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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上海滩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行驶,一直轰鸣声不断作响的火车终于快要停了下来。

只听得一位年轻漂亮乘务员身着制服,笔直的走在一节节车厢过道上叫喊:“亲爱的旅客们,请注意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火车马上就要到上海站了。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大家准备下车,欢迎下次再度乘坐我们的客车。”

此时天色又暗淡下来,夜幕降临,月亮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升了起来。

听到乘务员的提醒,陆云天和谢风行二人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睁开眼一瞧,正见美貌的列车员就站在他们二人跟前,满脸笑容,看着他们,一口甜美的声音说道:“两位小哥,列车还有一会儿就要到达终点站上海了,请你们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不要再睡觉了,你们赶紧起来吧。”

谢风行睁开眼,和乘务员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打个照面。立即站起身来,见车厢里已经开了灯光,外面却是漆黑朦胧,才恍然大悟,匆匆走到陆云天身边,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道:“云天,我们已经到上海了,赶紧起来啊!”

陆云天慌了一个神,身子颤抖了一下,揉了揉双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连忙爬起来,四下看了看,问道:“已经到上海了么?这么快啊。对了,梁大哥呢?”

谢风行俨然道:“你还管什么梁大哥,恐怕早就走了。人家随便叫你一声陆兄弟,你还当真把他当兄弟么?好了好了,拿好自己的东西下车吧。”

陆云天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东西。突然“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我的钱袋怎么不见了?我明明是放在这个包袱里面的啊!怎么找都找不到?”说着便左摸右摸,以为自己记错了,把所有东西翻了一个遍,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铜钱。

谢风行便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的钱财,顿时脸色大变,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不好,糟了,我的钱也都全不见了。妈的,一定是梁明那个畜生偷去了。真想一拳打死他!我到底还是疏忽大意了。心中本来已经猜到那人是个龌蹉猥琐的无耻小人,却还是被他给算计到了。”

陆云天颤声道:“不是吧,梁大哥看起来是个好人啊。”

谢风行正色道:“你居然还帮他说话,我第一面看到他就觉得他是个偷鸡摸狗的小人,根本不想跟他打交道。没想到他真干得出这种事,恩将仇报,不知好歹,居然把我们的钱袋都偷去了。”

穿着制服的女列车员走了过来,见他们二人满脸愤怒不满,便试着柔声问道:“两位兄弟是不是遭遇小偷了?”

陆云天忙应道:“是啊,我们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钱袋都不见了。上车的时候有位叫梁明的人跟我们坐一块,醒来后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说好的一起来上海,原来真是骗我们的。”

女列车员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想八成是那人做的坏事啦,你们出门在外,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他是不是假装跟你们好熟悉,言语上对你们甚是关切?还跟你们说要你看好自己的财物,在火车上不睡觉会很痛苦的,到站了他会帮忙把你们叫醒的。哎,这种人在火车上屡见不鲜,千万不要理会他们。看得出你们很少出门吧!”

陆云天心中一凉,对梁明的失望,对风行的歉然,对自己的自责,但不管怎样,丢失的钱财却是回不来的,淡淡说道:“你说的对,那个人就是这么说的。是我太无知愚蠢了,那么容易就轻信他的谎话,三言两语就被骗了。”

谢风行吐了口气,道:“算了吧,‘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就不信没了那些钱我们就活不下去了。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下次别让我再碰见他。”

陆云天见谢风行也看开了,便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我们是第一次来上海找工作,想不到还没下火车就遇到这种事,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女列车员道:“在上海这个地方没钱是不好混的,简直是寸步难行。要不我支助你们一点钱吧?我带的不多,你们别介意,先凑合着用,希望能帮到你们。”

谢风行自小在泾川镇上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是他施舍别人,从未向别人讨要过什么。他最不想欠别人人情,立即说道:“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真是感激不尽。不过我们不能用你的钱,幸亏我身上还有点钱,应该可以用几天。再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找事情应该不会太难。云天,我们下车吧!”

