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还巢,夜凉如水,一切活物都失去踪迹。这本是一个美好而宁静的夜晚。只是没想到的是,师父回来了。更未能料及的是,他身负中伤倒在地上,几个箭孔上的伤口的鲜血还汩汩外流,苍白的面容亦如纷飞的落叶,紫黑的嘴唇抖索着。
远处,有兵器拖着地的嘶嘶声,草丛中,似乎潜伏着弓穹张拉的虚空声。
一点、两点的火光出现,逐渐地,由近至远,火把连成了一片。放眼望去,火光把整个山林照的通透。飞鸟扑哧扑哧地杂乱地叫着冲出树林。
倏地,熙儿身旁晃出一个白影,天上的箭雨纷纷落下,亦风手持着剑,逡巡在射来的箭雨中带回师傅。亦风放下他,深深地看着满面泪痕的她,道了句:“不要怕。”随后转眼飞出两步之遥的窗户。外头传来阵阵刀枪混杂的兵器声及厮杀声。
“这个.是圣莲石,是开启族谱的能量。”师父沾满血污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玉的石头,“去找平阳丘寻太守.我恐怕是.”
“师父,你不要说话,熙儿现在去找药草,师父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她猛地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踉跄地走到古架侧,慌张地寻找,架上的几个青花瓷器坠下,散乱一片。一切无果,她又重新跪倒在地,伸出手来要握住师父,却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乌黑血迹漫过月白素衣,他神色疲倦,道:“无用了。一切皆是天命.”师父的手缓缓抚上她的面庞,“要好好的,活下去。你是血氏最后一脉,定要为血氏报仇血恨!”聪明如她,刹那间便领悟。她却不能言语,脸色愈加苍白,唇颤得厉害,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像是要挽回什么,却无能为力。
她会记得,她是血氏最后一脉,定要为血氏报仇血恨。这是师父最后交代的一句话。
她神色茫然望着着他肩部越染越厚的血渍,望着他紧闭的双眼和渐呈青灰的面色。从前,她以为,师父就是天,是无所不能的。现在,天塌了。她的一切也就塌了。这种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脑子中不断激烈回荡,压迫着无法呼吸。屋外的箭密密麻麻的射在门上,屋外的打斗声持续增加。她扶着师傅滑倒的身子跪在地上,地上碎瓷片很凉,很凉,却凉不过她的心。
浓浓的烟雾弥漫,纵火的人率先冲了进来,看见地上两个人的身影微微愣了一下,步步逼近,随后咧嘴笑道:“弟兄们,抓住他们有.”赏。锋利的匕首当胸穿过,眼前的身体直挺挺的倒下,那人骇然的神情只是让她木然。这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快走。”面门不足两寸远的射来的箭镞被一柄剑锋险险格开。亦风提着剑,匆忙进来。
“我还想陪师父一会儿。我.”话来不及说完,头上传来吱吱声,屋顶上的一条着了火的大横梁直直的要掉下来,正当她以为必死无疑之时,腰忽然被搂住,耳畔响起低低的一声:“熙儿。”她愣了愣,想松开搂住腰的那只手,却已来不及,巨大的火光冲天,师父的身子被完全被挡住在那一头,转瞬已看不见。
“师父——”撕心裂肺的叫声再也挽不回曾经。
月微凉。终究是一切化为烟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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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下弦月弯弯,这是破晓前的残夜,风中传来最后几只秋虫的啾鸣,一些花开一些花谢。这长长的一段路,回想起那些似乎很遥远的岁月,还有那些美好的旧时节。身后月光遍地,只是不愿意知道,前方到底还有多远。一颗遥望的星星,孤独的挂在天空一角。
亦风静静地站在树的一侧,头微微昂起。熙儿站在身后,看着风扬起他微乱的发鬓,看不见此时他的表情,耳边却听到他嗓音冷冷的强作平静,还是听的出来有压抑的颤抖。他说:“你不要这样。”
莫名的,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身体乱窜。她有些呆住了。一时竟回不过神来。他,他说什么?
长长的一段时间,当她以为亦风不会再多说什么了,他却转过身子来,地上枯叶碎裂的声音,脚步渐渐走近。周围一切都静止了,像设定好的背景。月下,他伸手揽着她,心口紧紧贴住他胸膛,脸颊还埋进他肩臂。她几乎是立即下意识的不习惯而后退,轻轻地推了他一下,道,“熙儿没事,熙儿只是怕连累了.”
他打断她的话,更紧的搂住她的腰,呼吸就在耳畔。良久,才听到他嗓音低沉喑哑,“你不要这样。”
此时此刻,亦风他就在这里。是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紧紧地抱住她。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再也支撑不住,只有抽噎地哭泣着,越哭越不能自已。他的素衣浸染了片片泪水,抵着她的额头。半晌,抚上眉间的手缓慢绕过额头,至纷飞的墨发,一路而下,只是轻轻的抚着,像无声地安慰。
而亦风那漆黑的发丝拂过她脸颊,有一棵小树从心底长起来,开出一树闪闪发光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