样?你看,春天来了!”
清笑笑:“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是啊,春天来了,真美!”
“能看到你重出江湖,我好高兴哦!”磊,属于那种敢爱敢恨的女子,说话有一种豪放。整天嘻嘻哈哈的,跟她在一起,再坏的情绪也会被感染而乐的。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子折磨自己啊,当时见你好那样,恨不能操起家伙帮你杀了他,可这样的男人不值得这样子做,什么东西?哦,对不起,不要又让你不开心了。”
“没事,我没事了。随便说,就当为我解气,看你说话的样子我开心。”
“啊?就只是觉得我说话的样子好玩啊?我偏不说了,因他别累了本姑娘的嘴。我们家清是谁啊?还瞧不上他呢!是吧?追你的人从这里排到大平洋去了,要他做什么?没骨气的男人。”
清扬扬眉,这个磊,嘴就是不饶人。其实,想想,自己不是没有爱情,也不少人爱,只是沉在自己的痛中,独自己疗着伤,忽视了别人的情感,也伤着别人。这她明白,可她也没有办法,爱情真的无法言说。
“你在想什么?其实,我听说他没有和那个她结婚,自与你离别后,他完成了学业,也在痛苦中挣扎,他忘不了你,也爱不上她,更不想就此在那女人的阴护下生活。如果真这样做了,他感觉会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自己。后来他绝然离开了她,独自去了国际一个援助机构。他的音乐梦也只是梦,放下了。他多方打听着你的消息,只是不敢来扰你。我刚狠狠说他,只是想让你好受呢!看他的表现也不坏哦!至少在恋着你,就证明他的情真他的抱负,你的眼光不该错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