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虽是破旧倒也是干净清爽,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只是里面空荡荡的显的太过冷清,而在这冷清的房屋内一身墨色的女子,青葱的指尖蘸上清水,缓缓的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燕’字。
房门打开,伴着破碎的吱裂声。
“你来了。”知雨说道,语轻气缓飘飘渺渺,似乎是平静如秋水,又又是暗藏漫漫长流,等到桌子上的那个‘燕’字干了,又缓缓的写下了一个‘雨’字。
“嗯。”白语恩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再环视这屋子,说道:“这屋子不像是许久没人住过。”
“我打听过了。”知雨说:“他常常回到这里小住几日,每次都是亲自打扫,说是为了不要忘记这里的苦日子。”
白语听后劝她道:“说不定,他真的是想忆苦思甜呢?”
知雨抬头,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女,一身男装,几分秀气,几分英气,几分心疼,一口气呼出:“他已经成亲了。”
白语心疼的看着她:“我也听说了。”
“那你可知道,他的妻子叫什么名字,他的妻子叫周知雨,而他妻子的乳名叫做‘燕儿’。”知雨缓缓道来的一番话令白语诧异,不知道如何和她说下去。“那你又能怎样呢?”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只不过他的妻子是和一只妖精同名的人。
“我不知道。”知雨紧闭双眼,两横清泪流过脸颊,“未见到他时,我想他是否会记得有我这么一只燕子,知道他已经娶妻的时候,我只知道心疼,可是知道她的妻子与我同名时,我真的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这颗心实在是好难受。”
白语用衣袖擦掉知雨的眼泪,“难受就哭出来,小时候娘亲曾经跟我说过,哭过了好过了。”
“白语。”知雨的声音颤抖:“我恐怕不能同你一起回到百里……”
正在为她擦着眼泪的那只手停住,愠怨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留下来。”
“他已经有了妻子了,就算是她的妻子与你的名字一样又如何,就算他没有娶妻又如何,你忘了吗,你来长白山的第一天我告诉过你什么?”
“记得。”知雨咬着嘴角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过‘人妖殊途’,但是我知道一种可以不会伤害到他的办法。”
白语双目圆睁,“知雨,你不要告诉我你在长白山三年就只是研究了这些东西。”双眉一皱,“人妖殊途,若是强行在一起,一定必有一殇,若是他没事,那你呢,那你又会怎样?”
知雨不语,白语的指甲陷进手心里,又一遍的问她:“你会怎样,你到底会怎样,说啊,怎么不说啊?”
“我会只剩下三十载的寿命。”
三十载的寿命,对人来说已经不算长,对修道之人来说更是极短,对妖类而言那就只是白驹过隙,一眨眼的光阴。
“知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说笑,你是在骗我的好不好,知雨!”
“知雨!”外面传来男人无力的声音。
白语的声音戛然而止,知雨现出原形,变回成燕子被白语揽进了袖中,房门‘吱’的开了,周子言面色绯红,双眼迷离,显然是一副醉酒的模样,嘴里念叨,“知雨,知雨,在哪里?”