“小姐,谢谢你的好意,再见!”陆云天一边跟女列车员说完话,一边拿着行李跟随谢风行而去。

“不必客气,那好吧,再见喽!”女列车员挥挥手,微笑道。

二人下了火车,行走在大马路上。

陆云天见谢风行还是有一些闷闷不乐,心想肯定还在为钱财被偷一事耿耿于怀,便说道:“哎,都是我不好,是敌是友都不知道,就跟那人称兄道弟。如果当初我听你的劝说,凡是谨慎一些,可能就不会这样。”

谢风行见他主动承认自己的大意,也就没再太过在意,笑道:“呵呵,没事。本来我是打算多带点钱在身上,我们先在上海好好玩几天的,既然钱被偷了,那我们就不玩了。等有钱了,再去到处逛逛。我都跟你说了你和你娘赚点钱不容易,你就不要把那些铜钱带来,你非要带来。看吧,还是被偷了。这跟你没有关系,那人已经盯上了我们俩。我想他主要的对象还是在我身上,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吃一堑,长一智’。就当是买了个教训,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云天拍了拍他,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就没事了。我现在一点也不为那些钱伤心难过了。既然你的被偷了,那我也就理应被偷。虽然我没你损失那么多,但毕竟都是穷光蛋了。这就叫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不是?”

谢风行无奈之状,耸耸肩,叹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当下最要紧的是想想今晚我们怎么过啊?到底是来到了上海这个地方,可没想到的是才踏上上海的第一步,竟然是这番落魄不堪的境地,说来惭愧。”

两人看着对方,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旁人见状,却不知为何。

陆云天道:“你不是说你身上还有点钱么?今天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就是。”

谢风行道:“你以为我真有钱么?我只是故意这么说,不想要那列车员的钱罢了。”

陆云天指着他,道:“你这小子,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放不下你大少爷的身份。大丈夫要能屈能伸,面子哪有那么重要,命才是最可贵啊!”

谢风行道:“这是我的原则,我不想亏欠于人。要不我们俩今天在上海四处走走,看看夜景也不错,明天就去找工作。”

陆云天道:“好啊,你看这大上海,果真是不一样啊!这里的人,这里的物,这里的景色,看起来都很特别。他们穿的衣服好华丽啊,风行,我都没见你穿过。”

这个时候,繁华喧闹的上海,正华灯初上,烟火通明,莺歌燕舞,璀璨夺目。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看得陆云天如痴如醉,心驰神往,赞不绝口。

这大上海比谢风行想象的还要出色,心中的憧憬和信念便更深一层了,娓娓解释道:“上海是个开放发达的大城市,紧随时代的步伐,不像我们乡村小地。看看他们,有的穿的是西装,就是西方人流行的洋装,还有中山装,大褂,这些在我们那边都看不到的。我爹因为是清朝官员,所以我们都不便穿这些衣服在身。还有这里的路都很宽敞,房子建筑都非常雍容华贵,看上去十分气派高贵。我们在泾川走路骑马,而上海却已经是有汽车了,看到没?”

陆云天一边听一边看着,喃喃道:“是啊,风行你懂得真多,哎。要是我们将来有钱了,一定要玩遍整个大上海,吃遍整个大上海。”

谢风行不加赞同,道:“吃吃喝喝有什么意思,若是将来有一天这个大上海都掌控在我们的手中,我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才是我最享受的事,是我人生最大的目标。”

陆云天道:“想要到那万人之上的地位,谈何容易,除非你是皇帝,才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谢风行道:“是啊,朝廷那些人在京城固步自封,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又怎么知道西方那些帝国列强发展的有多么的迅速?英美法等国家在上海都有租借,但是并不完全是坏事,其实对上海经济政治和商业的发展也是有巨大的推动作用。”

“风行,你看这个高塔,宏伟壮观,气势如虹,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陆云天抬头痴痴的看着。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却不知已经来到浦东新区黄浦江畔,散步在外滩。

“我听我岳父说过,这个巨塔叫做东方明珠。的确百闻不如一见啊,比我想象之中的还要高大,气势磅礴。”谢风行一脸赞美之色,“还有这黄浦江,波涛汹涌,广阔无边。比起我们家乡的小溪小湖,可谓是天壤之别啊!”

