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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意识与有意识的心智功能

每小时30迈,你开车行驶在城市的街道上。一个追捡皮球的孩子突然闯到你的车前。你用力踩下刹车,车子发出尖利刺耳的刹车声停了下来。在踩刹车之前,你有意识地觉知到了这个动作吗?抑或它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你在做过之后才觉知到它?

3.1 无意识的心智功能

我们在第2章描述的实验证据表明,要产生对一个感觉信号的觉知,那么感觉皮层的激活必须持续进行直到大约500毫秒。如果对感觉皮层的阈限刺激延续的时间不足这个阈值——比如400毫秒,甚至即便是450毫秒——被试也不会报告出现感觉觉知。被试报告说,“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当把刺激脉冲序列施加于脑中特定上升感觉通道时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况,这是一个从延髓到大脑皮层的快速通道。

尽管对男孩和皮球的觉知的这个推定的(presumed)实际延迟要达到500毫秒,你却能够在小孩出现后150毫秒甚至不到的时间里就踩下刹车。因此这个动作必定是在没有觉知的情况下无意识做出的。令人惊讶的是,你的被延迟的觉知在时间上可以自动但主观地提前(antedated)或回指(referred back),所以你就会报道说你当即就看到了孩子(参见第2章,延迟感觉体验的提前)

踩下刹车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反射。它涉及识别信号的性质(在这个例子中就是一个孩子),并且要作出行动的决定以免撞到孩子。这个相当复杂的心智功能是无意识完成的。

也许我们应该澄清无意识(非意识(nonconscious))功能的含义以及它与有意识的心智功能的差别。有意识体验的基本的特征是觉知。觉知是一个主观现象,只有拥有该体验的个体才能通达它。要研究觉知,我们必须依靠人们有能力指出他们已经有了这种体验。(有意识的体验也涉及觉知中的内容——例如,觉知或感到一个对手部的触摸。在本书的其他地方我们也考虑了有觉知和没觉知的内容的问题,参见第1章,“觉知”以及接下来的“对时控理论的实验检验”这一节。)如果一个人对一个事件没有可以报告的觉知,那么我们就将一个心智功能和事件看作是无意识的。这一定义囊括了各种可能的无意识过程的种类或层次,从深度全身麻醉到所谓的下意识(subconscious)过程。

做梦明显是一个有意识的过程,即使在梦境中出现的是不合情理的事件。大多数时候,人们很少或根本就回忆不起他们的梦境,因此梦被看作是很少或没有记忆的觉知的例子。

脑(和脊髓)中许多常规的功能活动是无意识进行的。包括与运动水平或情绪事件相关的血压调节和心跳,呼吸的启动与控制,身体和四肢姿势的调整,走和跑,肠胃蠕动和分泌的控制,内分泌腺(分泌荷尔蒙)的调节,甚至是对免疫系统的重要控制。无论是静止还是在运动,这些维持功能都在运转。在我们的饮食、****或作出应战和逃跑反应时,这些功能都在运行。然而,这类活动并没有被适当地称为心智的(mental)或心理的(psychological)。实际上,绝大多数这些活动都没有也不可能被一个人觉知到。

然而,涉及心智或心理特征的无意识功能为数众多(参见Velmans,1991)。在无需觉知的条件反射过程的情况下,被试就能够习得条件反射。例如,眼睑作出反射性的眨动以便对冲击眼睛的气流作出反应。如果被试在气流开始大约一秒钟以前听到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在气流过程中结束,被试就学会了眨眼以仅仅对这个声音作出反应。杰出的心理学家理查德·汤普森(Richard Thompson)告诉我,他已经在人类被试在没有觉知到条件刺激的情况下使其眼睑眨动成为条件反射行为。其他的心理学家也已经报告了这一现象。实际上,在一篇近期的文章中,克拉克和斯夸尔(Clark and Squire,1998)报告说,如果条件性的声音在气流之前500~1000毫秒结束,那么被试只有在他们觉知到这个刺激的情况下才能够习得这个条件。这500毫秒的间隔完美契合于我们有关大脑产生觉知所需条件这一证据。即使在一个习得的复杂的刺激序列中,一个新奇的变化也会在人类被试在对这个变化没有任何觉知的情况下对这个变化作出响应(Berns et al.,1997)。我们对于感觉信号的快速反应似乎是在对该信号没有任何觉知的情况下作出的。

对够取一个可移动目标的被试所做的研究则提供了另一个实验例证。每一个被试都被要求突然伸手去够一个给定的目标图像或物体。在被试伸手去够而目标被触到之前,这个目标位置被移动了。被试在“中途”改变了他们够取运动的方向,以便触到处于新位置的这个目标。这里的有趣之处在于,被试并没有觉知到在中途作出了方向上的改变,改变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作出的(Jeannerod,1997)。

自愿行动的启动是无意识地在脑中出现的,它发生在觉知到任何有意识的行动意图之前(参见第4章)。也就是说,脑无意识地开始了一个自愿行动的过程。

有大量的证据证明还有许多其他的简单和复杂的心理(心智)活动是无意识地进行的。(例如,Kihlstrom,1993,1996;Shevrin and ****man,1980)。这些证据中许多都是针对这样的发现:即使事件发生时没有觉知到它们,人们也表现出这些事件的一些心智效应。例如,在屏幕上极其迅速地(比如说10毫秒)闪现词语或图画,以至于被试根本就没有觉知到它们。但是在稍后要求他们对其他词语或图画作出反应的时候,被试的回答很明显受到了早先无意识呈现的影响。