仿佛没看到白语一般,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前坐下,“我知道知雨又走了,知雨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痴傻,我以为你竟然变成了人,我以为自己看到了你为我煎药,然后你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若这是一场梦,我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还是从找不到你的那一刻。”说完倒头趴在桌子上,就这样晕睡了过去。
白语能感觉到袖中的燕子正在瑟瑟发抖,白语对着晕睡过去的周子业摇头道:“你还真是痴傻,旁边站了这么大一个活人你看不到,不过还有比你更痴傻的,为了你哪怕以身犯险去长白山盗人参,为了你不惜放弃一身修行,为了你不惜放弃千百年的寿命。”
袖中紫光一闪,满脸泪痕的知雨站在了她的面前,“白语。”
“你真的心意已决了。”她问的这般无力,三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在眼前如飞沙流水。
回答她的是沉默不语,但是答案其实早已经知晓了,难道不是吗。“这件事情你想了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直都是?妖精为了和人在一起就必须要折损寿命修行,你就算如此,也要和他在一起。”双目一闭,只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已经是多说无益了,对吧。”
抬起手来,接住从知雨脸颊上的掉落下来的泪珠,妖精的眼泪其实和人是一样的,都是凉凉的,冰冰的,“好自为之。”
那滴眼泪随着她的走动从手心滑落到指间,从指间落到了地面,从地面落到了泥土之中,泥土上的黑靴停住,“若是有一天后悔了,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叫白语的朋友。”
走出破屋,倒是迎面遇见了一个熟人,装作没看见,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潇洒的离开,可是后面的那位,还真是阴魂不散。
白语抓紧风纱翎,起身跃起,唐莫粼也紧随其后飞向空中,还好这破屋地处偏僻,不然一定会吓坏了路人。
这让白语想起了八师弟镜烛养的一条小黑狗,那条小黑狗浑身上下都是黑黑的,只有两只眼睛上各有一点白,整天闲的无聊就会追着尾巴跑,白语自己又不是狗尾巴,这狼妖没事老追着她跑做什么。
其实白语只要仔细想一想便可以发现,唐莫粼的九条尾巴比那小黑狗的九条尾巴不知道难追了多少倍。
白语喊道:“你到底是有多闲。”
白语此时驾着风纱翎化作的短杖,唐莫粼是靠自己飞行,相比之下好像自己略输一筹,此时心里竟然有几分不服气。
“怎么,碍着你了。”
“对,碍着我了。”驾着风纱翎停在半空中,“若是我和你打一场,你是否就不在跟着我了。”
“我没空。”
唐莫粼这三个字一下子把白语噎住,这狼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显示非要和她打一场,现在又来了一句没空,莫非……是在耍她。“和你打一场,咱们刚好一拍两散。我乐得清闲,你更不用生我的气,何乐而不为。”白语嘴上功夫从来不熟人,只不过心里此时在想,若是你敢耍我,你便试试看。
“师父给我破军是要试炼我,我又怎能贪图一时之功,还有你这鱼精既然是会修道自然免不了要遇见妖邪之徒。”
“你这句话莫非是在咒我,还有你刚刚好像又在叫我……”
唐莫粼不理会白语兀自插进话,他们两人似乎早就习惯打断对方的话,接着说道:“再者,你此时只在乎儿女情长,我此时和你打斗又有什么意义。”
唐莫粼此时啰啰嗦嗦一大堆,总而言之就是在说,他唐莫粼此时就是闲的发慌跟定她白语了。“我和知雨的话你听到了多少?”白语道:“你一定也听到了我和她说过,‘人妖殊途’,所以我们还是分道扬镳比较好。”
“这个,你还要不要了。”
唐莫粼摊开手,桑月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中。
“你……”白语气结,“你是不是在这上面失了什么法术?”要不然为何这可桑月珠总是会跑到他的身上?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是不是在这上面施了什么法术?”
“我?”他以为自己是谁,再者说来,这颗不老实的珠子可是要让她认识这个扫把星的元凶才对。白语还未为自己争辩,双目一阵刺痛忽如其来,接着是突然而来的一阵眩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心里刚刚这样想着,脚下不稳,忽的栽了下去。
实在是不知道此时是何时,此地又是何地,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似是误闯入了云海之中一样。
手臂动了一下,耳边是流水声,莫非她是掉进了河里,手臂又是一动,隐隐约约的确是有水流在指缝间流过。
“可怜啊可怜。”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处在这不见边际的浓雾之重实在是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为什么偏偏又到她这里来了。
“还未生,便注定要死,你说,你是不是比我要可怜的多了。”
白语转身,带动四周的流水,那声音飘渺不定,似乎没有经过耳朵,直接就化作了一阵风吹进了心里。
“喂,你死了没有。”
这句话她可是听的真切,而且完全可以断定,这声音是从耳朵进来的,且是从耳朵进来后又直接冲进了脑子,扰的她闹心。
“想要本少爷死,你等到下辈子吧。”白语还未睁眼,就从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唐莫粼知道她没事,本来是把她横抱在怀中的,现在双眉一皱,双手一松,就任她往地面上摔去。
耳边是风的呼声,吹散了看得见的浓雾,吹走了看不见的流水,同时也吹开了那双闭起的眼睛。
身形一转,三尺三寸的短杖又重新归位脚底,仰头看着上方,“谋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