陆云天与他相识多年,却很少见他夸赞过什么,谢风行一向都是惜字如金。这样的评价,还是第一次。

“东方明珠?好美的名字啊!”陆云天乐在其中。

“这名字的由来是起源于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一首《琵琶行》中有一句叫做‘大珠小珠落玉盘’。所以才用明珠,我们国家是在世界的东方,上海又是东方的东方,故称为东方明珠。”谢风行饱读诗书,总是会把陆云天问到的东西回答出来。

陆云天开玩笑道:“好小子,你又来我面前卖弄了。有你的,反正我听不懂什么大珠小珠的,你就当是对牛弹琴吧!”

谢风行推了推他,“你这个臭小子,就是不上进,现在我教你了,你又不好好学,能怪谁呢!这不叫卖弄,这叫博学多才。多学点知识,自然是有利无弊。”

陆云天又道:“懂了懂了,下次你说的,我一定铭记于心。你再仔细看看,东方明珠左右两边的两座大桥,它们结合在一起,真像两只巨龙夺一颗珠子的画面,好精彩,好巧妙。”

两人沿着路边又向前走近了几步。

谢风行猜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座大桥的名字应该分别叫做杨浦大桥和南浦大桥。这便是双龙夺珠,真是巧夺天工。”

陆云天点点头,重复说道:“哦,原来这是杨浦大桥和南浦大桥。”

陆谢二人站在桥上,双手放在江边的岩石,吹着清凉的微风,感到无比的舒畅惬意。

“云天,我们在东方明珠之下,每人对着黄浦江畔大声说出我们在大上海的愿望吧!”谢风行道。

“好的,我先来。大上海,我来了,我要告诉你,我要在这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然后把我娘接过来,过着和和美美的幸福日子。你听到了吗?那你就成全我吧!”陆云天朝着江面大声叫喊咆哮,诚意十足。

“上海,我谢风行也终于来了。你听着,我一定会在这出人头地,成为大上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我会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存在。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们就拭目以待。”谢风行扬声清啸,意志坚定,神色庄严。

陆云天见他一心想着成为人上心,生怕他一时误入歧途,却又不知如何正面劝说,便假装开玩笑,道:“风行,你还是喜欢高人一等,成为天之娇子。但是我也常听人说过一句话,‘高处不胜寒’。有的时候看起来拥有了一切,权利,金钱,名望,但其实这会让人却缺少了最本质的东西。比如你刚刚所说的做人的原则和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所以,站得越高,不一定越好。”

谢风行拍拍陆云天的肩膀,笑了笑,“人各有志,大丈夫就应该心怀天下。哪像你这小子,像个奶妈一样,就知道结婚生孩子。哈哈,害不害羞啊?”

陆云天眉头一皱,怅然道:“我这一生有一半是为了我娘而活,一半为我自己。所以,很多事情,即便我也想做,但是要做在我娘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只能放弃我的微小的愿望。”

听到这番话,谢风行便在心中自叹不如,佩服陆云天的赤诚忠孝之心,“是的,你有你的无奈。虽然有的人天生就命途多舛,但我觉得不应该认命,不然的话,那将会世世代代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改变我们的命运。如果甘于平淡,只会,越来越平庸。”

两人每每说道理,讲是非,陆云天最终总是在谢风行面前无言以对。

陆云天找了一块空旷干净的地方躺了下去,看着满天繁星,洒脱的说道:“哎,以后的事自然会有命运的安排。世事无常,谁也不能预料得到。我现在只想好好躺在这大上海,欣赏这美妙绝伦的夜景,就已经知足了。”

谢风行也跟着一起躺下,道:“那我们先睡一觉,明天再去四处看看有没有好工作?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们俩像一对要饭的乞丐一样,流落在街头。”

陆云天淡淡道:“哎,乞丐就乞丐,反正我又不是没有在街上讨过饭。先睡吧!谢家大少爷,你不睡么?那就自己跳进黄浦江喂鱼吧,哈哈。”

谢风行道:“你小子是在讥讽我么?以后不准再说我是谢家大公子,富家少爷。来到上海,我们从此就一样了。都是从头开始,没有任何的差别。”