人们常常都会有这样一种体验,他们会对某个问题或决定有一种直觉上的感受或预感(hunch)。这些预感基于无意识的、并非有意识的心智背景或知觉。谁会没有过这种直觉的预感呢?在近来对预感现象的一个直接研究中,达玛西欧(A.Damasio)等人发现正常的被试能够相当迅速地学会从几副有成功盈利机会的(四副中有两副)纸牌中挑出有赚头的纸牌。在掐算出任何有意识的策略以前,被试就已经开始钟情于能够赚钱的纸牌了。在无意识的预感形成的这段时间,皮肤电(焦虑的一个身体指标)会降低(或许是因为出汗或者皮肤血流的增加)。研究者发现,脑皮层额叶有损伤的六个患者丧失了这种能力。这些患者的一般智力和记忆并没有受到损害,受到损害的是成功地作出决定的能力,以及无意识地作出决定的能力!尼可尔斯和纽瑟姆(Nichols and New some,1999)在用猴子做的试验中对相关证据进行了评估。在这些实验中,猴子迅速学会了选择能带来更高奖励的目标,即使两个目标看起来一模一样。

甚至在外科手术的全身麻醉期间,存在证据表明,尽管患者对手术期间发生的事情没有外显的(explicit)回忆,但医生们的对话或暗示性的评论却能够对他们接下来的思想、情感和行动造成影响(Bennett et al.,1985)。许多麻醉医师都肯定了这些无意识的过程。外科医生在手术期间作出怎样的评论(这些评论会被麻醉患者无意识地听到)会影响到患者术后的康复过程,这是一个具有重要治疗价值的观察。医生之间积极的交流和评论有益于患者术后的康复,反之则可能干扰康复。

我们的许多思想过程显然是无意识的,尤其是那些与尝试解决问题有关的思想过程。就像一些伟大的数学家所描述的那样,在处理数学问题的过程中这一点尤其显著。例如,著名的数学家亨利·彭加勒(Henri Poincaré,1913)对他是如何解决数学问题的这一点很感兴趣,他一直对这个过程做着记录。他写道:他被一个特别困难的数学问题困扰着,在对这个问题进行了一段深入的思考以后,他放弃了。在后来去里昂(Lyon)的旅行途中,就在走下汽车的那一刹那,整个答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意识中。很明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量无意识却又是创造性的思考一直在进行着。据说,在数学家有意识地领会到一个困难问题的解答时(这个解答是在无意识的过程后出现的),他们在有意识地演算出必要的分析证据以前就“直觉地”知道这个解答是否正确。著名的数学家和哲学家阿尔弗雷德·诺斯·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也有过这种无意识心智活动的经历。

创造性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无意识或至少是半意识的(semiconscious)心智过程的功能。在这方面有许多关于一些伟大科学家的轶事,这些科学家在某些问题的解决方案上获得了富于想象的假设,而这些假设只是在经过一段时间无意识的酝酿之后才在意识中出现的。在提出一个新的、富有原创力的解决方案的观念中,有些科学家的确描述了一个几乎是成规般的步骤:(1)明确问题;(2)搜集或生产与问题相关的信息;(3)悬置对通过进一步有意识地思考提出解决问题的假设的尝试(换言之,把对问题的关注“浸透”在无意识的层次);(4)使自己调整到让解决方案的一个适当的假设在意识中出现;(5)对最终出现在意识层面上的东西进行有意识的理性分析以检验这个假设的有用性和有效性。步骤(3)或许是最富有创造性的一步,而其他的步骤更多地具有逻辑分析的性质。彭加勒论证说,要促进科学的发展,直觉的作用甚至要比分析的作用更重要。他说:“纯粹的逻辑除了同义反复,一无所得,他并不创造新的东西。”(Rafael Franco,1989)

创造性的想法也会在睡梦和白日梦中出现,那些出现在梦境中的想法和其他思想很明显并不是刻意的有意识分析或过程的结果。它们的出现并不伴有先前的思考,或许可以将它们看作是有意识觉知在梦境中的无意识发展。有一个关于奥托·罗维(Otto Loewi)的著名故事。罗维因为确立了一种化学物质在一个神经纤维和下一个神经细胞或肌肉细胞之间的连接处(突触)发挥着信号传递的作用而获得了诺贝尔奖(1)。起初因为找不到一种解决问题的实验方法,罗维变得很沮丧。之后的一天晚上,他梦到了解决方法,他醒来做了记录然后又回去继续睡觉。第二天早上他发现他无法理解他做的笔记!当第二天晚上一个相似的梦境又再次出现的时候,他醒来,跑去实验室立即开始了他梦到的实验。梦中出现的想法的原创性在于:收集一只青蛙心脏中的液体然后将其注入另一只青蛙的心脏。当罗维刺激通向第一只青蛙心脏的迷走神经,造成第一只青蛙心率的降低或暂时停跳时,第二只青蛙的心率也降低了,第二只青蛙唯一能够接受的信息来自于第一只青蛙心脏中的化学物质,它们是由受到刺激的神经释放出的并被注入第二只青蛙心脏中。在接下来的数年中,研究者发现在绝大多数神经元之间的连接处都存在这样的化学递质。

创造性的写作、绘画、作曲和表演也被认为包含着广泛的无意识的心智过程,但我不打算在此详述这个话题。亚瑟·考斯特勒(Arthur Koestler)在《创造的艺术》(The Art of Creation)一书中发展了这个观点。

我自己也有这样的经历,许多次卓有成效的新想法在梦中或白日梦中突然出现在我的意识中。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床边放着便签簿和铅笔。当我在夜里因为新颖的想法而醒来,我会为白天可能的行动记下这些想法。对我们所研究的问题的许多有趣的解决方法和解释都由此而来。有时我在读书,散步,听音乐演奏,甚至是听讲座的时候都会浮想联翩(daydream)。例如,当我在现场听交响乐演奏时,我的心智常会神游(drifts off),或许是因古典音乐优美旋律的映衬,一些思想会出现在我的头脑中。我会潦草地记下任何看起来会对我们的试验和理论研究问题提供创造性解决方案的思想,即使是在昏暗的音乐厅里。

