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尘埃来。他看起来比较疲倦。他很例外地没有带女人来。我已经很久不见他。我只是定期把作品寄给他。老梅欠了他的钱,走的时候没有还得上。而钱是我从尘埃手里拿来的。如果尘埃需要钱就可以从我这里拿。我没有剩余的钱,我只能挣一点稿费。我写给尘埃的稿件,尘埃没有把稿费给我—他把它们留下来,做了偿还的钱的一部分。当然,稿费之于庞大的借款,几近于无。
我他妈好辛苦啊。尘埃说,他躺在床铺上,把他的鞋子搭到床角的被子上去。鞋子新擦了油,很亮。
你把被子弄脏了。我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净?尘埃说。
你把被子弄脏了。我说。
尘埃把脚从被子上放下来,转过头看我。他说,是啊,我把被子弄脏了。我知道你是个爱干净的人。你越来越喜欢干净了,对不对?
我说,咱们喝啤酒吧。
尘埃喝了两瓶啤酒,抽烟,不说话。偶尔他抬眼看我,他的表情非常。
他拿起床铺的书或者枕巾,放到鼻子底下闻它们的味道。尘埃忽然说,有个女人骗了我一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我说。
有个女人骗了我。尘埃说,她骗了我许多钱。我想把她杀了。
哪个女人还能够骗你。我说,能够骗你的女人定是天才。
哈哈,哈哈。尘埃说,可是她的确骗了我,我的确受了骗。
这个女人我们没有见过。我说。
你怎么能肯定你没有见过。尘埃说。
我说,因为我们见过的女人里没有哪个有这种本领的。
尘埃大笑。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她一你说得对,还没有女人骗过我呢。
尘埃再次躺到床铺上,又把他的鞋子放到被子上面。我看着他的鞋子和鞋子下面的被子。我不想说什么了。
我现在穷困潦倒。尘埃说,我准备哪天从窗户里跳下去。我觉得活着没有意思。
是的。我说。
我又说,老梅欠你的钱,剩下的我给你。
是吗。尘埃坐起来说,你小子那么有钱啊。
不是。我说,但是我可以去借一些,先还你。
尘埃大笑。尘埃说,兄弟,现在我们说正经事。我的朋友对你的那些作品很感兴趣。看到的那些部分不错,不过显得零乱,不整齐。如果你愿意,可以重新构思。我们愿意就这样的题材做一本更好的书。当然,在这本书里,你写到的只能当做素材的一个部分。我的意思是,我们把它们搞成一本类似于长篇的书。可以把一些部分写得更开放一些。这本书的目的就是制造那种隐秘而又公开的期待。我的朋友说过,他愿意出一笔价钱。
兄弟,发财的机会来了。尘埃说,这家伙很牛逼。我知道,凡是他做的书没有不畅销的,也没有不赚钱的。
我看着尘埃。我问,你和他已经谈好了吗?
是的。尘埃说,这种事傻瓜才不干呐。
可我不准备再写了。我说,再说,我已经写得很吃力了。有时候我感觉很无聊。
你不能这么想。尘埃说,你必须得写,我保证你能大赚一笔;何况你还欠了我的钱,你必须要还我的钱。
我被你收买了。我说。
呵呵。尘埃笑起来。他说,你怎么说,都可以。
再说,我还能写什么?我说,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故事可写。
尘埃说,其实情节我都想好了,你就写一个美丽放浪的女人。你写她如何引诱、欺骗男人。你写她如何放纵自己的肉体。然后你写到某一天,她因为风流放荡而死去。死是必需的,而且你不妨把她死亡的过程尽可能地延长,这样才会有卖点。
有这样的女人吗?我问。
你又装糊涂了。尘埃大笑说,你其实已经写了这样的女人一部分了。只需要你写得更多一些一你的条件又很不错。
是吗。我说,原先那些都是虚构的。
哈哈。尘埃说,如果你从前所写的都是出自虚构,那么你就是一个具备超常想象力的天才。你就更应该写。如果你从前的作品是出自个人的体验,那就证明你有优秀的感觉和表达技巧。你还是应该写下去一总之你别无选择。
这件事就是如此。尘埃的兴致在逐渐变得高涨起来。这其间我又下去买了一些酒。我们一直坐到晚上。尘埃已经有些醉了。他忽然问我,姬瑶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问。
你说什么怎么样?尘埃大笑。他说,你完全可以把你们的情节加到你的故事里去。你不妨多写一点,比方光是乳房,你就可以写它几千字一她的粉红色的,饱满的乳房。你可曾在别的女人身上见过吗?你肯定没有。你有吗?
我没有。我说。
你要这么说,鬼才相信呢。尘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