在这繁花似锦的夜景,在这个陌生而又充满期许的城市,在这浩瀚无际的星空下,在这广阔无垠的江水边,二人就这样以天为被地为席,处处无家处处家。

在这大上海滩,突然多了两个年轻人,最不起眼的两个年轻人,谁也预想不到他们将来会在这个地方有怎样的篇章。

次日清晨,刚刚破晓,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有汽车轰轰的鸣笛声,有浪花击打在轮船上的水浪声,有商贩的叫喊吆喝声,有成群结队的高谈阔论声。

谢风行终于在这喧闹的声音中苏醒过来,睁开眼睛,抬头一看,周围的世界仿佛变了一个模样,一切都焕然一新。原来大上海,晚上有晚上的美,白天有白天的闹。眼前的格调是这么的高贵,气氛是如此的浓厚。虽然还是那个东方明珠,却不再是那一番色彩。看着看着,谢风行呆了。

“天才刚刚亮啊,怎么就这么热闹?”陆云天不知什么时候也站立起来,一只手搭在谢风行的肩上,随口说道。

“大上海就是大上海,果真名不虚传啊!”谢风行喃喃自语道。

陆云天又道:“哎,我肚子好饿啊,都在叽里咕噜的叫了,怎么办?”

谢风行道:“我身上就剩下三十个铜钱了,一人一碗牛肉面,吃完就去找工作。”

“好,走吧!看看上海的东西是怎么个味道。”陆云天满满期待的说。

“你傻吗?还不是那五种味,酸甜苦辣咸,你以为能怎样?”谢风行道。

二人一路走到商业街,来到一家小吃店铺。

“两位小兄弟,请问要吃点什么?”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笑脸相迎。

“老板,请问一下牛肉面多少钱一碗?”陆云天客气的问道,不管跟谁相处,他都是让人感觉十分容易亲近。

“一个大洋一碗。”老板立即应道。

“那来两碗。”谢风行道。

“好嘞,请稍等,马上就好。”男子应了一声,便去到锅边,开始烹煮起来。

看着锅里冒着白烟,陆云天便忍不住吞唾液了。

谢风行见状,淡淡一笑,“你小子,嘴真馋,看你饿成这样,我们还剩下一个大洋,我再去前面那个拐角处买两个包子回来,你在这等我。不要再吞自己的口水了,让人家看了会笑话的,哈哈。”

陆云天被谢风行调侃取笑,早已是家常便饭的事,但总是不想让他得逞,便往往死不承认,说道:“去你的,谁吞口水了,我看是你自己吧,不然你怎么会比我还猴急呢?赶紧去吧!”

谢风行向前走了一百来米,向做拐了一个弯,来到一家名叫“吃大包”的卖包子的小摊前,问道:“老板,这包子怎么卖的?”

胖大姐应道:“两个铜钱一个。”

“好的,那给我来四个吧!”谢风行给了她八个铜板。

胖大姐包好了四个包子后,递到谢风行手中。

谢风行拿着一袋子热乎乎的包子转身要去扬州牛肉面店铺,却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尖叫声,“抢劫啊,有人抢劫了,谁来帮帮忙啊!小姐,你没事吧?那歹徒没伤着你吧?”

谢风行立即义愤填膺,平生他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小偷小摸的人。本来在火车上,身上的钱被梁明所偷一事,已经让他极度愤慨,正愁这一身怒气无从发泄出来,却没想到竟有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抢劫。

眼见那强盗正拔腿逃跑,谢风行二话不说,立即向歹徒直冲而去,尾随其后,扬声叫道:“别跑,站住。”

“我没事的,放心吧,小丽。只是我最爱的包包被那个歹徒给抢去了,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我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逛逛街,却遇到这种事。”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气道,言语中十分不满。

“小姐不必担心,好像有位好心人去帮我们追那恶徒了?我看他跑的比那歹徒快多了,肯定能追上的。我们走过去看看吧?”另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说道。

“我只盼那位好心人不要因为我而和歹徒搏斗而受了伤,那我真是对不住他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个匪徒哪来的这么大胆子。”女孩突遭抢劫,开始甚为吃惊,心中一凛,花容失色。片刻后心情便完全得以平复,镇定自若。心中好奇这个为自己出头的人到底跟那歹徒在作何较量,便匆匆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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