其中的一个例子是这样的一个想法:我们可以用可报告的时钟的方法来确定人们是在什么时候觉知到自愿移动的念头(voluntarily wanting to move)(参见第4章)。当这个想法“降临”的时候,我正坐在位于意大利贝拉吉奥洛克菲勒中心(the Rockefeller Center in Bellagio)的我的研究室里。我当时正应该集中精力写一篇关于不同主题的研究报告,这个主题是关于有意识的感觉体验的主观提前问题(Libet et al.,1979)。如何在实验上处理有意识的行动意志的问题我们曾经讨论过,当时我和我的妻子费(Fay)还谈到这个问题看起来无法解决。那个突然出现在我头脑中的想法就是一个解决方案:嘱咐被试,当他们第一次觉知到行动的意愿时,记住这时时钟上秒针的位置。被试后来对这个时间点的报告就指示了觉知出现的时间。

事实上,放手让你的无意识心智过程发展出各种想法和解决方案,为这样的过程创造条件是很重要的。而且当它们出现在意识中的时候,你还必须要学会分辨和注意这个过程中出现的东西。也就是说,你应该让无意识过程自由地发展,并相信它们的重要性。这样的无意识过程通常都没有刻板的程式可循,而是充满了创造性。当你意识到它们,你就可以自己决定怎样使用它们。阿尔弗雷德·诺斯·怀特海鼓励人们培养无需思考就行动的习惯。他说:“我们能够无需思考所做的事情越多,我们的文明就越得以推进。”(转引自Bruce Bower,1999)

白日梦对于产生创造性想法和解决方案的重要性很难令人信服地传达给其他人。每当看到我经常坐在书写板(writing board)前而又不写什么东西,我妻子就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不务正业”,不过(我认为)我终究还是让她相信“不务正业”并非是无所事事。

3.2 无意识的功能是心智的功能吗?

直到现在,我都避而不谈什么是“心智”(mind),什么是“心智的”(mental)过程。在文献中,你可以找到对这个主题非常精致的论证,这些论证大都是哲学家给出的。作为一名实验神经科学家,我倾向于一种简单直接的方法,这种方法与我们对于这类概念的可报告的观念和感受相一致。按照字典的解释,心智指的是一个人的智性(intellectuality)、倾向和冲动,在后一种意思上,情绪过程也被包含在内。

简单来说,“心智的”就是用来描述心智功能的形容词。因此,心智虽然包含着有意识体验的,但那些契合于对“心智”的这样一种理解的无意识功能也不应当被排除在心智之外。这样一来,“心智”或许可以被合理地看作是脑的总体(overall)属性,这其中既包括有意识的主观体验,也包括无意识的心智功能。

但也有人强烈反对这种观点。哲学家约翰·塞尔(John Searle,1993:156)论证说“心智的”只是适用于有意识的主观体验。他认为无意识功能只是某些神经活动伴随的功能而已,没有必要再称它为一个无意识的心智事件。但塞尔同意这些神经活动会影响接下来发生的有意识的思想、感受和行为。

那么为什么我们要认为一个无意识的、心理上重要的过程是一个“心智的”过程呢?当我们采用这种观点,我们也就赋予了无意识过程一种特质,使得它在品质上类似于有意识的过程,除了缺少觉知外。这两种观点(无意识过程作为心智过程和作为非心智过程)都是未经证明的假设。但是有理由将无意识过程看作具有心智的特征,这将更好地描述心智功能的已知的特性。对于处理无意识的心智功能而言,将其看作是心智过程[为我们]提供了一幅更具想象力和潜含推测性的(potentially conjectural)的图画。

除了觉知之外,无意识功能处理心理问题的方式基本上与有意识的功能相似。无意识功能可能是体验的表征(Kihlstrom,1993)。认知、想象以及作决定的所有这些过程都能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而且比起有意识功能更具有创造性。与有意识的功能一样,这些无意识的、在心理上重要的无意识功能不可能通过一个神经过程的先验知识获得的描述或预测。这一点与塞尔的观点相反。将无意识过程看作是“心智功能”,看作是与有意识的心智功能相关联而只是少了觉知的一种现象,[这种看法]会显得更简单,更有成效,并且也与临床体验更协调。(毕竟,定义的唯一作用在于促进对被定义项的思考。)当皮层激活的延续时间增加到0.5秒,无意识的心智功能就变成了有意识的心智功能(见下一节)。

3.3 时控理论:脑是如何区分有意识与无意识的心智功能的?

有意识与无意识心智功能的最重要的区别在于在前者那里出现了觉知,而后者没有。我们发现,要对感觉信号产生觉知,脑需要有实质性的活动时间(大约0.5秒),而无意识功能所需要的时间要少得多(100毫秒左右)。在不足以造成觉知的这段更短的激活时间中,脑在做些什么呢?它显然并不是一潭死水,在这段时间,脑同样进行着可以记录到的神经活动,就好像最终造成觉知的神经活动一样。这些持续时间更短的神经细胞的反应序列无法造成觉知,但是我们的问题是:它们会提供一种说明对感觉信号的无意识的识别机制吗?这个问题导致我们提出时控理论(time-on theory)以解释在无意识心智功能所要求的脑活动与有意识心智功能所要求的脑活动之间的这个转变。

时控理论有两个简单的成分:

(1)要造成有意识的感觉体验(换句话说就是有觉知的体验)要求脑活动必须最少进行大约500毫秒(当事件接近阈值时)。也就是说,时控(time-on)或活动的延续(duration)是大约0.5秒。我们已经通过实验确立的这一特征。

(2)我们提出,同样的脑活动,虽然它们的延时不足以造成觉知,但它们却可能造成没有觉知的无意识的心智功能。因此,只需要增加适当的脑活动的延续时间(时控),无意识功能就可以转变成有意识功能。我们认识到时控也许并非是影响无意识与有意识之间转换的唯一因素,但我们认为它是控制性因素。

你也许会问:是什么使有些时控足够长而产生觉知,而其他大多数却不不足以达到这个长度?对此我们并没有完满的回答。然而,有很好的理由相信: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给定的感觉信号也许是使这个感觉响应成为有意识的一个因素(agent)。我们还不清楚何种脑机制决定将注意力集中于某个信号而不是其他信号。但是有证据表明,脑的注意机制(attention mechanism)能够“点亮”(light up)或激活大脑皮层的某些区域。这些皮层的兴奋水平的提升可以更易于延长神经细胞的反应时间已达到觉知所要求的时控。

对于无论是有意识的心智事件还是无意识的心智事件而言,我们还不确切地了解何种神经活动是“适当的”。但我们的论证是,无论这个适当的神经活动是什么,这些活动的延续时间在决定两种心智事件的差异方面都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时控理论的实验检验。任何科学理论都必须是可以检测的。所以我们设计并做了一个实验来检验这个时控理论(Libet et al.,1991)。这个检验有两个特征:(1)我们必须要能够改变对感觉皮层适当重复激活的延续时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控制神经细胞活动的时控(延续时间)量。这使得我们就可以释放具有低于和高于500毫秒延续时间(即造成觉知所必需的延续时间)的刺激。(2)我们给被试提出了一项心理学上的任务以表明输入的信号是否“被觉察”(perceived)(被识别),而不管被试是否觉知到这个信号。这让我们可以将刺激的延续时间既与信号识别的精确性也与(在每一个试验中确实产生或没有产生的)觉知水平相匹配。当然,对信号作出正确的无觉知的识别构成了对该信号的无意识的识别。

第一个要满足的条件是将刺激序列应用在感觉皮层下的丘脑中的上升感觉通道。正像早先所表明的,在阈值的阈限强度的情况下,延续时间最少要达到500毫秒才能产生有意识的感觉(我们要使脉冲的强度比最小阈值度稍微高一点,以便需要大约400毫秒,而不是500毫秒)。对每个检验试验而言,每个每秒72次脉冲的序列的实际延续时间都不相同,它们随机地从0毫秒(没有刺激)到大约750毫秒(也就是说对这样的脉冲安排,从0个脉冲到55个脉冲)。500毫秒的序列延续时间包含36个脉冲。

被试面对着一个有两个按钮的面板,每一个按钮都可以短暂闪亮。在每一次实验中,光点#1(L1)被闪亮1秒钟,在一秒钟以后,L2被闪亮1秒钟。我们以一种随机的方式要么在L1被闪亮要么在L2被闪亮期间向丘脑中的上升感觉通道施加刺激。

被试的任务是当刺激被释放时,指出是两个闪亮时期(L1或L2)中的哪一个在闪亮。即使在检验中她没有觉知到任何感觉,她也必须要在这两者之间作出决定。换句话说,她不得不作出一个选择。她通过按L1或L2按钮来表示她的选择。然后,她按其他按钮来报告她对刺激的觉知水平:只要她有所觉知,即使很弱,就按按钮#1;如果她不确定是否觉知到,或者在某一个光点闪亮期间她感觉到什么不同的东西,就按下按钮#2;要是她一无所觉,对L1或L2的选择只是出于猜测,就按按钮#3。

纯粹根据运气,[被试]选择L1或L2应该会在一半的实验中产生正确的响应。对于一个给定的刺激延续时间,如果在超过一半的实验中有正确的响应,这就表明在这一延续时间中实际识别到了刺激,而无论被试是否觉知到该信号。每一个被试都要做数百次实验,可以对通过这些实验所获得的结果进行统计分析。

结果极富启发性:(1)对于在L1或L2期间没有释放任何刺激的实验,反映的正确率的确是非常接近于50%,就像我们对于纯粹出于运气的选择所作的预见那样。(2)在释放了刺激但被试并没有觉知到任何感觉而正在猜测的所有实验中,正确的响应显著地超过一半,即使是对15~150毫秒(1~10个脉冲)的短序列延续时间也是如此。对于更长的延续时间(150~260毫秒)和一个进行猜测的被试而言,被试有75%的正确率,等等。很明显,被试常常在对刺激的效果没有任何觉知的情况下识别刺激并作出正确的反应。

(3)通过统计分析,我们确定了这样一种刺激延续时间之间的差异:条件A(出于猜测且没有觉知的正确反应)与条件B(在不确定的水平上具有某些觉知的微弱证据的正确反应)。在A和B这两组中,所有反应都是正确的。差别只在于,在A组中没有觉知(猜测性的),而在B组中则对刺激有起码的觉知。我们发现由条件A(反应正确但无觉知)过渡到条件B(反应正确并有最起码的觉知)需要刺激增加几乎400毫秒的延续时间。换句话说,要使识别转变为觉知,那么要求对重复的脉冲序列刺激增加几乎400毫秒的延续时间。时控理论精确地预测了这一结果。

这些结果证明觉知是一个独立于内容的现象。对于相同的内容(对刺激出现的正确报告),增加400毫秒的刺激延续时间是对响应有最微弱觉知(minimal awareness)的必要条件。觉知本身所必须满足的这个独特条件使其相异于其他的脑功能。

这些结果也为“阈下知觉”形式提供了直接证据。如果在对皮层激活的更短延续时间中没有产生对该信号的觉知,那么这一意义上这一更短皮层激活的延续就是阈下的。然而被试却可以正确地对这些阈下刺激以高于一半的水平作出响应。在下一节,我考虑这一发现对于阈下知觉普遍具有的潜在含义(view 10)。无论如何,这个实验直接证实了信号的无意识识别与有意识觉知之间的重要区别。

这里,信号的无意识识别与有意识觉知之间的转变仅仅是(经由直接的上升感觉通道)适当增加相同的皮层激活的延续时间造成的。这一结果赋予了我们对该理论的信心,并且让我们可以思索由这一理论所得出的重要含义。

3.4 时控理论如何可能影响我们的心智功能?

回忆一下,在时控理论中,使得原本无意识的心智功能获得觉知的特征就是对适当的神经活动的延续时间(时控)作出实质性的增加。照此理论,会得出如下的观点。

(1)也许所有的有意识的心智事件实际上在任何觉知出现以前就无意识地开始了。我们已经获得实验证据表明对身体感觉的觉知就是这种情况,而对于有意作出自愿行动的内生的(internally generated)觉知亦是如此(参见第4章)。也就是说,要产生任何这样的觉知都要求大脑活动要有实质性的延续时间。这意味着无意识的、持续时间较短的大脑活动先于延迟出现的有意识事件。看起来,我们在两种不同种类的意识体验中发现的这种基本要求有可能也适用于其他类型的觉知。换句话说,也适用于其他感觉模态(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以及有意识的思想、感受、情绪,等等。

将这一原则运用于从内部产生的思想和情绪感受引入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特性(attribute)。不同种类的思想、想象、态度、创造性的想法、问题解决等最初都是无意识地发展的。只有合适的脑活动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这样的无意识思想才可能进入一个人有意识的觉知。

(2)发声、说话和写东西也属于相同的情况。它们全部有可能是无意识地启动的。已经有证据表明,在简单自愿行动中无意识开始的脑电活动的变化(准备电位,或RP)也先于说或写这样一些自愿行动(参见R.Rung,1982)。我将在第4章讨论这一发现对于意识本性的影响。例如,就说话而言,这意味着开始说话的过程,甚至是要说的内容,在说话开始之前就已经无意识地被启动和准备了。在此如果我们坚持觉知的时控条件,那么如果人们必须有意识地觉知每一个词语,那么人们显然不可能以通常的方式迅速地说出一系列的词语。在说出的词语与说话者原本有意识地想要说的不同时,他通常会在听到所说的东西之后纠正他所说的。实际上,如果你要在说出一个词语之前先觉知到它,你的话语将会变得缓慢而迟疑。

在流畅的话语中,我们让词语“按照自己的步调”出现,换句话说,它们是无意识启动的。就像有报告说,福斯特(E.M.Forster)曾说:“在明白自己所说之前我怎么知道自己的所想。”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在与奥托莱恩(Ottoline)女士的一次夜谈以后讲了这样一件事,罗素写道:“直到我听到自己对你说了些什么我才知道我爱你,有一刻我在想,‘天哪,我都说了些什么?’我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西恩·斯宾塞(Sean Spence)在一篇论文(1996)中举了这两个例子。)作家多科托罗(E.L.Doctorow)有一段优美的陈述:“我喜欢让我的心智穿流过句子并作出发现,我喜欢信任写作的天赋并看见会有什么传递给我。”我女儿吉拉(Gayla)对我说,她在写诗的时候,诗的前两句突然从她的头脑中冒出来,余下的部分不知来自何处的就从她的笔尖流淌出来。

(3)像钢琴和小提琴这样的乐器演奏以及歌唱也一定包含着相似的无意识的活动。钢琴家快速地弹奏,他们的手指迅速敲击着琴键以至于他们的眼睛都跟不上。不仅如此,每一次手指还必须敲击在正确的琴键上。如果在觉知到手指运动之前存在一个实质性的延迟,那么钢琴家就不可能有意识地觉知到每一次手指的运动。实际上,演奏者报告说他们并没有觉知到要活动手指的意图。相反,他们倾向于将注意力集中于表达他们对音乐的感受。按照觉知产生的时控原则,甚至这些感受在对它们的觉知发展之前也是无意识地生起的。演奏家和歌者知道:如果他们要去“思考”他们正在表演的音乐,他们的表现就会呆板而不自然。只有表演者排除任何刻意的成分(conscious specification)(即让它无意识地生起时),才会有真情实意的流畅的表演。音乐家在表演的时候常常闭上眼睛,也许这样做会让他们在外界刺激减少的时候更容易流露出他们无意识的感受。我从我的四个孩子(他们都是演奏弦乐的好手)那里以及自己的演唱经历中了解到了所有这些因素。

(4)所有对感觉刺激作出的迅速的行为运动反应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实施的。这些反应在信号出现以后100~200毫秒之内就可以作出,而这完全早于对信号的觉知。许多的体育运动都属于这种情况。一个职业的网球选手必须对时速100英里以曲线轨迹运动的来球作出反应。这些选手报告说,他们觉知到对方来球的运动模式,但在回击的那一刻却还没有立即觉知到球的位置。棒球击球手面对着时速90英里(每秒132英尺)的投掷球,这个球在最后一刻作曲线或下落运动。他必须决定是否击球并在能遇到那个球的运动轨迹上挥动球棒。由于投手距离击球手有60英尺远,所以球到达击球手要耗时450毫秒。击球手只有在球运行了大约200毫秒后才能判断球速和球的运动轨迹并作出是否击球的决定。可以推断,判断和决定都是无意识启动的。卓越的击球手大概是那些能够在生理上尽可能延迟这些过程的人。一旦击球手决定并开始击球,引人注目的一点是,即使他意识到他作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通常也无法停止击球。

一般来说,伟大的运动员在他们的运动中完全仰赖无意识活动而没有意识活动的干预。他们会说要是他们试图“去思考”(去觉知)瞬间的反应,他们鲜有能够成功的。实际上,我乐于认为对于所有创造性的过程无不如此,无论它们是艺术、科学还是数学。

在对反应时(RT)所作的研究中,对信号的迅捷反应可以被定量地测量。在一个RT研究中,实际的反应是无意识作出的,在这个反应之后是对信号的觉知。事实上,已经有研究表明,即使对信号的觉知被完全消除,对于给定信号的反应时间仍是相同的。通过在对需要测量的反应时的初始信号之后施加延迟的掩蔽刺激(delayed masking stimulus)的方法可以消除对于信号的觉知。

(5)如果无意识的心智功能是由持续时间更短的神经活动来完成的,那么这些功能就能够以更高的速度来进行。从我们做的信号识别的实验,以及在对信号没有觉知的情况下必须对是否有反应作出选择的实验来看,完成无意识功能所需的神经活动的有效延续时间实际上可以非常短——大约100毫秒甚至更短。这意味着在解决问题中所包含的一系列无意识过程可以一个接着一个非常快速地进行。这种速度明显有助于无意识思想发挥其效力。无意识思想由延时很短的片段构成,它们前后迅速相继完成复杂问题中的一系列困难的步骤。与此相对照,如果一个人要等到一系列思想中的每一步都出现其对应的觉知才开始处理问题,整个过程将会被拖累(by a factor of five or so),而有意识的思想和最终作出的行动的决定都将变成一件沉重而缓慢的事情。

(6)有意识体验的出现有一个特点:要么全有,要么全无。也就是说,即使合适的神经活动持续了实际阈限觉知所要求的500毫秒的90%,也不会出现可以报告的有意识觉知。这个时控实验已经证明的是,阈限觉知是在大脑活动时间充分持续到所要求的500毫秒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7)人们有一个持续的意识流这个流行的观念与有意识觉知的时控条件是矛盾的。意识流这个观念是由伟大的心理学家威廉·詹姆士提出的,他提出这个观念是基于他对自己的有意识的思想的直觉的把握。许多心理学家和小说家都将意识流这个观点作为对人们心智活动的真实刻画。但是我们的证据表明有意识的思想过程必定是由间断分开的(discontinuous separate)事件构成。如果每一个有意识的事件都是由所要求的500毫秒的神经活动时间引发,在实质性延迟之后才开始,那么一系列的有意识事件就不会出现在一个连续的流中。每一个有意识事件中的觉知不会出现在初始的大约500毫秒中。

一系列有意识事件的不连续性(discontinuity)是反直觉的,人们并没有体验到这种间断。我们并没有知觉到我们意识生活中的浪花的生灭(choppiness)。在感觉体验的情况中,我们感受到连续性是因为每一个体验都自动地主观回指到了感觉皮层产生快速诱发反应的时间,这个反应在感觉刺激之后的10~20毫秒之内就发生了。从主观上来说,在我们对感觉事件的觉知中我们并不会知觉到任何可以感知到的延迟(appreciable delay)。我们的实验表明,人们以为在他们有可能够觉知到该刺激之前大约500毫秒就觉知到了感觉刺激。我们在客观上已经知道了这种不一致,它不再是一个理论上的思辨。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有意识的感觉觉知在时间上的主观回指(参见第2章)。

然而,这个特征并不能运用于所有其他类型的有意识体验,包括一般的有意识的行动意图和思想事件。我们(Libet et al.,1979)提出的主观提前(在时间上的反向回指)仅仅只是针对感觉体验。即使在感觉体验中,也只是在感觉输入在感觉皮层中引发快速计时信号(timing signal)(即初级诱发电位)的时候才会发生主观提前。对于内源的(endogenous)有意识的自愿行动意图的出现而言,我们已经通过实验证实了体验的主观时间在导致自愿行动的脑活动开始以后有一个大约400毫秒的延迟。在没有外部信号刺激的情况下,有意识的行动意图就是一个在大脑内生起的(即内源的)有意识体验的例子。在此并不存在初级诱发电位,正如在感觉系统对并非内源的刺激所作的反应中却存在初级诱发电位那样。

也许不同心智事件的重叠(overlapping)可以解释我们这种对一系列思想的平滑流的主观感受。脑似乎能够容纳几个有意识事件几乎同时地出现,这些事件在时间上重叠。要想说明这些底层事件的不连续性怎么在主观上却是平滑连续的,可以来考虑一下肌肉运动的生理学。一块骨骼肌,比如臂部的二头肌,是由许多运动单元构成,每一个单元都包含着许多单个的肌肉细胞或纤维。当你让二头肌平滑地收缩,比如弯曲肘部,对任何单个运动单元活动的电记录都表明这些活动是以大约每秒10次的相对较低的频率“迸发(pop off)”出来的。对单个运动反应的直接研究显示,每秒10次的肌肉收缩是一种跳动的状态,就像波浪一样,而并非是平滑持续的收缩。因此,可以对整个二头肌的这种从头至尾的平滑持续的收缩作这样一种解释:它是神经纤维激活的不同步的结果,这些神经纤维激活了二头肌上不同的运动单元。不同的单个的运动单元像波浪一样地收缩在时间上是重叠的,一个单元的松弛伴随着另一个单元的收缩等等。如果我们对二头肌上的整个运动神经以每秒10个的频率施加电刺激,我们就可以让所有的运动单元都以这个频率同步作出反应。事实上,每秒10个的同步收缩的确造成了整个二头肌的一种跳跃的、震颤的收缩。

(8)有意识体验的时控条件可以发挥一种“过滤功能”,以限制在任一时间的有意识体验。很明显,在向脑传送的每秒数以千计的感觉输入中,只有很少会获得有意识的觉知,尽管这些输入会无意识地导致有意义的大脑反应和心智反应。法国哲学家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提出,脑会阻止绝大多数的感觉输入进入意识,以防止我们被对这些输入的有意识反应所压垮。我们当前的实验发现提供了一种生理学上的机制来实现这种阻止。

因此,我们提出,对于绝大多数的感觉输入,由于适当的大脑神经细胞的活动并没有达到足够的持续时间(时控),它们仍旧处在无意识的状态。也许,正是注意机制让一个被选择出的反应持续足够长的时间以产生觉知。但很明显注意本身对于觉知并不是一个充分的机制。这样,对于觉知的时控条件就会提供一种机制来筛选出那些没有达到觉知的感觉输入。

输入的筛选或过滤防止了有意识的觉知变得杂乱无章,而使其可以在一个时间聚焦于少数几个事件或问题。如果你觉知到了所有的感觉输入,你会被那些杂乱无用的有意识事件弄得不堪重负。也许某些心智紊乱就是这样一种过滤机制的不适当的活动造成的,其方法就是不正常地降低了觉知所要求的脑活动的持续时间。

(9)应该将对信号的无意识识别与对信号的有意识觉知清晰地区分开来。我们在前面描述了检验时控理论的实验,这一实验的结果直接证实了这种区分。但是这一区分常被忽视,这导致了在意识体验的性质上的混淆和错误的结论。换言之,基于信号识别理论的研究发现,被试在比运气更好的水平上对强度近于零的刺激信号作出正确反应。这导致了一个结论,实际上并不存在对诱发一个(有意识的)的感觉知觉(sensory perception)所要求的阈值水平。反应的精确性沿着一个曲线平滑上升,这个曲线反映的是刺激强度(从零开始)与精确性之间的关系。这个结论恰好与我们对没有产生觉知的感觉输入的无意识识别的研究结果相匹配。在对信号识别(Green and Swets,1966)和许多其他心理物理(psychophysical)问题的研究中,被试被要求作出一个强迫选择(forced-choice)的反应。在一个强迫选择中,被试要对关于刺激的问题作出“是”或“否”的回答,但研究者并不问被试是否觉知到了刺激。两个不同的问题会造成极其显著的不同的结果。

严格说来,强迫选择问题研究对信号的识别,而不管这个信号是无意识的还是伴随觉知。有几个有趣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瓦尔波(Vallbo)等人(1984)发现对来自于皮肤的感觉输入,绝对最小的可能信息(absolute minimum possible message)也可能被知觉到。那个最小是在单个感觉神经纤维中的单个神经冲动。被试对感觉信息是否被传送要作出是或否的强迫选择反应。瓦尔波本人认为,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并不反映对信号的觉知,它可能涉及的是无意识感觉识别这种情况(与瓦尔波的私人通信)。但是许多神经科学家错误地认为他的发现是对有意识的感觉知觉(conscious sensory perception)的绝对潜质(absolute potentiality)的指示。

人类被试能够分辨皮肤上两种不同频率的振动刺激。即使在个体(individual)重复的振动脉冲之间的时间间隔不足500毫秒时,人类被试也能够分辨,而我们发现500毫秒的时间段对于产生感觉刺激的阈限觉知是必要的。因此有些人论证说我们要求觉知需要更长时间的证据不可能是正确的,因为我们能够分辨振动之间的差异,而每个振动都有更短的脉冲之间的间隔。但是辨别不同频率的振动脉冲之间的短时间隔证明的是对差异的识别,而按照我们的观点,对于这种辨别的觉知则要稍后才出现。也就是说,我的问题是:被试是何时觉知到这种辨别的,而不是他能够识别到多短的脉冲间隔。

劳伦斯·维斯克朗茨(Lawrence Weiskrantz,1986)对盲视的报告为区分无意识识别与有意识觉知提供了一个极棒的例子。盲视研究的是这样一些病人,由于视皮层损伤导致他们对其视域中的某部分丧失了有意识的视觉。当要求盲视患者指向他们盲视区域中的目标时,即使他们是在猜测,他们也可以以极高的精确性完成任务,但他们却报告他们没有看见那个目标。

(10)阈下知觉(subliminal perception)。如果我们将阈下刺激定义为一个人没有有意识的觉知到的刺激,很明显就存在这样一种潜在的可能性(potentiality):无意识地识别到那个阈下刺激。在我们关于时控理论的实验检验中有关于这一点的直接证据(见本章先前的讨论)。利用日常自然的感觉刺激并不容易证实阈下知觉。这是因为阈下感觉刺激与阈上(supraliminal)(产生觉知的)感觉刺激的差异(强度、延续时间等等)通常都非常小。然而,有大量的间接证据都支持阈下知觉的存在。这些证据大多数都针对稍后一些检验中的变化(alteration),这些变化是在向其内容没有达到觉知的刺激进行暴露之后才被应用的。被试对这些稍后一些检验的反应表明了本身没有产生觉知的先前阈下刺激的影响。在一个早期实验中,霍华德·谢弗林(Howard Shevrin,1973)如此快地(1~2毫秒)向被试闪现视觉图画或单词,以至于被试完全没有觉知到闪现的内容是什么。然而稍后的检验表明这些阈下内容在词语联想的检验中对被试的反应选择产生了影响,被试也并没有觉知到这些影响的存在。还有许多其他类似的检验,在这些检验中阈下的词语刺激“启动了(primed)”稍后检验情境中的被试的反应。

(11)无意识与有意识的功能发生在脑中何处呢?对心智功能的这两个方面存在不同的定位吗?时控理论表明,无意识与有意识的功能可能是在相同的脑区中由相同的神经元群调节的。如果两种功能之间的转变仅仅是诱发觉知的相似的神经细胞活动延续更长导致的,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为每一种功能假定不同的神经元实体(neuron entities)。当然,有可能不止一个脑活动阶段或区域参与调节有意识的心智过程,而有可能这其中有一些与无意识功能并不相同。在这种情况中,具有时控(time-on control)的单个区域也许并不能代表无意识功能与有意识功能之间的唯一的差异,但时控特征可能仍是二者差异的控制因素,无论这个特征在脑的哪一个区域运转。

盲视现象(参见Weiskrantz,1986)提出了由相互分离的神经通道和脑结构来处理有意识与无意识的功能。一个大脑皮层的初级唤醒区域(primary arousal area)受到损伤的患者会看不见东西,也就是说,他对那些通常在其受损区域获得表征的外部视野丧失了有意识的视觉。然而在要求指出在那个视野中的对象时,这样的患者却能够正确地做到这一点,但他们并没有有意识地看到那个对象。

无意识的盲视行为也许是由脑中不同于负责有意识视觉的区域(对此初级视觉区是必需的)的某个区域或网络实施的。然而,按照另一种解释,有意识与无意识的视觉功能也许都“居住”于初级视觉皮层外的某一个结构,例如在某个二级视觉区域。这样一来,初级视觉区域的功能也许就是向这个二级视觉区域重复发放输入,以此来增加二级视觉区域神经活动的持续时间,而这将造成对视觉反应的觉知。如果初级视觉区的功能丧失,在二级视觉区域上的这样一种效果也就会相应地失去。

没有初级视觉区域(V1)的参与,人们可能有有意识的知觉吗?在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中,巴尔布尔等(Barbur et al,1993)宣称,他们的研究表明这是可能的。他们研究了一个由于车祸导致V1区完全失去的患者。这个患者表现出对受损V1区对应的半个视野中东西的经典失明(classical blindness)。然而,他却能够分辨视觉刺激的运动方向。通过他的言语报告,他还“表现出对于视觉刺激的性质和视觉刺激的运动方向的有意识的觉知”。

然而巴尔布尔等的结论——有意识的视知觉在V1区缺失的情况下也是可能的——并不排除时控理论。有可能通过足够长的激活时间,V5区——在对视觉刺激的响应中,这个区域显示出不断增加的活动——可以造成视觉觉知。的确,巴尔布尔等(1993)在实质的时间段中重复地发送视觉刺激。

(12)在心理学和精神分析中,对有意识的体验的内容进行调整被看作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在人们报告一个不同于所呈现的实际视觉意象的体验时,这一点可以最为直接地得到证实。因为看到裸体女子而出现情绪波动的人也许会报告说,他们看到了与实际呈现给他们的裸体图画不同的样子。(当人们问一个杰出的瑞典神经病学家他是否会向他的被试呈现裸体女子的图片时,他回答说在瑞典********还不足以造成什么心理上的麻烦。)体验内容的改变似乎并不是一个有意识的歪曲的改变,被试并没有觉知到他歪曲了这个意象,改变的过程似乎是一个无意识的过程。

当然,在弗洛伊德关于情绪冲突对一个人的有意识体验和口头表达造成了无意识影响的观点中,他用到了这个调整的现象(参见Shevrin,1973)。时控理论提供了一个体验内容的无意识调整能够出现的生理时机(physiological opportunity)。要对所呈现的意象产生一个主观内容上的变化要求在施加刺激以后有一定的时间。如果你立刻就意识到了一个感觉意象,你就不会有时间对有意识的意象作出无意识的改动。在这个时间间隔中,在有意识的感觉觉知出现之前,通过产生在有意识的体验出现之前就修改修正其内容的活动,脑活动模式就能够识别这个意象并对它作出反应。

我们的证据表明,一个实质的神经活动时段(时控500毫秒)实际上是诱发一个感觉事件的觉知所必需的。这个延迟提供了一个简单而又充分的生理时机,在其中无意识的脑活动模式能够在觉知到体验的内容以前就改变这个体验的内容!的确,有意识的感觉体验在时间上的主观回指这个实验现象为一种主观体验的调整扭曲提供了一个相对直接的证据。我们在主观上感到的延迟体验发生的时间就好像它根本没有被延迟一样。我们进一步的实验发现表明,当在皮肤刺激之后500毫秒跟随一个延迟的皮层刺激时(参见第2章),对这个皮肤刺激的主观报告可能明显地强于这个刺激实际的强度。这个直接证据表明,在其中感觉体验最终被觉知到的这个时间段(500毫秒)能够被用来在达到觉知之前改变该体验的内容。

任何对正在发展的体验的调整或修改对那个体验者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它反映了一个人的体验的历史以及他的情绪和道德构成。但调整确实是在无意识中完成的!由此,人们可以说,一个人独一无二的本性是在无意识过程表达出来的。这与弗洛伊德以及许多临床精神分析和心理学的观点是一致的。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对产生觉知所必需的相对简单的神经活动条件(时控因素)的发现如何影响了我们对各种无意识与有意识的心智功能之运转的理解。重要的是要看到,只有通过对脑是如何处理有意识的体验这个问题做直接的实验,才能够发现神经时间的因素,而不是基于对脑过程的已有知识的思辨理论。

注释:

(1)罗维与亨利·达勒(Henry Dale)共同获得1936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他们的研究开创了突触信号传递的化学理论。通过对青蛙的迷走神经的研究,他们发现了****胆碱这种发挥信号传递作用的神经递质(neurotransmitter)——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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